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那天是星期幾的早上,因為前一天晚上失眠,醒來時眼睛感覺到很是酸澀。
下了床,推開窗,一片刺眼的白色刺痛著我猝不及防的眼睛,我抬起手臂遮住雙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外面的光線。看到外面的景色,我驚呆了。大地都換上了白衣,天空還在飄飛著雪花。我伸出手去,試圖接著幾片雪花,可是雪花到了我手中很快就融化了。
雪花是天使的眼淚幻化的嗎?
「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我突然想起了納蘭的詞,情不自禁的朗誦了出來。
世界變得很寧靜,簡單不複雜。如此情景,我的心緒也歸於簡單,沒有雜亂無章的念頭。
在教室裡,每個同學都似乎獲得了新生命一般。我知道,這是被潔白的雪洗禮後的效果。
「我在想要畫什麼樣的畫送給你,現在終於有了想法。」粟英看著窗外飄揚的雪,很是滿意的說。
「隨便你吧!只要是你畫的,我想畫什麼都不會差的。」我極度相信粟英的畫畫功底,雖然她不是專業畫畫的,但是她的畫畫功底絕對超過一般藝術生的水平,這一點毫不質疑。
「你想要我在畫上加點其他的東西嗎?」她睜大明亮的眸子看著我,輕聲的尋問。
我看著窗外,良久才說:「簡單點不好嗎?加了其他的東西就沒有了下雪的韻味了。」
她輕輕的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說法。
「最新消息,學校有人私奔了!」於歡尖叫著從教室外面跑進來,頭髮上沾滿了雪花。
聽到他的話,我們都來了興趣,一個個都看著他,此刻的他就像是個大明星,萬眾矚目。
由於空氣寒冷,他又跑了一段路,他想說話卻說不出口,他難受的樣子看起來極度滑稽。
「誰和誰私奔了啊?你快說啊!」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同學急切的想知道答案,催促著於歡。
「三…三班的肖玉竹和……和李大龍!」於歡漲紅著臉,斷斷續續的說。
我暗笑,這兩人還真會挑時間,在這個下雪天私奔,還真是懂得製造浪漫啊!
「啊!不會吧?那個李大龍我認識,平時看起來挺老實膽小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種私奔這種魄力呢?」一個同學滿臉的不相信的說。
「嗨!你還別不相信,我聽說肖玉竹和李大龍在外面租了間房,同居了一段時間了,我估計是安全措施沒有做到位,搞出事情來了。」另一個男同學說道。
女同學倒是很矜持,只是微笑著聽,卻不參與討論。
「對,我聽別人說前不久李大龍還到處借錢呢!我估計是想籌錢把肚子裡的東西做掉,但是東拼西湊仍舊不夠那個數,眼看就要曝光了,在沒有辦法之下,他們只有選擇私奔了。」
我不禁點了點頭,佩服這位仁兄的推斷合情合理。
就在他們還喋喋不休的討論時,上課鈴聲拉響了。英語老師走了進來之後,教室裡仍在低聲討論,英語老師是三十多的男子。
他眼光掃視了一眼講台下,見同學們仍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是開口道:「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擺在桌面上的討論嗎?你們這樣讓我覺得有種不受尊敬的感覺。」
教室裡突然安靜片刻。
「老師,我想向你求證一件事情。」於歡站起身來,煞有其事的說。
老師皺了皺眉,笑道:「你是想知道私奔的事兒吧!」
於歡笑笑點了點頭。
「坐下吧!我這兒有條短信,是李大龍發給我的,我念給你們聽聽吧!」老師說。
於歡依言坐下,老師拿出手機,翻開短信:「敬愛的王老師,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走了,我把肖玉竹一起帶走了,因為她在家裡受盡了她爸媽的折磨,我要拯救她,我要帶她脫離苦海。」
老師大聲的在講台上念著短信,而且故意做出滑稽的動作,惹得台下的我們一陣歡笑。
「哇!李大龍真帥啊!」有人不禁發出了感慨。
英語老師收起手機,肅穆的看著台下的我們。
「同學們啊!這不是過家家,你們要知道,你們的一個舉動會給自己和家裡帶來多大的困擾,你們的前途也許就此毀了。現在不是以前,以前他們說『只要感情在,哪怕吃酸菜,只要感情深,哪怕住農村。』你們還小,不懂得現實是怎樣的殘忍,現在的你們也許覺得那叫浪漫,但是當你瞭解了現實之後你才會知道那叫無知。」老師苦口婆心的說道。
教室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顯得有點詭異。不知是誰,在這個時候放了一個響屁,逗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老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打屁的那個同學,下次麻煩你調成振動的,好嗎?」
老師的話有讓我們一陣大笑,打屁的那個女生憋紅著臉,哭笑不得。
老師開始上課,其實我們都知道,肖玉竹本是英語老師帶那個班中,成績比較優秀的一個。可是肖玉竹脾氣比較古怪,喜歡上網,而且在家經常被她爸媽打罵,所以做事比較偏激。李大龍說肖玉竹在家受盡她爸媽的折磨也不是沒有根據的,只是如果真如他所說,他要拯救肖玉竹脫離苦海,那麼私奔不是明智的做法。
英語老師表面上無所謂,但是對於這件事一定痛心疾首,他對肖玉竹抱有希望是多大,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為了肖玉竹的事兒,他幾乎和學校對立,肖玉竹的爸媽不給她生活費,英語老師給她出,如今肖玉竹跟著李大龍走了,她對得起誰呢?
