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紋 第10章 旅館 (2)
    一個女人出現在賴哥面前,當然也出現在夏冰冰的眼前。這是一個剪著短髮的女人,除此之外,夏冰冰就什麼也沒有看到了。因為當這個女人出現時,她已經開始慌亂起來,在她看來,自己根本就不應該在這樣的場所前來尋找賴哥。

    賴哥拉住女人的手對夏冰冰說:冰冰,這就是我的女友萬瑤,你可以叫她為瑤姐。然後又把夏冰冰介紹給了萬瑤,當賴哥介紹時,萬瑤的那雙眼睛警覺地搜尋著夏冰冰的形象,夏冰冰站起身來說:賴哥,我走了。然後低著頭就往外走,賴哥追上了她說:冰冰,我送你下樓吧,你好像有什麼事。夏冰冰頭也不回地下樓說道:賴哥,我沒有什麼事。賴哥在她身後說道:明天我到學校找你,我有你宿舍的地址。

    明天恰好是開學的時間,夏冰冰還沒有籌備到新學年的學費,母親好像在尋找工作中忘記了這件事情,父親當然也不會想起這件事。不過,夏冰冰仍然充滿著一種希望,因為在她下樓梯時,賴哥的聲音已經充滿在她內心深處,這也許就是一種希望。

    就像雨後一般的彩虹出現在她眼前的賴哥,敲響了女生宿舍的門,當時,只有夏冰冰一個人在宿舍裡,其餘的人都出去了,因為新學年剛開始,別的女生都去見朋友了,只有她一個人,從早晨醒來時,她似乎就在等待著這個時刻,所以,她始終都呆在宿舍裡,因為她相信,賴哥一定會來。

    賴哥來了,他看了看宿舍說:我上大學時在遙遠的地方,你知道南方人到北方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寒冷。那時候家裡很窮困,整個冬天我甚至無法買一付手套……好了,不說這些了,冰冰,你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幫忙……

    賴哥就是賴哥,是在雨後升起的彩虹,夏冰冰被這種聲音再次感動了,她說出了家裡的情況以及一筆學費,賴哥從包裡掏出一疊錢說:拿去交學費吧,從看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你就像是我的小妹妹。雖然我沒有妹妹,那疊錢已經在夏冰冰手中了,她突然感覺到壓抑她內心的那塊石頭已經開始鬆動,已經開始挪動出去,她眼前的世界確實已經出現了雨後的彩虹世界。

    從此以後,她感覺到世界上有了一個真正關心她的賴哥,她用那筆費用順利地交了新學年的學費,而她的母親不久之後也做了鐘點工。當母親在不久之後想起她的學費時,便把學費給了她,她揣著這筆學費去見賴哥,她想把這筆學費交還給賴哥,這是一個星期六的傍晚,她剛剛同父親和母親用過了晚餐,那是她出生以來最愉快的晚餐,父親的心情很高興,他雖然只是一名倉庫的守門員,但每月至少可以按時領到工資,領到工資時他都如數地交到母親手中,母親的工作很辛苦,但這對於母親來說很充實,母親說:冰冰,我們家全靠你了,我和你父親都是小人物,指望你有一天能出人頭地。當夏冰冰在父親和母親臉上看到那種笑容時,儘管這笑容顯得很悲哀,她還是覺得她確實應該給父親和母親帶來希望。

    暮色又已經到了合攏的時刻,走在去旅館的小巷中,她的心情很愜意。彷彿去看候自己的一個好朋友,她走得很輕快,在她看來,越來越清晰的這座向陽旅館中有一個像雨後的彩虹般籠罩她生命的人,那就是賴哥,她把手放在門上,剛想敲門,突然有一個女人來到了她身邊,她回過頭去,看見了賴哥的女朋友萬瑤。她雖然只見過她一次,卻記住了她的短髮,而且還記住了她那警戒似的目光。萬瑤從包裡掏出一把鑰匙****了孔道說:怎麼有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

