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晚上惠和我仍然到舞廳去,惠仍然是舞池中最迷人的黑桃皇后,而我呢,仍然成為那個男人的舞伴,我的舞伴帶著我進入了各種慢步舞,快步舞之中去。當我的腳進入每一種旋律之中時,我就很欣慰地告訴自己,我會讓男主人大吃一驚的,在下一次舞會上,我的男主人絕不會去尋找新的舞伴。
舞曲已盡,我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身邊的舞伴,他30多歲左右,除此之外,我並不知道他姓什麼,他是幹什麼的。生活到此結束,我知道,明天一早惠會驅車帶我回去。所以,我避開了這陌生男人的目光。我想,這就是生活,一種生活結束了,另一種生活又會即將開始。
第二天凌晨,惠驅著車,惠說真痛快啊真痛快,驅車外出的日子身體就像飄蕩在空中一樣快樂。惠說她的舞伴令人難忘,他欣賞她的黑色晚禮服,欣賞她的舞步,甚至欣賞她的全部虛榮心。惠對我說:「甘兒,你的舞伴也不錯,我發現他被你的魂靈所吸引住了,他看著你的眼神好特別……甘兒,你對他有什麼感覺……」一個陌生舞伴,除了跳舞之外,我們幾乎沒有任何語言的交流,除了旋轉,如果說我對他有什麼記憶的話,就是在一個寂寞無聊的時刻,他親切的、沉默而溫情地帶著我的身體在旋轉,僅此而已。
在我生命中已經被我的男主人佔據,所以,任何生活都不會佔據我的魂靈,如果說我對那個舞伴有什麼美好記憶的話,那就是他使我學會了旋轉,學會了舞步,而這正是我的現實中最缺少的東西。我想把這種舞步獻給我的男主人,我想把這種從別的男人那裡學會的舞步獻給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把我的魂靈放在一隻篩子裡的男人,他當然就是男主人。
一件黑色的夜禮服,穿在身上可以讓惠變成舞池中的黑桃皇后,我想倣傚惠,最為重要的是我必須去尋找一件屬於我自己的黑色夜禮服——這是一種我獻給男主人的形式,男主人像許多男人一樣有一部份生活需要放在舞池中,他需要舞伴,而我想做男主人的舞伴。
我要穿著夜禮服出現在他面前,我會沿著那把樓梯上樓,今天是週末,每個週末男主人都要回家。惠驅著車進了城,我下了車,帶上我的那只愛犬開始溜進一家夜禮服專賣店。
黑色的夜禮服高雅地穿在惠身上,這使我尋找到了一種倣傚的理由,因為只有穿上夜禮服惠才會變成黑桃皇后。
如果我能夠穿著夜禮服上樓出現在男主人面前,我也許會變成男主人的黑桃皇后,這種願望使我在夜禮服專賣店中試穿了一件又一件夜禮服,紅色、桔色、藍色、紫色、黃色、白色的夜禮服都不可能讓我變成黑桃皇后,只有黑色的夜禮服,我面對鏡子,看到了那個虛擬的形象,另一個甘兒,她從鏡子中脫穎而出——我就是那個鏡子中的黑桃皇后。
所以,我願意穿上那件黑色夜禮服去會見男主人,專賣店的服務員詫異地看著我,她們當然不會明白我的用意,在這個晚上,我買了一件黑色夜禮服,並且穿在了身上,現在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男主人,我迫不及待地想盡快進入男主人的視線,我迫不急待地想讓男主人用最快的速度看見我並承認我是他唯一的舞伴——因為我已經變成光彩照人的黑桃皇后。現在我明白了,我穿上黑色夜禮服是為了進入男主人的生活之中去,感謝那個舞伴教會了我跳舞,感謝惠的黑色夜禮服給予了我神秘的啟示。
我不顧別人的目光大步流星地穿行在大街,伸出右手擋了一輛出租車,出租司機問我上哪家夜總會,我搖搖頭,他以為我是伴舞小姐,他誤解了我,我去的地方不是夜總會,而是我此刻生活並置身其中的地方。我看見了豪宅中的燈光,這意味著男主人已經回來了,男主人已經坐在露台上吸煙,他也許是在焦灼地等我,我要讓男主人大吃一驚,所以,我輕輕地把鑰匙放進孔道裡去,不讓鑰匙的旋轉之聲發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