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第3章 偷窺開始 (3)
    因為她總是在冥冥之中看到父親,每當她看見父親時,總是看父親那雙沒有合攏的眼睛,似乎在申訴著什麼。於是,她又回到了速度之中,回到了墓地之外的一個世界。她想了解繼母的生活,就在這一刻,她感覺到了小妹妹姚蘋果在變幻,姚蘋果穿著粉紅色的短裙已經上了初一。這就是速度,而她已經開始了高考。

    當白露不斷地沉溺於和外科醫生的性高潮中時,也正是她感覺到丈夫日益衰竭的時刻。她當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丈夫同她結婚之後,好像沒有完全地拋棄酒瓶,他將三分這二的薪水都換成了酒精。最初的時候,白露還竭力地勸阻她,後來她慢慢地習慣了丈夫的一切,也許那正巧是她懷孕的時刻,懷孕成為了她主要的生活,她似乎從沒有那樣目空一切地生活,在那時間裡,她甚至已經嗅不到丈夫帶回來的酒味,即使丈夫把醉熏熏的臉緊貼她隆起來的腹部上,她同樣可以沉溺於她的世界。久而久之,她已經無所謂:她無所謂丈夫的胃和肝被酒精蝕化著,像一只只蟲蛾迅速地吞噬一片樹葉一樣,她無所謂丈夫把一只酒瓶帶回來,就像她從丈夫那裡從未感受到性高潮,就已經懷孕一樣。她無所謂身邊的任何人,包括姚雪梅的存在。

    在她懷孕的時光裡,她是自私的,她的自私顯現在她可以一邊輕撫著腹部一邊忘記現實中的一切,包括她的舞台,她的自私顯現在一個舊的世界已經被忽視,一個新世界來臨前的顫抖使她冷落了世界的一切,包括她的丈夫和姚雪梅。然而,當她的孕期破殼而出時,隨著一個生命的降臨,她隆起的腹部終於結束了十月懷胎的命運,就在那一刻,她的腹部抽斂著,變為平地,回到了原初。她用雙手觸摸著平坦的腹部,裡面不在有胎兒的蠕動,也不再有讓她目空一切的理由,她回到最現實的時刻:一方面要承擔著哺乳的責任,另一方面要看見丈夫和姚雪梅的影子。她開始承認她已經忽視了他們的存在,當她不斷地把乳頭放進嬰兒的嘴裡時,那小嘴的吮吸聲使她全身震蕩不已。因此,她不害怕她的豐乳會被破壞,她決不害怕時光對她身體的摧殘。

    性,那遙遠的性好像又回來了。她發現自己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過性生活了,一個男人來到後台,掀開了帷幕,將一大束粉紅色的百合花獻給她時,意味著性的來臨。當她經歷了與外科醫生的性高潮回到丈夫身邊時,才突然發現丈夫已經不再是多許久以前那個強壯的男人,丈夫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用強烈的身體覆蓋在自己的身體上了。有一天,她證實了丈夫身體的萎靡狀態:當丈夫正在沐浴時,她打開衛生間的門去取手表,昨天晚上沐浴她把手表遺留在衛生間裡。丈夫沐浴後正在穿衣服,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看見丈夫的裸體了,似乎是在她懷孕後,丈夫的裸體就已經從她的現實中消失了。

    也就是從她懷孕後不久,由於中斷了性生活,使丈夫又開始尋到了酒瓶,一只又一只的酒瓶被丈夫帶回家,酒精麻醉了丈夫的身體,同時也慢慢地使丈夫喪失了強健的身體,久而久之,丈夫的性欲在衰竭。即使白露分娩後,丈夫也沒有任何性要求,似乎酒的欲望早已代替了他的性欲一樣。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在酒精中日漸地衰竭:呈現在浴室的裸體使白露仿佛見到了陌生男人的裸體,她是舞蹈演員,她知道身體的結構。而呈現在她面前面男人的裸露體仿佛是一根竹桿

    毫無疑問,這就是丈夫被酒精所蝕空的身體,還沒等白露尋找到解決的辦法,一個男人手捧百合花從層層的舞台帷幕之下上來,用一雙潮濕的雙眼看著她。

    給她帶來了百合花束的男人同時也給她帶來了第一次性高潮。在這樣的時刻,她已經無法抽身給身體越來越萎縮的丈夫帶去生機,她作為一個女人,在分娩了孩子之後,才從另一個男人的身體中感受到了性高潮的入醉入癡。所以,她仿佛著了迷,不顧一切地奔向這個男人。

    丈夫主動地搬出了他們共居的臥室,她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解脫:終於不再同床異夢了,事實上,既然睡在同一張婚床上,她從來也沒有過性渴求。丈夫同她剛結婚時,性要求很強烈,不過,她很快就懷孕了。