    她第一次嗅到了從萬瑤身體中發出的香水味,這是她頭一次聞到濃烈的香水。萬瑤已經把門打開了,她說:進來吧,你賴哥很快就會回來的。她進屋會顯得不知所措,拘謹地站著,萬瑤便拉著她坐在了沙發上,萬瑤穿得很露,露出了白皙的頸,可以看得見她的乳溝,她好像沒穿乳罩,那兩隻巨大的****似乎被一件又露又艷的上衣緊緊地壓抑著,萬瑤給夏冰冰端來了一盤葡萄說:賴哥很欣賞你,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你能告訴我,你喜歡賴哥嗎?要說實話,把你的真實感受告訴我,好嗎?別害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要做一個誠實的女孩子。

    夏冰冰看著萬瑤,她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女人好像要戳穿她身上的什麼東西,難道那是靈魂嗎?她是中文系的學生,她不斷地在文字作品中接觸過靈魂這個詞彙,在這之前,每當她接觸這個詞彙時,就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有什麼東西在晃動著,好像在撞擊她,從而把她喚醒。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那個東西就叫靈魂。萬瑤目視著夏冰冰,萬瑤的眼神又深又冷,雖然萬瑤面帶微笑。

    門開了,賴哥進屋來了。他看見了夏冰冰,萬瑤站起來走到賴哥面前伸出手臂擁抱了賴哥一下,夏冰冰覺得,萬瑤擁抱賴哥的時候很誇張,好像要讓她故意看見似的。賴哥走上前來坐在夏冰冰身邊說:你來多久了,冰冰。夏冰冰說:我是來還你學費的,我母親已經把學費給我。她一邊說一邊掏出了錢,像上次一樣放在茶几上,然後就要走,萬瑤說:冰冰,留下來吧,時候還早呢,如果晚了也不要緊,我和賴哥在旁邊給你開一間客房,好嗎?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喜歡賴哥的這個女朋友,從一開始她似乎就不喜歡。不過,她喜歡賴哥,剛才她覺得她的靈魂被撞擊著,她很想把自己的真實感覺告訴給萬瑤,然而,她剛想說話時,賴哥就回來了,賴哥進屋時,她就好像看見了一座旅館,這是她除了家之外嚮往中的第二個地方。每天晚上,她都會在入睡之前,隱隱約約地看見這座旅館。

    旅館就像一道風景一樣撲面而來,這座城市是她從小成長的搖籃,她已經不會把城市的每天躍入眼簾的事物當作風景,如果沒有一個人住在旅館,那座向陽旅館根本就不會在她眼裡變成風景。何況這座旅館顯得如此地破舊,它跟那些大飯店相比,簡直就不入眼。然而,她所信賴的人就住在裡面,這個人的存在給予了她希望,在她最為艱難的時刻,總是會向這個人靠近。

    而他的旁邊總是被另一道風景擋住,這就是賴哥的女朋友萬瑤,每當她出現時,也總是萬瑤出現的時候,她不喜歡見到萬瑤,卻每一次都不會與萬瑤失之交臂。

    她並不想留下來,然而,賴哥說:冰冰,你就留下來吧,我們三個人可以打撲克。於是,萬瑤就說,是啊,冰冰,你就留下來吧,週末你應該好好放鬆一下,我和你賴哥今晚就不出去跳舞了,我們就玩撲克遊戲吧,人生就像撲克牌一樣,人生就是一場遊戲啊,冰冰。萬瑤一邊說一邊趿著拖鞋到裡面的房間中取撲克牌去了。賴哥看了她一眼說:冰冰,你就留下吧。

