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軌 第1章 偷窺開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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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雪梅從八歲那年就從一道門縫中開始了她的偷窺生涯,因為在她進入8週歲的時刻,她的繼母白露的肚子越來越挺立。起初,父親告訴她說,繼母懷孕了。她不知道懷孕是一回什麼事,就像她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一樣。她的父親告訴她說,繼母不久就會生一個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她笑了,嘴唇啟開時像鮮嫩的花辮。她從5歲的時候就跟隨著父親看到了繼母。她4歲喪母時她正坐在幼兒園的教室中繪圖像,握著彩色蠟筆,姚雪梅有一種從小對色彩的執迷。這就注定了她在未來的歲月中有一天會成為一名藝術學院的大學生。

    她的母親源自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做小學教師的母親騎著一輛自行車捲進了一輛大貨車的車輪之下,以至於年僅4歲的姚雪梅在執著一根彩色的蠟筆時突然聽到了蠟筆在手中被折斷的聲音,她很少折斷蠟筆這正是劫數難逃的時刻。

    從蠟筆在她年僅4歲的手中開始折斷的那一個時刻起,她的小身體就能敏感地意識到一種灼痛。然後,到了很長時間,她仍然記得這一刻,也可以這樣說,她對很多事情的發生都忘記了,惟有那小小的玫瑰色的蠟筆在她手中交織出折斷的旋律時,她開始真正地擁有了記憶。

    記憶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母親離開了她,沒過多久,父親帶來一個女人,父親對她說:"她是你新來的母親,抬起頭來,從現在開始,你就有新母親了,我們又有了新的家庭。"父親的話說了許多,嘮叨了很長時間之後,那個女人走上前來,親妮地擁了擁她,她接觸到了除了親生母親帶給她的另一種溫柔,那個女人身體上散發出來的溫柔,也可以說是除了母親之外第二個女人帶給她的溫柔。

    體溫確實很重要,它源自肉體中的火,很快地,一個年僅4歲喪母不久的孩子就被這種火焰迅速地暖熱了身體,她仰起頭來,由衷地呼喚著母親,彷彿想由此之間把她的親生母親忘卻。由此,我們知道了什麼是遺忘的開始:一個孩子從火焰中感受到的溫柔加劇了她對於苦難的遺忘。

    繼母把她帶到歌舞團的練功房中,那是她6歲的時候,是她剛剛準備進入小學的時刻,繼母牽著她的手說:"母親今天帶你去歌舞團去,你知道舞蹈是什麼嗎?"那是一個星期天,母親牽著她手,她已經遺忘了第一個母親,她慢慢地看見了練功房的鏡子,四周的牆壁上鑲滿了明亮的大鏡子。

    起初,她滯立在練功房的中央,她的腳僵硬地滯立著,她被鏡子籠罩著,不知所措地張開口,彷彿想問繼母,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繼母換上了練功鞋,練功褲衣,突然,練功房裡響起了一陣音樂聲,那種縹緲的舒暢的旋律使她的心開始旋轉著,從旋轉的旋律中出現了跳著現代舞的繼母,她的臀豐盈地扭動,她的手臂纖長地舞動。她睜大了眼睛,驚訝不堪地看著這個世界,她開始真正地認識她的繼母了:年輕繼母的影子射在四圍的鏡子中,彷彿在電影中看見的舞蹈,當然,她已經開始瞭解舞蹈,幼兒園有跳舞課,不過,她好像缺乏跳舞的天賦,每當她跳舞時,她就一陣緊張,找不到半點兒靈感。

    由此,她才驚愕地看著她年輕的繼母在跳舞,她從鏡子中看見了繼母的身體,由於緊身的練功服的包裹,她看到的是一個修長的身體,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臀,胸部和魅力,她只是感覺到繼母給她帶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從那時候開始,她就覺得繼母是一個舞蹈家,每當別人問她時,她就驕傲地挺立起脖頸說道:"我的母親是一個舞蹈演員。"她甚至於開始在幼兒園的圖畫本上用蠟筆畫出母親跳舞時的一個腳尖,她覺得母親的腳尖很誘人。她不停地畫著足尖,不停地往返母親的練功房中去,直到有一天父親告訴她說:"你母親懷孕了。"

    懷孕的母親不再帶她到歌舞團的練功房去了,這也許是她最初感受到的一個微小的變化。她再也看不到母親在面對鏡,在旋律中,那時刻,她是惟一的觀眾:她的母親面對著她,為她跳著世界上最優雅的舞,那時候,她也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觀眾。然而,母親懷孕了,肚子越來越挺立,直到有一天,姚雪梅站在門縫外,她第一次偷窺到了發生在那個午後的時刻:母親站立在窗口的陽光下,父親則蹲著在地上,正在把臉、耳朵貼近母親那挺立的腹部,她看到了裸露在陽光下的腹部,那光潔的挺立的緊貼著父親的面頰,父親彷彿閉上了雙眼,彷彿那是父親最為沉醉的世界。

