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頭來說:「我看見了簡,簡好像回來了」,「簡是誰?」,「簡是我的男朋友」,「哦,男朋友,你已經有男朋友了……」當她再次搜尋簡的身影時,簡已經消失了。劉季仍然沒有鬆開她的手,劉季說:「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送你回去,你就可以看見簡了,好嗎?」她點點頭。
劉季將車開進了一座商城的地下停車場,然後牽著她的手出來,乘著電梯上了樓。吳豆豆突然感覺到這是一座女性商城,當然她還是頭一次來這座商城。劉季對她說:「豆豆,我帶你來是為了讓你購物,這是你置身的世界,你可以選擇你喜歡的東西……」吳豆豆搖搖頭說:「我不需要……」,「你不用擔心,買單的人是我,不是你……豆豆,別猶豫,我想關心你……而這一切對我來說很簡單,你別有負擔,好嗎?每一個人都需要幫助,尤其是在你這樣的年齡更需要人幫助……」
吳豆豆也許是被感動了。她沒有再拒絕,這個女性時裝商城對她充滿了謎的誘惑,而且,她從小就對衣服很敏感,小時候,她對衣服就很挑剔,所以,她的母親總希望她獲得一張全優的學習成績單時,獎勵給她一件新衣服,為此,她總是渴望著那件新衣服,努力讓自己的成績單變成全優。
永遠的那件新衣服始終在前頭誘惑著她,引誘著她的雙翼撲啦啦飛動,因此,她從水城縣城飛到了一座大城市,因此,她到城市的批發市場買一件又一件價格低廉而又摩登的衣服,雖然她來自一座小縣城,而在校園裡,她似乎又率領著時裝新潮流在前進。
新衣服永遠是謎,它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勾引她。所以,她現在穿行在這座城市最優雅的女性商城,她第一次看見了除了批發商城之外的另一個蕩漾著音樂的時裝商城,在她旁邊走著的女性似乎都是這座城市的白領麗人,她們的髮絲蕩來一陣香味。
而她呢?她穿著從批發商城買來的短裙,她過去一直以為這短裙是校園中最為摩登的短裙,而現在,她才意識到穿在自己身上的短裙顯得如此地俗氣,一種俗不可耐的形式已經罩住了她。
而她看見了另一條短裙,它穿在一個女模特身上,這當然是塑料模特,她走上前去,站在那個模特面前,她突然想起了簡,當自己成為簡的模特時,幾乎想把自己的全部身體獻給簡的雕塑,自己赤裸著坐在簡的工作室,一絲不掛地坐著。那是另一種模特,每當簡把握不住人體的尺寸時,也會伸出手來,撫摸她的身體。
簡是在撫摸她的骨骼,簡的手指在她身體上滑動時,她的身體充滿了神聖感。而現在,那個塑料模特,穿著那條短裙,正在引誘她。劉季來到了她身邊對她說:「如果你喜歡這條短裙,我們就買下它,好嗎?」
那條短裙已經從模特腿上被服務員取下來了,因為那種款式的短裙只剩下穿在模特身上的最後一條了。爾後,她被許多未曾見過面的時裝所勾引著,然而,她抑制住了那種慾望,劉季幫助她又挑選了兩條短裙,兩件上衣,當劉季買單時,她吃了一驚,那筆費用可以夠她生活上半年了。她提著手提袋,裡面裝著買下的衣裙,劉季說:「餓了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我再送你回去,好嗎?」
她點點頭,她手裡拎著衣裙,彷彿拎著一個世界的謎,她的心歡快地跳動著,這種跳動甚至已經超過了想見到簡的那種跳動。他們已經到了一家西餐廳,簡帶她去過西餐廳,但那些西餐廳顯得沒有這家西餐廳闊氣。她坐下來,使用著刀叉,當劉季給她要了一杯紅酒時,她沒拒絕。
抒情的薩克斯旋律輕柔地伴奏著,彷彿滲入了她的毛細管,當劉季舉杯說乾杯時,她端起杯來把一杯紅酒全干了。劉季又給她要了一杯,她漸漸地感覺到使用刀叉的兩手變得不聽使喚。她興奮的心跳動著,又干了第二杯。
她的頭慢慢地倒在餐布上,再也沒有意識了。當她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每天都降臨到她眼前的黃昏又已經來臨,而她意識到了她睡在一張床上,這是一張又寬大又的床,她一輩子還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床,當然,父母的床也很寬大,但比起這張床來,又顯得小多了。
這顯然不是簡的窄床。當她意識到這點後,她慌亂地爬起來,揪開被子,這時她才發現她合衣而睡,只不過是換了一張寬床而已。她從寬床上下地,才感覺到地上鋪著金燦燦的木地板,在那個黃昏,她整個兒地醒過來了,發現自己是躺在劉季的洋房之中。
當然,她的觸角已經伸到了幾個小時之前,她和劉季進入女性商場,她買了衣服,是劉季買的單,後來劉季帶她去用西餐,一杯紅酒喝下去,她的身體好像就已經飄了起來。
