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紋 第2章 迷牆 (2)
    吳豆豆的黃昏開始了,她鑽進宿舍開始換衣服,吳豆豆喜歡穿著一套又一套的短裙往校園走去,而吳豆豆平常是不穿短裙的,她和蕭雨一樣最喜歡穿牛仔服裝。當蕭雨發現吳豆豆換短裙時問她是不是要去見人,吳豆豆一邊套上短裙一邊回過頭來詭秘地一笑說:「是去約會,要替我保密呀!」在蕭雨的印象中,吳豆豆從來沒有如此詭秘地微笑過。

    蕭雨困惑地望著吳豆豆,吳豆豆已經露出了修長的腿,她的腿看上去真修長,還有她的脖頸也顯得很修長。吳豆豆約會去了,暮色籠罩著她的身影,暮色籠罩著整座校園,暮色讓吳豆豆很快就從校園門口消失了。這是很偶然的一天,蕭雨到門外的商店買一條牙膏,也是暮色降臨的時候,她突然看見了吳豆豆。

    吳豆豆站在校門口正左顧右盼,蕭雨看見了吳豆豆的短裙被微風吹拂著,她想吳豆豆是在等誰,剎哪之間,一輛紅色的摩托車來了,在蕭雨看來那輛紅色的摩托車一定是為吳豆豆而來的,果然是這樣,紅色的摩托車準確無誤地停留在吳豆豆佇立的那一團深黃色的暮色之中了。

    暮色籠罩住了一切,台階上灑滿了深黃色的光斑,吳豆豆的腿跨上了摩托車,她的腿已經變成金黃色,連她衣服的色澤,她的脖頸也變成了金黃色,還有那個青年人的背影,她只看見了背影,因為那個青年並沒下摩托車,他戴著紅色的頭盔。蕭雨手裡握著那條淡藍色的牙膏,不知所措地告訴自己:摩托車把吳豆豆帶走了,吳豆豆再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陪自己散步了。

    她並不知道就在這一剎哪間裡,另一個青年已經看見了她,看見了她那迷惑的神態,她手裡抓住一條牙膏,身子前傾著,當摩托車奔馳起來時,她的眼裡充滿了一種跳躍式的嚮往。她抬起頭來,看見了王露,這是她高中時的同班男生,後來考進了同一所大學,但屬於兩個系,蕭雨上的是中文系,而王露上的是外語系。王露是一個戴著眼鏡的身材瘦弱的青年,看上去他就像一根挺立的竹竿,然而他的眼神卻顯得很熱情。

    「我可以請你去散步嗎?」王露推了推眼鏡說,蕭雨困惑地點點頭,她就是那麼困惑,自從她看見母親和那個男人在床上扭動的性姿態時,她的困惑就開始了,她困惑地赤腳奔跑,彷彿想拚命地忘記這種姿態,彷彿想徹底地抹乾淨這種記憶。

    母親和一個男人的性姿態本來是秘密的不可以公開的,它只應該發生在母親和那個男人之間,然而,卻在那個偶然而倒霉的時刻被她看見,那個性姿態把她置入一場深淵之中,而現在她最好的女友已經跨上了摩托車,跟著一個戴著頭盔的青年男人走了。她困惑地望著王露的鏡面,他那熱情的眼神在邀請她去散步,她點點頭,同意了。

    在校園中,男生和女生散步是正常的事情,重要的是蕭雨感到無話可講,她沉默著,她始終無法擺開那個深淵,王露談到了過去,談到了他們已經逝去的中學時代,王露熱情的目光即使在暮色之中也在追逐著過去,蕭雨慢慢地進入了這個世界,他們追憶了一遍中學時代以後,已經環繞了校園一圈,兩個人說了聲再見。