    慢慢地,姚雪梅感覺到了那挺立的腹部開始隔開了她和父親的親密關係,直到有一天繼母住進了醫院,她父親高興地對她說:"你母親快生育了,你母親就要生育了。"父親的神態顯得又激動又慌亂。很快地,沒有多長時間,一輛出租車載回了母親、父親。父親的懷裡抱著一個襁褓,父親靠近她說:"你有一個小妹妹了。"

    現在她已經16歲了,轉眼之間,她就已經16歲了。從母親懷孕到分娩的變化,她彷彿被繼母遺忘了,在繼母的眼裡,似乎只有姚蘋果的存在。這一切都是現實中散發出來的,它不是一種氣味,卻好像是一種很直接的、每天必須嗅到的氣味,起初是尿布的氣味,整個世界都是小妹妹散發出的尿布味,然後是繼母身上的乳味。隨同小妹妹在瀰漫。她從一次又一次的偷窺之中感覺到了,小妹妹的降臨,繼年輕的繼母帶來了另外的一種快樂,除了舞蹈之外的另一種快樂,隨著時光的流逝,她轉眼之間就已經16歲,而她的小妹妹已經8歲。從小妹妹開始走路時,她就站在窗口看見了父親和母親輪流地牽著小妹妹的手在練習走路,接下來,她還看到了繼母在教小妹妹跳舞,因而小妹妹的手腳舞動著。姚雪梅在這一刻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笨拙,在跳舞時的問題上,她永遠缺乏信心。

    在她16歲的那一年,小妹妹又開始過生日了。那只粉紅色的大蛋糕是母親訂做的,她站在窗口,看見母親穿過住院宅院中的小徑,拎著粉紅色的蛋糕走來時,她有一種口渴:彷彿想竭力地抓住一隻杯子,或靠近一隻泉眼,實際上,她是一種煩燥。她在生活中擁有過大蛋糕,那是她剛剛感受到又一個家庭降臨時,剛剛把折斷的蠟筆的事件遺忘,連同生母的影子淡化的時刻:她年輕的繼母出其不意地把一隻粉紅色的蛋糕獻給了她,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看到蛋糕的時刻,父親、繼母陪著她,為她點燃了生日燭光的時刻:火焰是那樣強烈、溫馨地感動著她的身體。很快,她又獲得了第二年的粉紅色的蛋糕,第三年同樣擁有了一隻蛋糕。

    到了第四年,大蛋糕突然從現實生活中倏然消失了。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過大蛋糕,而代替她的接受大蛋糕的是她的妹妹,彷彿她的生日突然間被繼母和父親忘記了。

    她的妹妹姚蘋果在一隻粉紅色的大蛋糕的籠罩下開始了跳舞,而且繼承了母親的天賦,整個客廳成為了她的舞池,而父親和母親拍擊出樂聲時,她似乎被遺忘了,沒有人正視她的存在,或者說她的存在和她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淡化。

    她偷窺到的世界還有男人,別的男人。除了父親之外的一個男人的降臨。她無意之中敞開窗時,看到了繼母朝著住宅外的小徑上走去,她看到了一個男人驅著車,並且在母親的身邊停下來,敞開了車門,母親很快就坐上了車,留在她視線中的只是轎車越來越小的影像。

    姚雪梅看到從車上走出來為母親找開車門的那個男人顯得很高大。比她的父親高大了許多,當然,遠遠看上去比父親相對年輕許多。16歲的姚雪梅的心咚咚地跳動著:她已經能夠敏感地意識到母親穿著那身從未穿過的衣服走進一個男人紅色轎車是為了和這個男人約會。

    "約會"這詞在校園中很流行。在姚雪梅讀的高一,已經像口香糖吹奏出的泡沫般氾濫。然而,她不知道繼母和這個男人的約會關係到底屬於哪一種系列,通常來說:姚雪梅的世界裡,約會不外乎有兩種:單獨兩個人的約會,和一群人的約會。前者的約會當然是無法看到的,像她無法把頭送到窗外看見夜色深處的一男一女朝著夜幕走去一樣,從十二、十三、四歲開始,她就站在窗口看見了夜色深處消失的男女,她的血液由冷變熱,對她來說宛如一種神秘關係已經太早地沸騰在她心靈深處。然而,即使她把頭探出窗外,也無法探究那一對又一對男女消失在夜幕下的世界。後一種約會當然是敞露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或慶祝生日,或短途旅行,這種約會對姚雪梅來說就像證實了雪是純白色的一樣,從白色中看不出任何圖案和神秘性。

