出軌 第19章 在媚俗的旗幟下 (3)
    吳濤在姚雪梅的公寓樓下,她現在已經無所畏懼了,她只想前去面對吳濤並告訴他說:"我,一個女人,生下了你的孩子,我把這個女嬰裝進了一隻竹筐,順河床漂流而去了,現在,你滿足了,對嗎?"這段台詞從她躺在痛苦中的那一刻已經孕育,她就像藏在幕後的演員在演出之前不斷地誦念著這段台詞,當她把這段台詞牢固、流暢地變成朗朗上口的文字時,她知道她可以去面對這個男人了。她已經想好了,一旦她把這段台詞告訴給吳濤以後,她就會離開這座城市,她要到另一個陌生地域去生活,她累了,她就像一隻蟲,一隻鳥,一隻蝴蝶,一條蚯蚓,一條蛇一樣累極了,她只想尋找到一個沒有歷史的地域,開始她全部的生活。她上了電梯,通往姚雪梅所在的樓層,她不知道生活為什麼如此地荒謬在通往同父異母的姐姐的房間裡,她竟然要去尋找她姐姐的情人,而且這個男人也曾經是她的男人。

    與同父異母的姐姐共同享用一個男人,這並不是她的願望,這種荒謬從一開始就已經開始了,因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姐姐的情人,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她只是與姐姐從前的情人在一起而已,然而,在那一刻,她已經顧不得這種荒謬,因為人是渺小的,任何一種渺小都使一個角色喪失了與荒謬搏鬥的力量。因此,這荒謬便沿著她的肉身發了芽。此刻,她已經站在姐姐門口,門鈴響了三遍,她才聽見腳步聲,時機已到,她要來解決荒謬的人生問題了,她知道是那個沿河床漂流而下的孩子,已經消失不見的孩子給了她這種勇氣。

    姚雪梅披著雪白的浴巾前來開門,她幾乎是半裸露的,滿身帶著浴後的水沫以及香味,她詫異地看著姚蘋果仰起頭來問道:"你已經出院了"姚蘋果冷笑一聲,她早就已經發現了,最近好像什麼都沒有學會,惟一學會的便是冷笑,她開始學會第一次冷笑時好像在醫院裡,那時候,她快要分娩了,當醫生告訴她分娩前期的反映很好時,她望著婦產科醫生的臉第一次冷笑了;當醫生告訴她已經生下一個女嬰時,她躺在床上,氣喘吁吁地又冷笑一次從那以後,她就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冷笑。

    她盯著姚雪梅裸露的三分之一的肉體,她彷彿嗅到了另一種肉體的氣味,她奔向臥室,那是她的舞台,在之前,她早就已經想好了,她要到姐姐的臥室中把昔日的情人吳濤從床上拎起來,她一定會把這個男人像拎一隻小雞一樣拎起來,她想清楚了她肩負的角色的意義在於報復,她在告訴這個男人:她把他的孩子拋棄了,永遠不存在了。

    她對姐姐的臥室並不瞭解,然而憑著一種本能,她準確無誤地奔向了臥室,並且毫不遲疑地奔向屋中央的那張雙人床,這令她想起了那河床,正是那條奔湧而下的河流,於是,她悲愴地揪起了被子,她滿以為,那個男人的軀體此刻正蜷曲在被子裡,然而,她揪起的不過一陣香氣而已,她根本就嗅不到一個曾經熟悉過的男人的氣味;她轉而奔向浴室,姚雪梅不是披著浴巾嗎;那個男人肯定在浴室中,正舒適地享受著這個星期天早晨的沐浴生活呢。

    然而,一旦她推開浴室的門,她才發現,男人並不在這裡,她在霧中尋找著這個男人,因為水蒸氣並沒有散開,相反,水蒸氣正在四處瀰漫著,像她置身在霧中的生活一樣,四處碰撞著。姚雪梅走上前來告訴她一個現狀:三天前,吳濤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不過,你別失望,吳濤不僅僅破產了,他還墮落了

    她不明白姚雪梅到底在說什麼,她也不明白姚雪梅所說的墮落到底是什麼意思,吳濤又為什麼離開了。在姚雪梅帶領下,她決定去會見吳濤。因為她想做的事並沒有過做成,她驅著車跟隨著姐姐前去,車身向前晃動時,她知道她並沒有擺脫這個惡夢,因為這個惡夢跟吳濤有關係,所以,她依然被這個夢籠罩著。

    轎車到達了郊外,姚雪梅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即將拆遷的危房對她說:"吳濤就在那裡面,那是一群低級人生活的地方,吳濤跟一個女人在一起你可以自己去尋找他,今後請你別到公寓樓上去找吳濤了,我與他已經沒有關係了"她說完這些話便鑽進了車廂,驅車而去。

    如果不是姚雪梅剛才的這些話,誰也無法相信昔日的吳濤會與前面的這些破爛危房有關係;誰也無法阻止姚蘋果仇恨的這個男人現在就住在這座危房中所以,姚蘋果朝著寫著拆遷字牌走近時,彷彿已經感覺到了全世界都開始拆遷,她不過是一個尋找不到過去,也無法尋找到未來的人。當她站在一道窗戶前面時,她看見一一個男人,在一間滿是煙霧的房子裡,吊著一盞白熾燈泡,幾個男人女人正在玩著散發出暗淡色彩的麻將,吳濤坐在中央,嘴裡叼著一支劣質香煙,一陣起哄聲過去之後,一個化著濃妝的女人將手臂搭在了吳濤的肩上。

    在這裡,你無法適應空氣、光線,以及從麻將桌上散發出一陣下流的聲音;在這裡,一群男人女人正在這個無聊的星期天消磨著他們的賭注,姚蘋果看見了一些髒兮兮的錢,同時她看見了吳濤臉上的那種笑,她從未看見過的笑,那是一個極其陌生的男人發出的墮落的微笑

    她消失了,彷彿她背誦過的朗朗上口的台詞在一剎那間已經消失殆盡,她無法敞明窗戶,因為她無法把自己與這個男人聯繫在一起。

    擺脫媚俗一直是姚蘋果這類女人的願望,她只想在這一刻,與眼前的這個男人劃清界線,就在這一刻,她似乎已經解脫了,那個折磨她的男人不再讓她產生仇恨了,她回到了家,站在窗口,喝了一口咖啡,神經已經全部澄清了一系列雜蕪,現在,她可以拎上一隻箱子執照她的計劃出發了。

    媚俗和低級的生活方式籠罩著吳濤時,姚雪梅潛入了另一間房間,無形之間與吳濤產生了距離,她不能忍受一種現實中的媚俗,而且它竟然來自於吳濤,不管怎麼說,吳濤都是她精神和肉體上的男朋友,哪怕他已經破產了,她依然有勇氣把他拎出低谷,因為她深信這個男人會在自己雙臂的攙扶下,像頭一次患急性闌尾炎般倒下去時,站起來,而且,她已經借助於頭一次經驗發現了自己的力量還是強大的,因此,她第一次把他從死亡的潮水中攙扶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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