    外科醫生三十多歲,他從不過問她的現實生活,也從不談論他們之間的結局是什麼,起初,他們在一起時,還一同進餐館,後來,他們直奔主題,他們把約會的地點定在外科醫生所住的房間,這就是白露一次又一次地奔赴公寓樓的原因。

    她同外科醫生約會的主題只有一個:性!性生活一開始,她和他就脫外衣,外科醫生在她按響門鈴之前已經在臥室裡准備好了音樂,外科醫生習慣傾聽著舒緩的音樂做愛,她一撲進他的懷抱,他就開始伸出雙手,伸進她的雙乳之間,然後解開乳扣,有一次,外科醫生吮吸她的乳頭,她感覺到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嬰兒吮吸乳頭的兩種美妙:前者的吮吸可以一點點地讓她的身體變得潮濕,後者的吮吸可以讓她的母愛一點點地加劇。

    她背叛丈夫的旋律越快,丈夫衰竭的程度也就越來越快。直到她用纖細白皙的指尖捏住丈夫癌症診斷書時,她才清醒地、猛烈地意識到死神已經開始召喚丈夫。

    她只是感覺到一種殘酷的撞擊:就像冰冷的刺扎進她的肌膚一般,那種疼痛持續了幾天後就慢慢地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就是外科醫生一次又一次地對她的召喚。她無法抗拒這種召喚,在某種時刻,她甚至感覺到外科醫生對她身體的召喚可以把她身心從陰郁不堪的醫院裡解脫出來。因此,她毫不顧忌丈夫躺在醫院的癌症病室之中,只要外科醫生一旦召喚她,她就會離開醫院,陽光明媚地照著她,她仿佛已經推開了擋在面前的一道道屏障。

    陽光明媚地照耀著白露的修長的身材,她不顧一切地奔向浴室、臥室、穿衣鏡前。當外科醫生給予她的性高潮像細雨溶入她的陣陣尖叫聲中去時,她同時也預感到死神越丈夫越來越近了,她作好了充分的准備接受這個現實的到來,所以當丈夫斷氣時,她並沒有產生多少的悲哀,她帶著兩個女兒獨立地完成了葬禮的全過程。並且,她已經在無意識中尋找到了一張紙片兒發現了丈夫的遺囑:丈夫想在泥土中入睡,她完成了這個遺囑,現在,她已經心安了。

    雖然依然在為丈夫吊孝:城市的吊孝方式是一朵小白花,它就在她的胸前,這朵小白花將在她胸前戴三個多月,多則一年。這是規則,她已經溶入這規則之中去,而且,她也想為丈夫戴孝,她佇立在丈夫的墓地上時,才由衷地感覺到:丈夫從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就讓她鑽進了一個圈套,沒有愛的波浪,也沒有性高潮的回憶,不過,丈夫卻為她孕育了一個女兒。

    站在丈夫的墓地上時,她才由感覺到在她的世界裡還將增加一座墓地。過去,她從不到墓地上,是因為她的生活沒有任何親人、朋友躺在墓地上。墓地對她來說遙遠的。

    丈夫走了,墓地也就降臨,如果她沒發現丈夫留在紙條上的遺囑,墓地就不可能出現,丈夫的骨灰盒只可能存放在殯儀館裡面,她發現了存放骨灰的世界,那個世界很大,裡面還放著音樂,那旋律輕而又輕,仿佛從樹梢上溶化的露珠,讓人置身於天堂,超越塵世之上,如果之前沒有發現丈夫的遺囑,她有可能就會把骨灰放在殯儀館。

    遺囑並不是莊嚴地出現,它隨便在空酒瓶中閃現,可以想象丈夫在活著的某一天已經看見了自己的另一種歸宿。丈夫也許是隨意在紙片上寫下了自己死後的願望,然而,在白露看來,那紙片卻是一道遺囑。

    現在,白露戴著胸前的小白花,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與外科醫生約會了,在這一個多月時間裡,外科醫生召喚過她兩次,第一次喚她的時候正是她將丈夫送入殯儀館的時候,那一刻,她的手機開始震蕩,她總是把手機放在包裡,緊貼她的身體,她知道,在這樣的時刻,只有外科醫生會給她來電話,因為只有外科醫生還不知道她的丈夫已經死了,已經被送進了殯儀館。

    她有很多次都想把自己的婚姻生活告訴給外科醫生,然而,每當她想開口說話的時候,也正是外科醫生和她結束一場性事的時刻,好像到了這一刻,分手就已經降臨。外科醫生總是在這刻告訴她說:"我上班的時刻已經到了,我要趕到醫院去,一刻也不能耽擱。"她明白了,她和外科醫生之間根本就沒有時間談論生活,他們惟一擁有的時間就是性生活。

    手機在震動時,她不可能與外科醫生通電話,她仿佛在這一刻中斷了奔向外科醫生的激情,或者說火葬場的爐火窒息了她的性欲望。所以,她沒有接電話,她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火爐,直到她親眼目睹丈夫的屍體變成了灰。