    然而,紅色轎車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消失在深黑色夜幕上的一對一對陌生的男女,朝著姚雪梅觸摸不到的世界走去。那個世界對她來說是抽屜已經被鎖緊,所有的神秘都塞進了抽屜裡面;或者對她來說那個世界就像一支煙囪般讓她感到窒息難受。儘管如此,繼母生活中已經出現了別的男人,一個拉開車門,恭候母親的男人。除了父親之外的任何男人在此刻出現,都會令姚雪梅感到不舒服,她的疑竇從此也就開始滋生了。

    白露是姚雪花的繼母,她20歲那年就開始了她年輕的繼母生涯。當她認識姚雪梅的父親時,正是這個男人生活最為頹喪的時期,因為喪失了前妻的痛苦糾纏著他,使得這個中學老師的臉上烏雲瀰漫。有一天晚上,姚雪梅的父親趁姚雪梅睡熟的時候,獨自一人跑到酒館裡喝酒,在他酩酊大醉地走到大街上時撞在了剛剛演出歸來的白露身上。一大股酒味飄蕩過來,白露推開了撞擊在她身體上的男人,哪知道這一猛力的推動男人倒了下去。這就是她和這個男人撞在一起的現實時刻。她本想逃之夭夭,然而,她的某一種憐憫和自責又讓她回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身邊。

    她環顧四周,好果她就此離去的話,沒有任何人可能在這個時候幫助這個酒徒的。她把所有酩酊大醉的人稱為酒徒,這一切源自父親,父親是一個天生的酒徒,從她可以記憶的時刻,記憶中的父親總是拎著一隻酒瓶,搖晃在她的世界裡,而且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出走。只要父親酩酊大醉歸來,母親總會拉開門,消失在夜幕之下。當白露在舞蹈學校學跳舞時,父親最終抱著酒瓶在回家的路上滑進了護城河的急流之中,那正是雨季,河水洶湧地淹死了父親。三天後,父親的屍體才飄到河岸上來。從那個時刻開始,她就害怕酒徒,只要她嗅到有酒味的男人,從她的身邊走過,她總是會小心翼翼地離他們遠一些,再遠一些。

    她的身體顫抖著,她才20多歲,她卻不能奔跑,因為這個男人突如其來地撞在了她的身上,又被她猛烈地推倒了。她之所以顫抖,是因為她害怕這個男人會死去,如果這個男人就這樣死去了,就像一輩子做酒徒的父親那樣死去,那麼,她也許就不可能繼續跳舞了。

    此刻,她的腳已經僵硬,她根本就已經失去了一個舞者的靈性。因此,她渴望能幫助他醒來。如果她因此能夠醒來的話,她寧願為他做所有的事情。這就是她和這個男人之間的宿命,在白露的20歲,這種宿命是無法違抗的,如果她違抗這場宿命的話,這個男人有可能會死去。

    為了不讓這個男人死去,她開始鎮靜下來,並把他從濃重的夜色中喚醒。把他攙到了家,當她上樓梯時,她用身體承擔著他身體的全部重量,之後他緩慢地醒了,他向她笑了笑說:"我想變成一隻世界上最大的酒缸,我想淹死在這只巨大的酒缸之中"她覺得這個男人既荒唐又可愛,在酩酊大醉之中,竟然會說出如此優美的語言。她繼續攙扶著他上樓,在樓上看見了一個孩子,一個女孩子後來獨自入睡,她後來慢慢地知道了他的故事。她之所以知道他的故事,是因為當她那天晚上離開以後,第二天晚上她又來了,他拎著一袋水果來看她,她想阻止他再去喝酒,想拯救他,因為她有一個目的:不想讓這個男人像她的父親一樣死去。

    她第二次出現在他身邊時,他出其不意地向她求婚,她顫抖著,拒絕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怎麼可能嫁給你呢?"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他的聲音並堅決地說:"如果你不肯嫁給我的話,我還會變成酒徒,我會淹死在一隻巨大的酒缸之中"

    她思考了三天,沒跟任何人商量,因為她惟一的親人不在身邊,在外省的一座城市中,而且她的母親在父親去世後已經改嫁,和一個軍官生活在一起了。現在,她已經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和母親見面了。當務之急是那只酒缸的問題,她知道,這個男人是認真的,如果她不肯不嫁給他的話,有一天,他真的會淹死在一隻巨大的酒缸之中。

    一隻巨大的酒缸在她20歲的世界中是可怕的,它與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聯繫在一起,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開始承述著那只酒缸,他說,那已經不是現實中的酒缸,而是一種無限的深淵,一旦這個男人滑入了這個深淵,那麼,這個男人就會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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