不過李大龍和肖玉竹私奔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我們沒有必要花時間去考證,他們給我們的,不過是一時的笑談罷了,時間一久,誰還記得這個世界曾有過他們的故事呢?
地球不會因某件事,某個人而停止轉動。
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我握著粟英的手,一起放在我的衣袋裡。她圍著那條天藍色的圍巾,頭上戴著灰色的帽子。
「其實我很羨慕肖玉竹和李大龍。」粟英微笑著說。
我困惑的看著她,道:「他們有什麼好羨慕的呢?」
「最起碼他們敢公開和這個社會叫囂。」
「這就是你羨慕他們的理由?」我不敢苟同的說。
「也許我的想法是錯的。」
我看著前方,保持緘默,暫且不去評價她的想法對與錯。
如果肖玉竹和李大龍走了之後不再回來,也許他們會得到幸福的。我是這樣認為,可是他們是那麼的不爭氣,走了不過幾天就狼狽的回來了。
回來幹什麼?來聽老師臭罵,還是來看同學鄙視的眼神?如果是我,既然我選擇了私奔,我就會一條道走到黑。粟英也贊成我的看法。
學校為李大龍和肖玉竹的事情感到恥辱,決定開除他們。可是在英語老師和雙方家長的苦苦哀求下,學校終於網開一面,給了他們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但是學校也不是省油的燈,以學校的話來說,他們兩個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學校決定傚法文革時期,對他們兩人進行批鬥,讓他們在全校師生面前認錯,也警示其他同學,不讓此類事件再次重演。
早在肖李兩人回來的前一天天空就放晴了,似乎是特意為了歡迎他們回來。
批鬥大會在他們回學校三天後舉行,地點是操場。那天,各個班的同學按照學校的通知陸續到了操場,每個班站成短短的五列,這樣的安排是讓我們看清楚站在國旗下等待審判的李肖二人。
李肖二人安靜的站在國旗下,手拉著手,昂首挺胸,似乎毫無畏懼。
主持老師對他們的「惡行」給予的嚴重的批評,並要求他們向全校師生道歉,並承諾永不再犯此類敗壞學校校風,違反學校校規的事兒。
而李肖二人像是吃了稱砣的王八,鐵了心了,公然不承認自己有錯,學校急了,立馬做出了開除二人的決定。批鬥的現場,李的爸媽來了,肖的爸媽沒到。
聽到李被開除的決定,李的媽媽幾乎暈倒,李的爸爸怒不可遏,衝上台去狠狠的給了李幾耳光。
操場站著的同學都呆住了,等待著看學校怎樣收常李跪倒在他爸爸面前,聲淚俱下,說道:「爸,兒子不孝,對不起您,我答應你做個好孩子,可是要等到來世。」
說完李站起身來,拉著肖的手就像教學樓跑去。
老師和同學都一陣詫異,按理說他們應該跑出學校才對,他們跑去教學樓幹嘛?
老師們率先跟了去想看個究竟,同學們也亂了,一起向教學樓跑去。
李肖二人跑到了教學樓的樓頂,牽著手,彼此深情的看著。樓下圍滿了學生和老師。李的媽媽哭啞了嗓子,依附在他爸爸的懷裡。
「不好!他們要跳樓!」人群中不知是誰大聲的說道,人群立刻狂躁不安起來。
「快報警啊!」有人立馬提議道。
人群一片騷亂。
肖李二人在我們的眼光下,一步步的走到了頂樓的邊緣。
人群突然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仰望著樓頂的肖李二人。
肖李二人站在樓頂邊緣,視線依舊停留在彼此的身上,此時已經有老師到了樓頂,卻不敢貿然靠近。只是一味的在後面好言相勸。
可是此刻的肖李二人的世界,除了彼此還能有什麼,其餘的都是飄過的浮雲。
他們對視著微笑了一下,義無反顧的縱身跳下。人群中膽小的發出了尖叫聲。李的媽媽立即暈厥過去,李的爸爸滿眼淚水的閉著眼睛。
在下落的過程中,肖李二人的手一直緊緊的拉著。
看到此情景,我的腦海被衝擊著,我看到肖李二人的身體合在了一起,合成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在降落,我的心狂躁而疼痛。
「不!」我大聲的狂叫起來。
就在我狂叫的那一瞬間,肖李二人已經落地,鮮血四濺,但他們的手卻依舊緊緊的扣著,臉上依舊帶著幸福的笑。
我的世界天旋地轉,感覺整個人都要飛昇了起來。我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失去了重心站立不住,慢慢的倒下,朦朧中我聽到粟英焦急的叫著我的名字,可是我無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