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 第68章 我是頭小動物,我想掙脫籠子
    趙福民盯著我的臉,他已經習慣盯著別人臉上的表情推銷剃鬚刀,每當他盯著我時,我彷彿聽見一把剃鬚刀在臉上摩擦著鬍鬚的聲音。這一次,他盯著我:「甘兒,你剛才說什麼,離婚,你想離婚……我知道你想與我離婚是因為你的男主人,對,男主人,你為了你做傭人時的男主人,我知道你與他經常約會,我還看見了你手上新的戒指,所有這一切都證明你離婚是迫不急待的……甘兒,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答應了,我就同你離婚……」,「條件」,趙福民讓我想起從地板上不間斷地延伸到外面的——我們的影子——我們的影子在陌生地域相撞,現在出現了溝壑——我想如果沒有男主人,也同樣會出現溝壑,這是命運注定的溝壑,「條件」我問他有什麼「條件」,他回答得很快:「把你的存折留下來,我就與你離婚」,存折,我想起了從我進城來丟進那只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存錢罐中的錢,它曾經給我帶來希望和夢想,然而,此刻它宛如是拋進溝壑之中的一堆廢紙,風一揚起,它就飄動,它僅僅是一堆廢張而已,我果斷地點點頭,沒有一絲猶豫地滿足了趙福民的離婚「條件」。

    趙福民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的臉,就像他很輕易地就推銷完了他裡的一堆剃鬚刀那樣輕鬆地笑了笑,後來我們來到了麻園新村的街道辦事處,用了十分鐘時間就解除了婚姻關係。我沒有一點痛苦,趙福民也沒有一點痛苦,我們兩個人都流露出一種輕鬆,趙福民的輕鬆是擁有了我的存折,他把我進入城市之後的一部分夢想很輕鬆地就佔為己有,他吹著一陣口哨從我身邊離去,我過去從未聽見過他吹口哨的聲音,一種慢不經心的口哨聲把這個男人,一個推銷員,一個曾經與我有過婚姻關係的男人就這樣蕩漾到了遙遠的一條斑馬線那邊去,蕩漾到了斑馬線,那邊的電話旁那邊去。

    我輕鬆地佇立在街道辦事處門口,此刻,我覺得自己像一頭小動物一樣欠起身體的某部份,我正在從籠子裡走出來,在短暫的籠中生活之中我已經知道索取自由,所以為了這自由——我再一次變得一無所有了。

    我看著趙福民打著口哨從我身邊離去,直到他消失,我不明白一個人可以走進我的生活與我發生婚姻的關係,這個人也可以與我在十分鐘之內解除婚姻關係,而且,在一陣口哨聲過去之後,他就消失了。

    一輛黑色轎車環繞著我轉了三圈,把已經一無所有的我圈在中間,一個男人走下來為我親自敞開了車門,我仍然拎著那只箱子。那只出走時拎著的箱子,在這一刻,那個男人從我手中接過箱子——我的命運在這一刻,將與這個男人發生真正的關係。我鑽進車廂,事實上是鑽進了男主人早已為我所安排的命運之中,從一開始我就與他的車廂發生了聯繫,站在車廂之中吹風時仰望星空的感受使我開始不間斷地鑽進他的車廂,現在,當我鑽進車廂,他將帶我走,像原來說好的一樣帶我走,我坐在他旁邊,他的一隻手伸過來捉住了我的手,他輕聲說:「甘兒,別害怕,今後你就是我的女主人,你知道嗎?我不要你到外面去工作,我只要你生活在那幢豪宅之中,好好地做你的女主人」。

    我感受到他手掌的溫熱,他將車開得很慢,我的手一直放在他手心。我望見了那幢富人生活區的豪宅,我想起了那位披著金黃色波浪似卷髮的漂亮女主人,她消失得如此徹底,可以這樣說正因為她的消失才使我進入了男主人為我所安排的命運中去,門敞開了,熟悉的門、客廳、樓梯、露台、衛生間——男主人抱著我來,一步步沿著樓梯而上,在不久之前,我曾經是這裡的女傭,而現在男主人要讓我做這幢豪宅的女主人,男主人把我放在地板上時,開始吻我的耳朵,從我的耳朵開始往下吻,我抬起頭來,我告訴自己:我進入了一幢有愛情蕩漾的房屋,我要呼吸這種空氣,我要在這空氣之中和男主人死去活來地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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