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力動彈來反抗,也無意反抗,一動不動地任憑那些惡少的家僕拎著他來到了狗籠子的面前,接著隨手丟了進去,接著,關起了籠子,在外面加上了一把大鎖。之後退到一旁,看來是準備看戲了!
汪……汪汪……
體積龐大的惡犬看著眼前飾演自己對手的角色,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今日的午餐,張開了嘴巴,露出鋒利的牙齒毫不留情地朝著獵物撲將過去……
「嘿!」一陣鑽心的劇痛瞬間佔領了卓鈞的整個意識海,他卻是發出了一聲淒然的笑聲,這聲冷笑聲雖然聲音非常小,但是圍觀的眾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個個能夠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在聽到了這個聲音之後,竟然覺得毛骨悚然,尤其是華心!
華心心中突然覺得一陣煩悶,喝道:「阿歡,快,快咬死他!快!」
阿歡並非華心所養,好像根本不買她的賬,在狠狠地咬下卓鈞大腿上的一塊肉之後,竟沒有吞入腹中,反而是吐在了一邊。
這燒焦過的肉混合在新長出的肉中,加上初結的疤,混合絲絲腐臭的味道,竟然連惡犬都無法下嚥!
天棄!遭天之唾棄!
此時在卓鈞的腦海之中,只有這些字。
是啊!天棄!如果不是,為何還未出生便與常人不同,非要懷胎三年才能誕下?如非天棄,為何母親在懷上他之後勤修武學便是未能寸進?如非天棄,為何生就過目不忘的聰穎卻讓自己全身筋脈閉塞全無修武之可能?如非天棄,為何在讓自己無法修武卻生在修武傳奇世家?如非天棄,為何疼愛自己的爺爺會讓自己到禁地之中去獨自一人面壁三年?如非天棄,為何在三年之後回到家中卻連自己最愛的父母都見不到一面?如非天棄,為何回到家中之後卻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從小生活的家園被一點一點地燒成灰燼、變成廢墟?如非天棄,為何讓自己落得任犬欺凌,自己的肉卻連惡犬都難以下嚥?如非天棄……
過目不忘、舉一反三的聰明頭腦讓他很早就能對事情分析地井井有條,家族中長輩的冷待讓他從小學會了沉默,在通常狀態下,他是無言的,他是懦弱的,他是逃避抗爭的,只有在自己的爹娘面前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他童真的一面。如今,爹娘不在身邊了,就連一向冷待自己的家族長輩和堂兄弟都不在身邊了,小時候疼愛自己的爺爺更是找不到了!
所有的一切讓他突然之間非常痛恨自己,他本就不是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他覺得自己是累贅,他是來被派來懲罰自己爹娘的,否則為何他的出現讓母親修為不進,而前些年開始笑容日漸減少呢?這些都是因為自己!都是因為自己!
呃啊……呃嗯……
原本已經失去了氣力的他喉嚨中突然發出低沉的嘶吼聲音,本已無力的雙手此時竟抬起來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皮,那原本已經結痂的黑白紅相間的頭皮被自己的雙手狠狠地撕扯下來,甚至濺起絲絲血花……
抱著看戲心情的華心看到這樣的畫面,竟全身泛起雞皮疙瘩,她不安地呼喊道:「羅非,快,快叫你的狗咬死他,快啊!」
羅非等人畢竟也是年紀太小,雖然個性暴力冷酷,但是卻沒有見過如此觸目驚心的畫面,略帶慌張地指揮「阿歡」咬人!
可是他們在外面都感受到了不安,惡犬「阿歡」在狗籠子中近距離地看著更是有感,連它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快!咬死那個小雜種!」羅非帶著不安的語氣厲聲呼喝道。
惡犬「阿歡」顯然是很怕自己這個主人,眼神中似乎猶豫了一下,接著便狠狠地朝卓鈞的喉嚨咬去……
啊!
淒厲的吼叫聲突然響徹了整個建南鎮……
麓煬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地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大長老氚菩,背後的衣服已經讓汗水給打濕了。
氚菩給他的威壓太強了,強到他全力抵擋之下依然沒有辦法面對貌似平淡無奇的氚菩。
烙冶此刻是心中期盼,希望氚菩能夠解決得了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從而為極天道帶來燦爛的明天。
其實氚菩的心中何嘗不是如此呢?