    因為賴哥邀請她,所以她就留下來了。她上大學之前並不會玩撲克牌,她除了讀書之外,幾乎什麼都不會,當然惟一學會的就是跑,每當父親吵架時她就會跑,好像她是一頭穿越城市的梅花鹿,穿越起來的速度是那麼快。大學一年級的第一個學期,在一個無聊的星期天下午,吳豆豆說我們玩撲克吧,當時除了吳豆豆之外,還有蕭雨也在場。吳豆豆從箱子裡翻出一副撲克說:在我家的小縣城,好像總有用不完的時間,那裡生活的人們好像沒有什麼壓力,每到閒散時,他們就會坐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打撲克。蕭雨說她不會玩撲克,夏冰冰也說她不會玩撲克,吳豆豆說我來教你們吧。於是她們三個人就在宿舍中開始玩起了撲克遊戲,有整個一個學期,她們都會在週末抽空玩一場撲克遊戲。但進入第二學期時,這場遊戲就似乎被她們所遺忘了,也許是因為吳豆豆最先忘記了這場撲克遊戲。

    吳豆豆好像忙了起來,她的電話很多,夏冰冰也好像在忙,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似乎都在忙碌,似乎每個女生到了週末都有自己的世界。夏冰冰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玩撲克遊戲了,現在,在一座旅館中,夏冰冰怎麼也沒有想到,在她面前撲克已經鋪開了,萬瑤正在洗牌,萬瑤的指甲很長塗著銀灰色的指甲油,夏冰冰想不通那些長指甲到底是怎樣蓄起來的,那些長指甲留著到底有什麼意義,難道是為了美感嗎?

    她坐在一側,旁邊是賴哥,旁邊是萬瑤,撲克遊戲就這樣開始了,那天晚上,夏冰冰注定要住在旅館裡。因為他們三個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時間,總之,時間在散亂的撲克牌中流動是無法看見的,而且每個人都不會看時間到底幾點了,每個人都進入了遊戲之中去。

    直到萬瑤打了一個吹欠,賴哥才看了看表說:時間已經不晚了,已經過了半夜了。夏冰冰吃了一驚說:太晚了,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萬瑤對賴哥說:你去隔壁為夏冰冰開一間客房吧。賴哥說用不著開房間,夏冰冰可以住在他們旁邊的房間裡,那是為客人留著的房間,他們酒廠的業務人員來到這座城市時,就住在隔壁,房間雖然小一些,但還是很舒適。

    有生以來第一次,夏冰冰就這樣住在了旅館裡。賴哥帶著她進入了旁邊的小房間,這間房子平常好像看不見,它藏在賴哥這套客房中的裡面,當賴哥把房間打開時,有一種味道撲面而來,賴哥說床單被子都很乾淨,只是好長時間沒人住,所以,有一種味道,但絕對不是人的味道……賴哥幫助她拉開窗簾,推開簾戶,風吹了進來,賴哥好像想讓風把房間裡的味道蕩漾出去。賴哥說:你可以到外面用衛生間,因為這套房子只有一個共用的衛生間。賴哥顯得很細心,周到,這就是夏冰冰的賴哥,她早就已經信賴他。她去了趟衛生間出來看見了萬瑤,她穿著睡衣,吊帶裙的短睡衣出現在夏冰冰面前時,她好像吃了一驚,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可以住在那間小客房中,那麼,夏冰冰會睡在哪間房子裡呢?萬瑤笑了笑,她總是覺得萬瑤笑起來時,心裡並沒有笑,那只是假笑而已。

    她回到那間小客房關上了門,她對自己說:萬瑤是賴哥的女朋友,那麼她一定是與賴哥同住一間房子了。她對自己說:這是最正常的事情。她想拉上窗簾,就在這一剎哪間,當她抬起頭來時,她突然看見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擁抱接吻的鏡頭映現在合攏的窗簾布上,像是投影,又像是剪紙圖片,她的心跳動著,她從未想到過在旅館中會看見電影中的鏡頭。她拉上窗簾,脫去了外衣,極力抑制著想在這座旅館中逃出去的願望,她知道,如果抑制不住的話,她真的就會逃出去,那麼,賴哥會追上她問她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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