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時間我都似乎在倣傚那只愛犬奔跑時的快樂,搖著尾巴時的快樂。惠給我來電話約我一道去旅行,由她親自驅車。這當然是新鮮事,那天早晨,我右手抱著我的愛犬,左手拎著一隻旅行包鑽進了惠的轎車,惠開著一輛白色的轎車,惠得意地說多少年的等待和奮鬥,與她同居的男人終於在她生日的那天送給了她一輛轎車,為此惠對我說:「甘兒,應該抓住你的男主人,在他還寵你的時刻跟他要一輛轎車,有了轎車你的生活便會增添色彩。」
惠驅著車,惠的愛犬和我的愛犬挺立著身子在車的起伏狀態之中隨同我們去旅行。惠和我在當天晚上住進了一家旅館。我們各居一室,黃昏後我剛洗了澡,惠就來敲門了,惠穿一件黑色的晚禮服,光彩照人,散發出一種神秘的氣息,惠說:「甘兒,我們去跳舞,這裡的舞廳會讓你快樂起來……」我沒有帶晚禮服來,我沒有準備好參加任何舞會,再說,我根本不會跳舞,男主人曾經帶我去舞廳,但是我總是踩著他的腳,於是,他總是擱下我,尋找新的舞伴,對此,我並沒有怨言,誰讓我的腳笨手笨腳呢?
手機響了起來,很少有人給我打手機,除了男主人之外沒有別人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是男主人的聲音:「你在哪裡?」「我和惠在旅行……」「惠,什麼惠?」「惠是我過去的女友……」,「那你此刻在幹什麼?」「在舞廳,我們剛進舞廳……」「你不是不會跳舞嗎?為什麼到舞廳去呢?」,「是惠帶我去的,我是為了惠……」電話掛斷了。我感到男主人在生氣,當我再次撥他的手機時,電話已關閉。
毫無疑問,男主人關閉電話是為了避免我撥通電話。我想男主人之所以生氣是為了我進舞廳的事情,是啊,既然我是舞盲,我為什麼要跟著惠進舞廳呢?舞廳對我的靈魂並沒有任何吸引力,但惠一叫我,我就來了,我跟著惠的影子,她身穿黑色的夜禮服,像一位黑桃皇后,惠吸引了我,我跟在惠身後——進入了舞廳,我既然進了舞廳,就無法出去,在這旅途上,在這寂寞的黃昏,惠很快有了舞伴,一位紳士,衣著考究走向了惠,伸出手來謙卑地邀請惠,在這樣的時刻,男人的神態總是謙卑的,尤其當他們邀請女人跳舞的時候,尤其是面對一位神秘的黑桃皇后時,我對自己說,如果我會跳舞,我也會去買一件黑色的夜禮服穿在我身上。一個男人走近我,他伸出手來,同樣懷著謙卑的神態邀請我,我站起來同樣謙卑地對他搖搖頭,然後告訴他我不會跳舞,他的手一直沒有放下來,他低聲說:「小姐,我會教會你跳舞」,他的神態感染了我,我走了過去,成為了他的舞伴。
在這之前我只有與男主人跳過舞,我的手沒有放在任何男人手心,我當然不會知道除了男主人之外的舞伴,我抬起頭來看他,事實上他一直在看我,看我的鼻子、眼睛、嘴唇,最後凝視著我的眼睛,他有極好的控制能力——好控制住我錯亂的腳步,一圈又一圈,這是華爾茲舞,我竟然可以跟上節奏了,我的腳不再踩著他的腳了。我抬起頭來,惠就在我旁邊,她的黑色晚禮服旋轉得多麼歡快,多麼歡快。
惠果然像一位黑桃皇后那樣迷人,我的舞伴的眼睛一直在看著我,哪怕我的目光游移在惠的身上,他的目光一直在看關餐的眼睛,慢慢地我們又轉了一圈又一圈,他始終沒有換別的舞伴,在這過程之中,我的腳似乎已經溶進了華爾茲的旋律之中去。
我喜歡上了跳舞,我想起了男主人,當我想他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幢豪宅,當我一無所有時他把我帶了進去,給了我鑰匙,給了我全部權利住在那幢豪宅之中,這一切都證明我對他來說是重要的,所以,我現在已經學會了跳舞,一個陌生男人教會了我跳舞,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為了讓我的男主人高興,我學會了跳舞,所以,舞會散場之前,我向我的舞伴鞠了一躬,感謝他教會了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