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是我的男主人,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弄清楚男主人為什麼要把那枚能夠煽動起推銷員趙福民慾望的戒指戴在我手上,我弄不清楚男主人為什麼要來酒吧接我,當我看到推銷員被戒指煽動起慾望的那個黃昏以後,他來了,在我快下班時,給我來電話,告訴我他在門口等我,帶我去吹吹風——而我竟然沒有拒絕男主人,並急切地等待著酒吧的最後一個客人放下他的酒杯,買單之後快快走出酒吧,我弄不清楚我為什麼會鑽進男主人的轎車之中去,而且那麼敏捷,那麼愜意地站在車廂——我弄不清楚男主人的車篷為什麼會為我而敞開。
當然男主人之所以邀請我,有一個理由:讓我們共同吹吹風,這種吹風的城市生活我過去經歷過,當然,是男主人讓我站在車篷上下吹了吹風;而我之所以鑽進車廂,也是因為我有自己的理由,當我看到推銷員被煽動起來的慾望之後,我感到我沒有看清楚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一般的人,是已經與我結婚的男人,他被一枚戒指煽動起了慾望,這種慾望讓我走到厭惡,所以我想去吹吹風,這也是我的理由。
戴著那枚戒指,藍寶石而且是真正的黃金戒指,我對自己說:我絕不會妥協,我絕不會將這枚戒指摘下來,不僅僅因為我喜歡這枚戒指的程度超過了塑料戒指,應該這樣說,當我最初意識到那是一枚與婚姻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塑料戒指時,我就害怕那枚戒指上的虛假,它倣傚黃金的色彩——其本質卻是塑料。這種虛假,一開始就讓我困惑,然而,推銷員趙福民已經為我戴上了那枚戒指——第一次有一個男人向我求婚,這使我身體變輕,輕就會飄浮起來,我想我正是在這種無法弄清楚的飄浮之中嫁給了推銷員趙福民。
現在,我的意識和身體在風中飄拂著,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在這種飄浮之中擺脫推銷員的影子,我向上仰起頭來,風是無法看到的,風只能憑自己的身體去感受,然而我在黑暗之中看見了夜空中的星星,男主人已經將車開到了城郊,只有避開了高樓大廈,才可以抬起頭來之後看見了星星。
我的身體似乎已經飄浮到了空間,當推銷員伸手觸摸我手上的藍寶石戒指時,我避開了他的手,我想伸手觸摸星星——此刻,似乎我的身體飄浮得越遠,我就越能避開推銷員的手。
黑暗中,我又落回到了敞篷車上,因為是男主人的聲音將我空中的翅膀拉了回來——我重新回到了車上,意識上我的飄浮狀態只是暫時的,因為車正在靠近城市,我抬起頭來後,已經看不見星空,我落了下來,必須進入城市之中去。
男主人輕聲說:「甘兒,我送你到哪裡去」,「麻園新村」,男主人開得很慢:「甘兒,你為什麼住在麻園新村」,「我結婚了……」,「哦,你就是嫁給了那個給你戴上塑料戒指的男人嗎?」我肯定地點點頭後就看見了我的那種迷惘以及推銷員的那隻手,他的手正朝著我的身體移動,但他並不想撫摸我的身體,只是想撫摸我手上的那枚藍寶石戒指而已。
男主人將我送回到麻園新村,他看了看我說:「甘兒,今晚你快樂嗎?」我點點頭,他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如果你不快樂時就給我打電話,我會帶你去吹吹風」。我望著敞篷車已經收回了天頂,它合攏起來後,就同男主人從我眼前消失了。我轉過身,向著麻園深處的一幢房屋,夜已經過了午夜,我沒有想到夜已經過了午夜,但這又有什麼呢?今晚,當我仰頭看見星空時,我進入了一種黑暗之中的短暫的飄浮狀態。只有那一時刻我可以避開推銷員的手,而現在,我正在上樓,除了上樓之外,我不可以在天上飄浮,一旦男主人開走了敞篷車——我就落在了地上。
上著樓梯,我想,趙福民已經睡著了,這是經常的現象,我每晚從酒吧回來以後,他已經在婚房中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我希望這一次也是如此,我希望那個走了許多路,上了許多道樓梯的推銷員已經進入了沉沉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