自己就收過了一個弟子,原本以為潛質過人,但是卻沒想到七十歲的人了,修煉了近六十年的時間,卻到如今連個聖階都沒有達到,依然停留在帝階三層之境。讓他非常惱火,但是卻無法發洩。此時,聽烙冶說有絕佳根骨的孩童是他平生僅見,讓他沉寂的心蠢蠢欲動起來,竟也隱隱動了收徒之念!
嗖……
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麓煬吃了一驚,手中橫抱的卓鈞已經被氚菩憑空吸到了自己的面前,正在仔細地打量。
「我要拜師!我要拜師!我要……」
此時的卓鈞還在睡眠之中,這些不過是夢囈之語。這些話語讓在場的眾人不由好奇地看著這個不足九齡的孩童。
前一段時間的那些經歷,就算是他體力超強,作為一個普通的孩童不睡個三天三夜怕是都不夠吧。更何況他一直以來體質就非常之弱,又經受了如此多的打擊。種種原因之下,昏睡也在情理之中了。
氚菩把卓鈞輕輕地平放在了地上,蹲下身子,用那厚實如同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整個覆蓋在卓鈞的天靈蓋上,帶著烙冶、言平和麓煬等人的不安心情開始了檢查……
不過盞茶的功夫,氚菩露出了與他不符的表情,帶著隱藏的笑意和驚喜,還特地認真地看清卓鈞的模樣。
烙冶等人看到氚菩的表情立刻也是心中欣喜,屏息凝視、靜待下文。
眾人即將露出的笑容沒有出現。只見氚菩的表情突然產生了明顯的變化,眉頭竟也微微地皺了起來……
整整過了頓飯的功夫,烙冶等人的心跌到了谷底,因為它們看到氚菩的表情突然變得非常肅穆,接著又變得很平淡無奇,再接著搖著頭、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烙冶急忙問道:「師叔,這個孩童……」
氚菩再次看了看卓鈞,接著對烙冶又搖搖頭,道:「太怪異了,我從來沒有聽聞過這種情況!我也無能為力!」
聽到氚菩的話,眾人的心情極為低落尤其是以麓煬為最。他之前肯定地答應了卓鈞一定要讓他拜在極天道門下,卻未曾想不是氚菩不願,卻是連氚菩也無能為力打通其閉塞的筋脈。
氚菩回過身對烙冶道:「烙冶,你跟我來。」又對眾人道:「其他人在此等候。」
接著他和烙冶便離開了源火殿。
良久之後,烙冶回來了,氚菩卻是不知去向。烙冶進來之後就看了一眼卓鈞,眼神非常複雜。接著,對麓煬道:「麓煬!」
麓煬躬身回禮:「弟子在!」
烙冶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臉上顯得非常平靜地道:「師叔說暫時無法打通他的筋脈,但是他會去想辦法。你晚上子時來我靜修之處一趟。」
麓煬心中的失落明顯得減少了。聽烙冶的口氣顯然是有餘地,至少卓鈞拜入極天道應該是沒有問題了,至於他的筋脈問題,日後可以慢慢解決。於是他急忙躬身答道:「謝掌教師祖恩典,弟子記下了!」
「好了,退下吧!大家也都散了吧。」烙冶擺擺手道。他的興致顯然不高。
麓煬躬身應退之後,抱著卓鈞離開了源火殿。與他一起的還有他的師父言平。言平的心情與麓煬相差就有些多了。他在意的不是收這個弟子,他在意的是一個好的弟子,一個天資聰穎的弟子,這樣才能夠讓他「東山再起」。否則有何意義呢?他現在只是希望氚菩能夠找到打通卓鈞筋脈的方法。氚菩雖然沒說,但是以他數十年的生活閱歷,他還是能夠判斷出卓鈞絕對是一個根骨絕佳之人。
兩師徒各懷心情,緩步走回各自的宅舍。
一路上,麓煬在想著掌教師祖要自己晚上子時去他的靜修之處不知道是有何用意?希望是對卓鈞有利的消息吧。
麓字輩宅舍。
宅舍之中依然沒有別人,都還在修煉之中。這是一個修煉週期。就算不是修煉週期,平時也是無法看到有別人在的,這倒是讓麓煬覺得很愜意,自己擁有一個單獨的空間一般。
麓煬來到炕前剛把卓鈞放在床上之後,卓鈞就醒來了。
卓鈞在醒來之後,第一句話變了。他帶著嘶啞的聲音誠摯地說道:「麓煬哥哥,謝謝你!」
