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紋 第25章 戒指 (3)
    她不知道她的臉貼上了藥紗布,當她睜開雙眼看見劉季頭上纏滿的繃帶時,她吃了一驚,身體翻動一下感覺到了疼痛,車禍降臨得太突然了,以致於她喪失了記憶,只有看見劉季頭上的繃帶,她才回憶起了出車禍之前的一切。劉季比她傷得要嚴重一些,但幸運的是兩個人都從突如其來的昏迷之中相繼醒來了。

    傷得雖不重,但需要住院一周。吳豆豆就這樣消失了,她給蕭雨打去了電話,讓蕭雨幫助她請假一周。她是站在醫院住院部的磁卡電話機前打的電話,她本想給簡也去電話,但她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因為她不想向簡解釋這場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導致這場車禍的當然是那只戒指盒,吳豆豆執意要把戒指盒還給劉季,然而劉季又是一個極其認真的男人,他怎麼也想不到,剛剛在不久之前親自戴在吳豆豆手指上的戒指會如此快地失去莊重的儀式,吳豆豆如此快地改弦易轍,讓他措手不及,在高速公路上,當吳豆豆把那只戒指盒放在他膝頭上時,整個車身似乎都在顫抖起來,就在那一剎哪間,車禍發生了。

    兩個人不得不躺下來,他們很少說話,他們似乎都被車禍猛然向前撞擊的那一秒鐘籠罩著,兩個人都在慶幸自己還在活著,只是傷了外傷而已。一周以後,當醫生揭開吳豆豆臉上的藥紗布時,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已經留下了一條永恆的傷疤,而且不僅如此,在她的肩膀上,大腿上還留下了幾條傷疤。

    不過,當醫生揭開劉季頭上繚繞的繃帶時,她吃了一驚,一道傷疤從劉季的前額上凸現出來,她本能地伸出手去,終於觸到了她最怕面對的事實;她的手碰到了臉上的傷疤。

    她痛苦地、甚至是絕望地在尋找著鏡子,最後終於從住院部的一位護士那裡看見了一面小方鏡,當時那位女護士正在掏出鏡子,看著自己的臉,她走過去,跟女護士說了一句話,鏡子就來到了她手中;隨即是鏡子從她手中滑落下去,變成碎片後的聲音。

    她看見了腮幫上的一塊傷疤,而且這傷疤在她看來是那樣的難看,完全改變了她的臉,劉季走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說:「豆豆,你要冷靜一些,有一天這傷疤會慢慢地消失的,我剛才已經問過醫生了,只是需要時間……」

    劉季已經辦理完了出院手續,劉季說:「豆豆,我送你回學校去吧,一切都會過去的……」劉季要了一輛出租車把吳豆豆送到了學校門口,這是生活,無論吳豆豆用盡了多少力量想迴避這個世界,然而她仍然得回學校去,劉季告訴她,他得去處理車禍的一切後患,過幾天他會給她打電話。劉季說話時臉上好像罩上了一層陰影,他前額上的傷疤好像在抽搐。

    吳豆豆站在校園門口,這正是學生們正在上課的時間,所以對吳豆豆來說,在這樣一個時間回到宿舍去,決不會碰見太多的人。她垂下頭,盡量避免同任何的目光相遇,而且走路很快,當她站在宿舍門口時,才發現自己的包還丟在那輛車上,她想起了那只戒指,這就是說那只戒指也留在那輛車上了。

    她只有等待,她倚靠在門上,呆滯地目光交織著一種悲傷,她想起了簡,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簡,如何解釋這臉上和身體上的傷疤。現在,她惟一的選擇就是逃向宿舍,逃向她的蚊帳。