她穿上了鞋子,一雙鞋子整齊地放在門口,她知道是劉季帶她到了這裡,又把她帶到了床上,睡醒了一覺之後,她剛想下樓,突然聽見了聲音,是一個男人和女人說話的聲音,男人當然是劉季,女人是誰呢?她好像聽過這女人的聲音,她趴在欄杆往下看去,便看見了一個女人,她見過那女人,那女人就是宣稱被劉季所拋棄的女人。
女人坐在沙發上正在說話:「你已經拋棄了我,你必須付出代價,你知道你應該幹什麼嗎?」
劉季正坐在沙發上聳著肩:「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只是想要錢,從我這裡你只能得到錢,不可能再得到什麼,如果你想要錢……好吧,我給你……」劉季說完站起來開始上樓,當他見到趴在欄杆上的吳豆豆便噓了一聲,他衝進臥房,從抽屜中拎著一隻包出來。
吳豆豆仍然扶著欄杆,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現在,她看見了一幕場景,劉季拉開了那只包,拎出了幾捆鈔票,吳豆豆從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鈔票,而且她深信今後也絕不會看見這麼多的鈔票。
然後,劉季拎著那堆鈔票放在了那個女人面前說:「如果你缺錢花就帶走它吧,但我不希望今後再看見你的影子。」女人笑了笑,好像是冷笑,她伸出手去觸摸了一下那堆鈔票說:「請原諒,我就帶走它們了,放在這兒你也沒用,請放心,我絕不會再來打擾你的。」女人說完站了起來,拎起那堆鈔票放在剛才的那只包裡,然後拎著它,她好像是拎著一塊金磚,她的背影顯得金光燦爛。
吳豆豆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場景,當女人拎著那只包出門時,她彷彿想滑落下去,然後再去追究那個謎,她不明白劉季為什麼有那麼多鈔票,她不明白劉季為什麼可以一次性地給那個女人那麼多鈔票,她也不明白那個女人為什麼可以輕鬆地快樂地帶走那麼多鈔票。
這個謎本身彷彿枝蔓一樣爬向她的身體,使她想起了簡,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簡。她說她想回去了,他站在她身邊說:「如果你想留下來就留下來,如果你想回去,我就送你回去……」
她想留下來嗎?她不知道,他的聲音只是給她帶來了迷惘,她為什麼要留下來,一個女人走了,而她留下來,這是她迷惘的原因,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條道路,回去的道路,這條路是清晰的。
所以,她決心回去,他問她是不是要回到她的男朋友身邊去,她點點頭,他把那只時裝口袋放在她手中。然後他送她到了男朋友簡住的樓下,她回過頭看他,他沒有下車,她看到的當然只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她滿懷激情地上樓,她敲開門,她沒帶簡的鑰匙,她發現簡來開門的神色有些奇怪。
簡說他剛好站在窗口,從回來後他就給她宿舍樓打電話。但沒有人呆在宿舍裡面,簡說他站在窗口看見她從一輛黑色轎車裡下了車,她說:「是的,我下了車,他是我老鄉,他送我來找你」,「老鄉,是你水城的老鄉嗎?」「當然……」她肯定地說。
簡好像對這個問題不感興趣了,他興奮地走上前來抱起她的身體旋轉了一圈,而她還來不及放下那只時裝袋,簡好像聽見了那只時裝袋發出的沙沙的聲音。簡終於把她放在地上,簡說:「你手裡拎著什麼?」,「哦,我的衣服……」簡好像也對這個問題同樣也不感興趣。那天晚上她和簡又像以往一樣開始了躺在窄床上前夕的親吻,「豆豆,你喝酒了……」簡突然問她。她已經嗽了口,但她沒有想到嘴裡還有酒味。簡吻著她的舌頭,那帶著酒味的舌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簡說不管它,我們不去聽這敲門聲,然而,敲門聲仍然很固執,敲門的人似乎不想離去。簡終於停止了吻,他穿著襯衣,襯衣的扣子已經解開了一個,然而,敲門聲就來了,簡說好像是周英。
她聽不懂簡在說什麼,周英是誰她也不知道。然而她還是看見簡去開門了,在開門之前,簡朝著門上的那個貓眼看了一眼,他猶豫了一下把門打開了,這個時刻,她正站在臥室的門口。
一個女孩很蒼白地闖進屋來,她穿著乳白色的裙裝,與她蒼白的面頰很吻合,簡和這個女孩子見面的場景很特殊,兩個人都不說話,但彼此卻看著對方,猛然間,那個女孩子撲進了簡的懷抱,吳豆豆聽見了那個女孩子的聲音:「簡,我已經從國外回來兩周了,他們把我囚禁在醫院裡,你知道醫院意味著什麼嗎?我不想那麼死去,簡,抱住我,原諒我當時離開了你,可現在我又回來了,我不想死在醫院裡,把我藏在你的房子裡吧,這曾經是我們相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