雖然到了極天道觀內他一直是在昏昏睡眠之中,但卻非熟睡眠。經歷了慘痛之事後,他根本無法真正地進入一種舒適的睡眠。所以,在極天道之中發生的事情,他都隱隱約約得瞭解到了,不過,他實在太虛弱了,虛弱到無法開口說話了。
一整天過的時間,讓他的體力恢復了一部分,這才能夠醒轉過來開口說話。
他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就連數月前司徒天蘭如此待他都沒有讓他開口說一句話,此時卻是開口了,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麓煬見到卓鈞醒來之後還開口說話,說的第一句話居然不是「我要拜師」而是要謝謝他,讓他無比感動,深深體會到助人為快樂之本的意義。
他連忙道:「小兄弟,你好久沒吃東西了吧,麓煬哥哥給你去拿,你好好躺著,別亂動啊!」
說完不等卓鈞說話就往外跑去。
卓鈞看著這個與自己從未謀面卻是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大哥哥,冰涼的心懷感受到濃濃的暖意。在他的心中暗暗的決定只要自己拜入了極天道,學成了本領一定讓麓煬成為最風光的人!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個願望差點永遠也實現不了。
不過盞茶的功夫,麓煬就端著熱騰騰的麵條進來了,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表情,對卓鈞道:「小兄弟,你先吃一碗麵吧。」
卓鈞衝著麓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重複了一遍心中的決定,接著就端起大碗來,「呼啦呼啦」地吃了起來,完全不顧面的溫度是那麼燙!
咳咳……
由於吃得太急了,嗆得卓鈞咳嗽起來。
麓煬看著卓鈞的動作不由心酸,伸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輕聲道:「小兄弟,你慢點兒吃,別急!你太久沒吃東西了,所以不能著急。」
卓鈞抬起頭來,看了看麓煬。接著稍稍放慢了進食的速度,但是依然還是很快。
不過數十息的功夫,一大碗麵已經被餓了將近數個月的卓鈞掃蕩一空。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吃相不妥,內向的卓鈞尷尬地捂著自己的肚子,頭微微地低下來。
在玄沒面前的屬於卓家子弟的傲骨在一個充滿真摯和溫情的麓煬面前,當然不會展現出來,他展現的是如同他在家人面前一般的孩童純真一面。畢竟他是個九歲不足的孩童,這點不能忘記!
外表帥氣的麓煬毫不介懷地摸了摸卓鈞那剛長出半寸長的短髮,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卓鈞頓了下,才答道:「我叫端俊!」
他用了母親端琳的姓氏,再用自己的名「鈞」的諧音,組成了端俊二字。
他不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並非對麓煬存有介懷之心,只是自己的身世特別不得不小心謹慎。萬一麓煬在無心之下說出自己的名字,那麼也許會引來殺身之禍的!因為卓姓極為罕見,整個重黎大陸都沒有幾個姓卓的!
如同他這般大小的年紀都是孩童最天真爛漫的年紀、圍在父母身邊歡笑的年紀、發出朗朗讀書聲的年紀,而他呢?他卻學會了隱藏,他竟然有了城府!這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難道不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嗎?