    剎那間,她的世界中飛揚起灰塵,這是由她丈夫的屍身化成的灰,直到她把丈夫安葬在泥土下,她剛喘口氣,她又感覺手機在她貼身的包裡震動著,她知道,外科醫生再一次呼喚她了。她直起了腰,她本想走到墓地的外側去,前面有一片小樹林,在裡面也許適合她與外科醫生通電話。她剛走出墓地,就感覺到一個影子在她的身後,她本能地回過頭去,她看見了姚雪梅用冷落的雙眼注視著她的背影。

    她的雙腳仿佛受到了限制,她不再向小樹林走去,她轉過身來,在那一刻,她意識到了墓地需要她,因為環繞著墓地的除了兩個孩子之外就是工作人員。白露之所以獨立承擔起丈夫的葬禮,是因為她不想驚動別人,從她父親死的那一天開始,母親就帶著她獨立地完成了葬禮,並對她說:"你父親已經死了,我們依然要生活下去。"生活給予了她舞蹈,給予了她遠離母親的生活,給予了她丈夫然而後又剝離了她的丈夫。白露也許是受到了母親的影響帶著兩個女兒獨立地完成了葬禮。

    她沒有與外科醫生通話,她一心一意地完成了葬禮,戴上了小白花,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了,外科醫生沒有呼喚她,她也沒有給外科醫生打電話。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她戴著小白花,睡了好幾個覺,她獨自睡著,兩個女兒都在上學,她現在終於可以好好地審視自己的一生了。終於,她決定去找外科醫生,並把自己的全部遭遇告訴外科醫生,因為在她看來,時機已到,而且,她感覺到自己的肉體除了維系性生活之外,還需要另一種情感的長久維系。

    戴著小白花的白露,依然穿著一身乳白色的衣服,她事先沒有給外科醫生去電話,而是選擇了一個外科醫生休息的下午。這天是星期天,記憶中的星期天下午她總是會撲進外科醫生的懷抱。還沒有等她喘氣,衣服就會像蛻皮一樣消失在她身體上,也許還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每個星期天下午總是她和外科醫生的性生活時間,如果沒有例外幾乎都如此。

    白露把手輕柔地放在門上,每一次,仿佛外科醫生已經站在門後,一旦她把手放在門上,還未等敲門,外科醫生就會拉開門,空氣中挾裹著性欲的味道,饑渴的味道,那個時刻,對於白露來說,世界是瘋狂的,也是靜止的,僅限於凝固在外科醫生的臥室之中。

    而此刻,當她的手敲了三下、四下時,還沒有人來開門,她把耳朵貼近門,想感受到裡面有沒有人,因為沒有預約,外科醫生不一定會在家。她聽見外科醫生的腳步聲朝著門走來了,她有一種驚喜,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見到外科醫生了,她滋生了一種想投入外科醫生懷抱的願望。

    外科醫生穿著睡衣拉開了門,見到白露之後顯得有些尷尬,這種神情對白露來說是異常的,也是陌生的,因為在她與外科醫生相處的時間裡,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神情。門開了,白露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撲進外科醫生的懷抱,接下來,外科醫生回過頭看了看她說,家裡面有人,外醫生似乎是在暗示她:家裡面來了人,不方便與她約會。就在這時,一個女人穿著睡裙走出了臥室,朝著門口走來。這個女人20歲左右,披著長發,塗著粉紅色的指甲油,走到門口挽住了外科醫生的手臂說:"家裡來人了,你也不叫醒我"外科醫生拍了拍女孩的裸臂讓她回屋去,女孩用一種嘲弄的目光看了看外科醫生,又看了看站在門外的白露,然後拖著高跟拖鞋回房間去了。

    外科醫生在暗示白露到外面去然後他們乘著電梯下樓,在電梯上,外科醫生一直垂著頭,望著腳尖,直到電梯下到了底層,兩個人走出電梯,在公寓樓外是一大片綠草地,裡面交織著幾條小徑,外科醫生帶著白露來到小徑的中央,他好像已經注視到了白露胸前的那朵小白花,他一直盯著這朵小白花不放,白露說:"我丈夫去世了。"外醫生好像並沒有像白露想象中的那樣驚訝,他拍了拍白露的肩膀勸她一定要節哀。

    兩人就這樣站在小徑中央,過了很長時間,外科醫生告訴她說,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今後她不可能繼續與白露約會了。就這樣,白露異常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的降臨,就像不久之前接受丈夫的墓地一樣。她好像已經從外科醫生的眼裡看見了一種經受不了時間考驗的問題,如今,這個問題終於脫穎而出了。之前,這個問題曾經隱隱約約地上升著:僅有性高潮是不夠的,她還需要另一種情感,外醫生沒有給予她,如今,分手卻已經開始了。她平靜地承擔著這一切,好像從這一刻開始,她的眼裡閃現出了另一種期盼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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