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是彎曲的,螺旋形的彎曲而上——引領我的好奇心,范莉莉獨自一人居住的房屋到底有多大,她已經給了我權利去瞭解這座房屋,既然我是傭人甘兒——我就應該上樓梯去,從本質上講,樓上才是范莉莉生活的地方,既然我首先是為范莉莉服務的,我就應該去瞭解她所生活的中心,他的居處,她靈魂的活動之地,我想,范莉莉的靈魂一定在上面。
沿著樓梯而上,迄今為止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樓梯,它豪華而具有私人性,從某一方面講這彎曲而向上的樓梯就是范莉莉,看見這把樓梯就可以看見從這樓梯而上的女人的姿態以及她內心的世界,這把樓梯既彎曲又豪華——它當然不屬於我甘兒,也不屬於別人,所以我是范莉莉的傭人。
沿著樓梯而上——彷彿向我打開了一道窗戶,一個富人生活區域的變幻莫測從那邊窗口向我移動而來,我看見了神秘的多層窗幔,被風揚起的一層是乳白色的紗,看見這紗,我彷彿看見了范莉莉那金黃色似波浪而飄拂的卷髮,只有她的卷髮可以跟這乳白色的紗相吻合,薄紗之內是軟弱的坐下去就想睡覺的粉紅色的皮沙發,是各種各樣的壁燈、檯燈、吊燈,是抒情,是浪漫,是不可捉摸的秘密,左邊的房間是范莉莉的臥房,我不敢進屋,對我來說通向范莉莉的臥房是艱難的,那是一個漂亮女人睡覺的地方,從我看見范莉莉的那一天開始,我就被她的漂亮震驚著,因為我從未看見過這樣的漂亮女人,只有在電影上見過,而在現實生活中從未見過。我19歲,我當然不可能輕易地跨進范莉莉的臥室,儘管門敞開著,范莉莉已經給予我了充分的權利——去瞭解她所生活的房屋,用我的方式去瞭解,用我的目光去感受,從而將一個傭人的職責進行到底。然而,也許我是女孩子,我生性敏感,我已經過早地感受到了臥室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什麼。
所以,我不去瞭解她的臥房——我來到了露台上,這是一片敞開的露台,有玻璃桌子,桌面上放著一隻花瓶,瓶中的那朵玫瑰已經乾枯了,還有兩隻酒杯——彷彿在不久之前,這裡曾經有范莉莉的客人,她與客人在這裡喝過紅酒,酒杯上有紅酒的顏色……我久久地看著那兩隻酒杯,因為它屬於我清洗的範圍,我抬起頭來,從露台上看過去是另一座別墅的露台,那露台同樣也是敞開的,有一個男人正坐在露台上的躺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看報。
房間是那麼多,有一張房間關閉著門,除此之外的另外幾間房間都敞開著門,那些房間看上去似乎都無人居住,它僅僅是淺置的,敞開的,沒有看到過人的痕跡。這麼說,范莉莉就一人獨自守候著這麼多房間——所以她需要一個女傭人,一個可以住進這座房子的女傭人,除了做她的傭人之外也可以與她做做伴。
我伸手摸了摸茶几上的桌面,一層看不見的灰被我的手感覺到了,灰,范莉莉最害怕最厭惡的正是灰,應該從此刻開始,從我進屋之後來消滅這些灰。
我戴上橡皮手套,在衛生間裡我發現了這手套,我知道這是上一屆傭人用過的手套。戴在手上可以保護我的手,手也需要保護嗎?我開始清除那些看不見的灰,只有手的觸摸才可能感受到的灰,我聽見了我的手正在清除那些從窗外吹拂進屋的灰塵,我願意為漂亮的范莉莉創造一個乾淨舒適的環境。
傭人,我就是傭人甘兒。
從這一刻開始,我在為一個女人做傭人,為一個富有的女人做傭人,從此刻開始,我要清洗馬桶、浴缸、樓梯、窗玻璃、茶几……凡是這座房屋中的一切我都要每天清理,每天都要清理時光留在這房間中的證據。
傭人,我就是傭人甘兒。
上帝安排我做一個女人的傭人,她擁有如此眾多的房間露台……所以,在這些房間中必須有一個傭人的身影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