麓煬笑著道:「阿俊,我這樣叫你好嗎?」
卓鈞用力地點點頭,用那極為沙啞的聲音道:「謝謝你,麓煬哥哥!」
麓煬輕輕地搖搖頭,沒有說話。把虛弱的卓鈞抱在了自己的懷中……
午夜子時剛到。
麓煬聽從極天道吩咐按時來到了掌教烙冶所在的靜修之處。行至門前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裡面傳來兩人對話的聲音,其中一人便是掌教烙冶;而另一人竟然是他意料之外的氚菩大長老。
他正準備敲門,可是,他聽到氚菩道:「我讓你留下那孩童當然不是為了收他為徒,我也確實沒有能力為他打通筋脈!」
於是,他縮回了正待敲門的右手。把耳朵貼在門上,竭力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靜靜地偷聽裡面的對話。
可是,接下來他聽到的話嚇得他險些直挺挺地載到在地……
烙冶像是日間源火殿之上時已經知道了氚菩要說的事一般,因為他的口氣中沒有絲毫那種驚訝之情。畢竟在源火殿上可是他親口宣佈要把卓鈞收到極天道門下,可是此時聽到氚菩無法打通卓鈞的筋脈卻不驚訝?這對於他渴望一個天才弟子的心情是不相符的。
他顯得平靜且有些疑惑的語氣道:「師叔,難道真要除掉那個孩童嗎?那小孩您確定是卓家的後人?」
卓家!
難道他們已經知道卓鈞是卓家的後人?他們竟然要除掉卓家之人?
麓煬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他卻也知道卓家對於重黎大陸來說代表著什麼!他代表著傳奇、代表著神聖、代表著無敵,最重要是代表著正義!現在聽到自己的祖師和師祖竟然在商量要殺了卓家的後人!
麓煬本名王烈,祖上以打獵為生。數十年前,王烈的祖父帶著他的父親和兄弟與幾位叔祖帶著自己的兒子一行十數人在謎望雪山打獵。打獵之時竟大鵬飛掠驚起千堆雪,連鎖反應之下竟引起大雪崩!在這危急關頭,卓家之人如同天外飛仙一般飄然而來,揮手之間便救出了王烈的祖父等人。當王烈的祖父問起其性命之時,對方眨眼便消失了,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卓」字。從那時開始,卓家之人便成為王家的大恩人,祖輩不得相忘!
此時的他聽聞師祖和祖師竟然要對付自己恩人之後,震驚的他如同被徹底地冰凍住的冰雕一般,呆立當場。
氚菩冷靜的聲音顯得如此殘酷,他道:「對!他也是我見過根骨最佳之人,他的筋脈怪異是不錯,但是卻並非是天生如此!堵塞他筋脈的是卓家密不外傳的地煞之力,已經濃密到形成了固體!不過卻不是他自己修來的,他無法運用!光是憑著這一點就不能放過。寧殺錯,不放過。若是被卓家遺留下孽種,怕是日後都難以安生了!」
驚天秘聞!
麓煬沒想到自己竟然聽到了關於傳說中的卓家的秘聞!而且聽氚菩的話顯然是卓家已經遭到了滅頂之災,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卓鈞、也就是他所救的孩童了。
他此時相信這個孩童應該不是卓家之人,但卻與卓家有密切的關係。
聽到這裡,他的心情如同颶風狂捲中的大海一般,洶湧澎湃、無法平靜!
「好了,你叫的那個弟子快來了,我先迴避一下。」氚菩的聲音傳來。
「不行!我得馬上帶端俊離開!」知道氚菩和烙冶並不知道自己在門外偷聽,麓煬的心裡鬆下一口氣,此時想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帶著卓鈞馬上逃跑!
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帶著卓鈞離開,否則一定會被別人發現的!
還好他還沒忘記需要輕聲離開這裡,否則若是被氚菩和烙冶知道,他就不用跑了!待離開了烙冶的靜修之處數百米之後,麓煬才撒足狂奔往南邊宅舍而去。他選擇的路徑都是偏僻之所,再加上極天道中弟子時間多為在修煉,所以並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妥之處。
吱呀……
在麓煬走後,靜修室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接著,從室內走出來兩個人,赫然便是烙冶和氚菩!
烙冶看著南邊,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平靜,彷彿有些事難以下決定。
氚菩看了一眼烙冶,說道:「婦人之仁如何得成大事,如何修到極致?」
烙冶眼神有些複雜,他何嘗不知道氚菩所說有理呢?他道:「師叔,可是他畢竟是一個無辜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