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爾吉參軍後的近兩年的時間裡,軍營的生活沖淡了信佛的氛圍,來自於精神方面的壓力大大地緩解了。在大****如火如荼進行著的關鍵時刻,令土爾吉心動的一天再次來到了,緣分安排他結識了一位除貢覺措之外最使他心儀的女人陸曉慧,愛情的種子不知不覺地在心中萌生了。
陸護士帶著他朝關師長住的病房走去。在接近師長住的小院時,來來往往的病人、醫生和護士越來越少了。一種權力帶來的神秘感使一個普通的院落突然變得拒人千里,像他家鄉的某一個小寺廟突然住進了大活佛,真有「山不在高,有仙則靈」的意蘊。
在穿過小院的路上,土爾吉盡量踏在陸護士走過的腳印上,每走一步從腳心傳遞到心裡的愜意讓他有一種痛快欲飛的感覺,他的眼睛一直盯著她裸露的小腿,像狼盯住了獵物一樣。特別是她穿的白大褂的下擺在小腿肚的移動中扇動著撩人的氣息,這氣息對一個在戰場上歸來的戰士而言,有一種不為女性輕易覺察的直接與性連在一起的快樂,就像戰壕裡聽老兵發自內心的那句話「當兵三年,老母豬當貂蟬」。他處在興奮中,同貢覺措幽會的感覺在此被喚醒了。當然,這種幸福的代價就是心跳加快,呼吸略有些急促。
臨行前漆良俊團長特別叮囑土爾吉,說:「逗人喜歡的小藏人,穿戴整齊一點,別在關師長面前給我丟人現眼。」按團長的吩咐他向戰友借了一件沒有補丁的軍服,為了顯得精神些,還纏了綁腿,穿了一雙帶盤扣的圓口布鞋。
小院四周是雕樑畫棟的房屋,窗戶是鏤雕的細密窗花,窗框四周的護板全是浮雕的吉祥圖案,廊簷壁柱是龍鳳或獅子蟾蜍之類的動物圖像,做工十分精細,取材於最好的黃花梨木,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或書香門第的院落。貴重的材質和精美的鏤雕記載著這戶人家輝煌而高貴的歷史,這座庭院至少有三百年了。庭院裡充溢的書卷氣使他很容易聯想到雕樑畫棟的絨布寺裡不絕於耳的經聲。「一定是臨時被野戰醫院徵用了。」他邊看邊想。院子兩側的菩提樹腰連接了繩子,上面掛滿了晾曬的床單和繃帶,院子中央有一株巨大的雌鐵樹花,大大的圓球上長出形狀類似於金邊蓮的箭形葉片,滇西豐富的植物給他一種「香巴拉」般的夢幻感。
半年前一踏上這片土地土爾吉就被這些五彩繽紛的植物迷住了,如果不是打日本鬼子,他連做夢都不會想到滇西的地貌和植物竟與熊朵草原有著如此巨大的差異,想破頭都不會知道這裡有跟星星一樣多的奇異的植物和動物。那二三十米高的檳榔樹,那些寄生在棕樹上的蕨類植物,還有那些四五米高的狐尾棕,傘形的樹端一根根形似狐狸尾巴的樹葉彩虹似的懸吊在空中……每當看見品種繁複的植物他心裡就會產生一種格外寧靜的舒適感,心像平靜地漂浮在平滑如鏡的湖裡那樣,安穩、淡泊、洗淨雜念。「難道這裡就是自己的終生歸宿?」他曾在無戰事的時間背著戰友們偷偷地在一株菩提樹下打過一卦,卦跡預示他今後的歲月會在一條江的西岸生活。目前離他最近的有兩條江,一條是怒江,一條是伊洛瓦底江,但他無法判斷今後的歲月是在怒江還是在伊洛瓦底江的西岸。
密佈的晾衣繩使土爾吉不停地低下頭來繞開它們,陸護士的頭與晾衣繩等高,與他的肩膀剛好在一條水平線,她的身高剛好與貢覺措一致。白大褂在白天擋住了女人美麗的曲線,除了能看見的小腿肚外,他正在注意她後腦勺中間均勻分開的髮辮,它像用篦子梳過一樣疏密均勻,乾淨整潔,中縫一直延展到白皙的後頸窩處,脖子更加顯得修長。在擅長繪畫的土爾吉眼裡,她美麗的S形曲線如果經他的筆勾勒出來,絕對會是讓男人狼一樣垂吊著舌頭而縮不回去的,絕對會令看見她的所有男人萌生出接近她進而佔有她的慾望。
土爾吉似夢非夢般正愜意地發揮自己的遐想時,陸護士用讚賞的口吻對他說:「全軍都知道的營救傷員的大英雄,認識你真是三生有幸,快到了。」
「救傷員對一個戰士來說是應該的,什麼英雄不英雄的。」土爾吉怯生生地回答說,充滿了謙虛的意蘊。他非常希望跟她搭訕,但一時又找不到話題,想來想去機會難得啊,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救傷員的英雄,誰是英雄?」他有些明知故問地反問,說出後有些後悔。
「這還用問嗎?你就是大醬山戰役中一上午在戰場上救了十一人的英雄呀。跟趙子龍長阪坡救阿斗一樣英勇無畏。等你有空,我還想聽聽你的英雄壯舉哩。我想把它寫成文章發表在軍報上,從救死扶傷的角度來展示我們醫療人員的大無畏,也可鼓舞戰友們的士氣。」
聽了她的話,土爾吉立刻感到自己被她的邀請所帶來的幸福感包圍了,「菩薩,真是天上掉金磚了!正合我意呀!」心裡這麼想著,但卻說:「好啊,等聽了師長訓示,如有空的話我就來找你。」他故意說「如有空」,這樣顯得平常而隨意,其實,陸曉慧的召喚早就使他心花怒放了,心想,「這時師長不在病房就好了,就是不去見師長也不能不去見陸曉慧啊。」
「嗯,好的,我等你。」陸曉慧欣然答應了,兩隻手在允諾的同時乖巧地扣在一起,用十分敬佩的眼光看著土爾吉。
當兩人的眼神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土爾吉便感受到她對他產生了空前的好感。此刻,她的臉微微有些泛紅,「瞧,那就是關師長的病房。」她指指對面的門回頭對他嫣然一笑,一排潔白的米牙同兩瓣精緻的肉紅色嘴唇,還有一對笑彎的杏眼永恆地留在了他的記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