    走廊上已經向起了腳步聲,她聽見了蕭雨和夏冰冰說話的聲音。她無法避免不讓夏冰冰和蕭雨看見她臉上的傷疤,當然毫無疑問,她的傷疤給她們帶來的是驚歎號。對吳豆豆來說編撰一個故事就可以遮掩這個與傷疤有關的故事了,這個故事當然與車禍有關,只不過她講述這個故事時,刪除了劉季的存在。劉季沒有出現在這場與車禍有關的情節之中,因此對吳豆豆來說,她可以面對宿舍中的女生了,因為車禍大家都感歎人生的猝不及防,而沒有悲歎吳豆豆的那段不了之情,更沒有悲歎一隻戒指盒帶來的悲劇。

    這悲劇是傷疤,它留在了吳豆豆身體上,臉上,當蕭雨對她說她臉上的傷疤一點也不難看,就像一片玫瑰花瓣時——吳豆豆已經鑽進了蚊帳,幾乎每個女生春夏秋冬都在宿舍中吊起了蚊帳,也許她們都在尋找自己被分割過來的一小片世界。

    在懸掛起的蚊帳中就像尋找到了自己已經撐起的一面帳篷,吳豆豆終於抑制不住那種悲哀藏在被子裡抽泣了起來。儘管她的哭聲很隱蔽,然而,她的抽泣聲仍然洩露出來,使宿舍中的女生忙著來安慰她。

    蕭雨站在蚊帳外面說,我保證,你臉上的傷疤一點也難看,它確實像我所看到的一種玫瑰花瓣,就像花紋……好看極了,就像畫上去的花紋……很特別……

    吳豆豆似乎已經聽見了這聲音,她在枕頭下摸到了一塊鏡子,這鏡子從她進大學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經放在枕頭下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從中學時就保留了這種習慣,在枕頭下放一面鏡子因為她的外婆在世時曾經告訴過她,女孩子到某種年齡,如果在枕頭下放一塊小圓鏡可以趕走妖魔鬼怪。

    小圓鏡從中學時代就放在了枕頭下面,她從未感受過妖魔鬼怪的存在,她只是感受到那面小圓鏡每晚都在她枕頭下,似乎可以照見她的靈魂,每一次當她躺在床上從枕頭下面摸到那面小圓鏡時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存在於鏡面上,所以,她把這種習慣帶到了校園生活之中。

    當蕭雨把她臉上的傷疤比喻成玫瑰花瓣時,她的心在抽搐著上升;而當蕭雨把她臉上的傷疤想像成是畫上去的一種花紋時,她開始禁止了抽泣之聲,她很想看看自己的臉,所以她從枕頭下面摸到了那片小圓鏡子。

    溫暖的小圓鏡是從少女時代開始的,也是從她生活的過去游移到現在時光的鏡子,她記不清有多少次她躺在床上,舉起小圓鏡子,猶如在自己的世界中尋找到了一個可以照亮自己的世界。而此刻小圓鏡晃動著,而她的心開始顫抖著。

    她是多麼希望,在一面小圓鏡中看到蕭雨站在床邊向她描繪的關於一塊傷疤的世界啊。然而她看到的仍然是一塊傷疤,一塊深凹進去的傷疤,醫生告訴過她,她還很年輕,經過時光的遞嬗,這傷疤總有一天會復原的,不過,要需要漫長的時間。她必須等待,用極大的耐心去等待時間的流逝。

    她憂傷地把小圓鏡放回枕頭下,然後歎了一口氣,此刻,她聽見了走廊上叫喚她的聲音,蕭雨對她說:你的電話,需要我幫你去接電話嗎?她想起了簡,這一定又是簡來的電話,她已經在簡面前消失好久了,簡一定在尋找她。

    她下了床,鑽出了蚊帳,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是多麼希望能夠聽見簡的聲音啊!她奔向走廊,奔向電話,在那一刻,她似乎忘記了臉上的傷疤,當耳朵貼近了電話,確實是簡在找她,簡說:「豆豆,我就在你樓下,今天我必須要見到你,我有事情與你商量,我已經有兩星期沒見到你了……你到樓下來吧,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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