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來源於音樂本身所激起的想象:一個夏日,在旅途,我剛剛用旅途來設想時間和空間的盡頭,一個人來了,他(她)由於意識到從未與我會相遇而站在我面前,我們之間有一種陌生——這陌生使我們每向前邁進一步都要用自己,這個人是誰?他(她)為什麼會與我相遇。
梨花開了,蘋果樹開花了,現在梨果和蘋果樹正在夏日結果。每當那個陌生人向前邁進一步,我都在問自己,他(她)是不是被我的身體所想象過的可以與我發生故事的陌生人。我被個影子的闖入弄得不知所措,我向前邁了一步,他(她)也向前邁了一步,他(她)柔和而憂郁地看著我,我們已經來到了一扇窗口,這意味著他(她)與我一樣正在向著那扇開著的窗戶走近,走近一扇窗戶就是從可能的水平線上向前移動,我們已經相遇,現在我們在不知不覺走向一座敞開的窗戶是想敘述我們相遇後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精神性的故事:他(她)沒有問我從哪裡來,也不想從我的影子上判斷我置身的位置。我們面向那扇窗戶呼吸著空氣,談到從一個夢到另一種夢的經歷,談到我們相遇是為了把同一個夢進行到底。
第二個故事是世俗性的故事:他(她)站在我面前是為了把漂浮不定的夢表現為一個現實,他(她)那柔和憂郁的眼神自始自終都在問同一個問題,我們坐在窗下站在窗口眺望的共同目的是什麼?我們為什麼在這個世界上走在一起,他(她)開始端詳我的面容,並希望獲得對我的現實意義的評判。
第一個故事給我們之間帶來了秘密的、親切的相遇,我們的身體置身在那道為我們而敞開的窗戶旁邊,我們的相遇決不會讓我們困惑也決不會讓我們去懷疑——我們來此並相遇的動機,我們相遇是一種偶然的故事,為了讓兩個陌生的靈魂在偶然之間停留下來,盡管我們不知道我們獨特的面貌會不會留在彼此的記憶深處。
第二個故事給我們帶來了誘惑。我們的相遇表明我們今生今世必須在此停留,佇立在為我們而敞開的窗口,我們總想知道——從窗口望出去能否看見我們之間的未來。也就是說,我們占據著這道窗口,也就是想盡可能地把我們彼此的身體帶到不可知的未來之中去。
從窗扉我們步入了相遇者的第一個夢想,讓我把故事繼續講下去,因為我的身體此刻正停留在兩個故事之間:第一個故事中,我們已經站在窗口告別,兩個人的身體在此相遇並為彼此而停留,而越來越遠的節奏——在召喚我們在此告別,因為兩個人相遇的靈魂系統已經產生過共鳴,我們沒有必要把兩個人的身體帶到遠方去。所以,告別是那樣輕松愉快,這並不是命運攸關的告別,所以,我們之間的身體不可能越軌也不可能在占據對方的影子。在第二個故事,兩個人已經陷入了世俗生活的相遇,我們的身體已經占據了那道窗戶,我們的身體此刻還想占據因兩個人相遇而出現的任何事物,我們開始面對面,眼睛彼此對望著,我們對望是因為我們彼此在占據對方,以使各自的肉體互相糾纏,我們不敢面對告別,我們甚至不敢面對我們相遇的未來。
兩種相遇——使我的夢忍受著黑暗這層屏障,我的身體開始拉開門,推開窗戶,搭乘船支,我向前每跨一步都意味著我向那個陌生的人走近,他(她)無論在何處,在這充滿迷茫的、無限的欲望之中,我的身體渴望與他(她)在兩種故事之中相遇。在第一種故事裡面,我的影子已經跟隨那個人的精神超越了那次相遇;在第二種故事裡面,我和一個人的相遇給我的身體帶來了與世俗生活交融一體的可能性。
我到哪裡去
身體擁抱,緊貼的意象過去之後,我們的身體仍然屬於個體,一個人的身體向著城市,村莊,河流,高山——企圖游遍全世界的每一張地圖冊。地圖,正在用它那未知的姿勢折磨著我們身體有限的夢想性,面對地圖,也就是面對一個張開的世界,那個乘著地圖的箭頭前進的人將到哪裡去。
我來到了一個村落,有可能去訪問一個村莊,也有可能去尋找一個人。那是傍晚,漫天的晚霞照在我鞋尖上,照在我鞋尖想勾勒出的那一只只金黃色的箭頭上。我的身體被那一只只金黃色的箭頭困在那座村莊,我訪問了農夫,牧馬人,鄉村醫生,鄉村花園的園丁……當一位鄉村的泥水匠向我走來時,我問我自己,這個人帶著他的工具將到哪裡去?我仍然用腳尖勾勒出那只金黃色的小箭頭的方向,我出了村落,我的身體再一次被腳尖所勾勒出的小箭頭所困住:為什麼我們的身體不可能永恆地停留在一只用腳尖所勾勒出來的那只金黃色的小箭頭之間呢,也許在那箭頭深處就有我們身體所響往的城堡,湖泊,森林,公園所構成的極樂世界;也許在那只箭頭深處就有我們身體所需要的水、面包;也許在那只箭頭深處就有我們身體想以此占有的女人,男人,鈔票……
我們仍然得離開,離開一只只美麗的小箭頭時,我們不知道去哪裡?其實,我們的夢已經在那一只只用腳尖勾勒出的金黃色的小箭頭中落腳,我們已經看到了一頭羔羊在我們落腳的地方無憂無慮地生活在草地上並啃著嫩草,但我們的身體已經從困住落下腳的地方游離而去,整個一生我們都在變換身體游離的方式,就像一張世界的地圖放在我們膝頭:我們發現了一座城堡的同時也發現了一個女人或男人,我們進入了人與獸生活的自然和城堡中的同時,我們的夢已經感到了那條秘密的界線。
界線在哪裡,我們為什麼要游離出去?我們在一只地圖的線條中走出去就是海岸線,我們的身體在沙灘上緩慢地行走,曬太陽、游泳是身體面對自身的時刻,有許多人躍入了我的眼簾:“他們赤身裸體地沿台階走向海灘,那裡其他一些赤裸的人們走來圍坐在一起,有的一邊散步,一邊聊天,有的則在游泳——赤裸的母親們,赤裸的年輕人和赤裸的老年人。”(米蘭·昆德拉語)。界限在於我的身體落腳的地方不是一個不變的地方,所有不變的地方意味著我們要走。即使是那群赤身裸體的人曬完太陽,游泳上岸之後仍然得走。所有人走在路上的時刻都有他們到達的目的地,身體已經離開了一個地址,也就是離開了一座城堡,一個女人或男人,我現在將到哪裡去?
蹣跚地穿過房間,身體置身在房間裡是為了重新仰面躺下去,躺在床上——也就是躺在我們根本無法分辨道路的大地一角隅,一個男人來了,他降臨的夜晚,一個女人的身體長久地表現出她的峽谷,她利用這個降臨的男人看見了她可以朝著峽谷而去的道路;一個女人來了,他降臨的夜晚,一個男人長久地表現出他的占有欲,他用覆蓋那個女人身體的方式表現他可以征服一座山峰,然後再占有它……
表現為峽谷的女人或占有一座山峰的男人,最後仍然不知道到了哪裡,他們將到哪裡去。我觀看到了這種身體的迷惑,我們停留並落下腳來,我們暢飲著紅色葡萄酒時企圖證實我們的身體現在置身在何處?我看著一個女人露出了她修長的美腿,可這個女人,仍然不會把她的美腿交給一個不會變化的地名和一個不會變化的男人,這個女人也許會用她的一生持續地行走,她將到哪裡去?我已到了最疲倦的時刻,可我仍然不知道我的身體在何處,在最關鍵的時刻我仍然會沿著地圖冊呈現出來的路線,戴上一頂帽子戴上一副墨鏡——好讓世人不知道我是誰,好讓我不知道我置身在何處?我將利用我的身體反映出我身體的夢想正游動而去,像一尾蛇一樣游動最後消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