    蕭雨覺得輕鬆了一些,當她躺在宿舍中時,她想到了吳豆豆,天已經很晚了,吳豆豆還沒有回來,她聽見了鑰匙在開門,吳豆豆終於回來了。蕭雨屏住呼吸在黑暗之中側過身體看著下鋪,同時也看著吳豆豆。她又在開始脫衣了,這是吳豆豆每天晚上的儀式,為自己的裸體睡覺而脫衣服。蕭雨很清醒,甚至沒有睡意,於是,她又一次看見了黑暗之中的吳豆豆把自己變成了裸體。

    吳豆豆在一個暮色之中對蕭雨說:「我想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你願意嗎?」蕭雨困惑地搖搖頭,吳豆豆拉著蕭雨的手說:「他是我男朋友的男朋友,現在他還沒有女朋友,如果你願意,這個週末他會騎摩托車在校園門口來接你……」吳豆豆更加困惑地望著吳豆豆,吳豆豆豉勵她說:「如果你見到他,你會喜歡上他的,他和我男朋友一樣都是藝術學院的學生,是搞雕塑的……」

    蕭雨就這樣被吳豆豆拉進了一場等待之中去。首先,在蕭雨的眼前出現了一輛摩托車,它應該是紅色的,也許應該是黑色的,不過這兩種顏色都是蕭雨最為喜歡的顏色,摩托車停留在吳豆豆腳下,只用一個剎哪間就把吳豆豆帶走了。如果有那樣一輛摩托車把自己帶走,帶進夜色朦朧之中去,環繞著這座城市不停地旋轉,那有什麼不好呢,為了那個星期六的降臨,蕭雨已經悄悄地開始等待了。當然,她還為自己準備了一條短裙,因為她眼前總是出現吳豆豆穿著短裙跨上摩托車的那一剎哪,對於她來說,短裙被微風輕拂著,已經成了一個固定的瞬間。

    吳豆豆正穿短裙,蕭雨看著她在穿短裙,她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沒有穿上短裙去赴約,我們把蕭雨這次到校園門口的出發稱為赴約,因為蕭雨從來就沒有跟別的男孩子赴約過。當她和吳豆豆一起站在校園門口等待時,她充滿了一種特別的感覺就是心慌。不是迷亂中的心慌,而是期待之中時身體被置入遠方的那種心慌。

    兩輛一黑一紅的摩托車來到了校園門口的台階下面。吳豆豆把蕭雨帶到了那輛黑色的摩托車前,把蕭雨介紹給了騎在摩托車上的那個青年,然而,那個青年戴著頭盔,她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他的面容。她跨上了摩托車,這是她第一次乘摩托車,男青年把一隻紅色的頭盔遞給她。男青年說如果你害怕,你可以抱住我的腰。

    她並不害怕摩托車,儘管摩托車的速度很快,她的頭第一次被罩在頭盔裡。她感覺到的心慌依然像遠方一樣不可知地罩住了她,暮色已經陷進去了,已經陷進城市的地基上消失了,緊隨而來的是黑夜,在一條交叉的分道口,吳豆豆舉起手來說了聲再見。

    看著吳豆豆騎著的那輛黑色摩托車消失的剎哪間裡,她似乎失去了依賴,因為吳豆豆把她很快就交給了一個男青年,那男青年比她大兩歲,吳豆豆給她製造了一個現場:那就是必須跟著騎著紅色摩托車的青年出發。她困惑地跟著男青年,跟著雕塑系的男生不知道會到哪裡去。

    男生叫凱,他驅著摩托車說你就叫我凱好了,她緊緊地抓住摩托車兩側的扶手,她根本就不可能像男生所說的一樣,如果害怕了,就抱住男生的腰,這對於她說太難了,因為長這麼大,她還從來沒有一次握過男生的手,更不用說抱住男生的腰了。所以,她緊緊地抓住摩托車兩側的扶手,這樣她的身體就穩定了。

    凱把她帶到了一座空間,這個空間是一座老房子,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看見過這樣的老房子了。房子在西郊,她很難想像在這座自認為很熟悉的城市的西郊還有老房子。從夜色之中看上去這些老房子彼此支撐著,凱說這些老房子的歷史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從前是爺爺奶奶住在這裡,後來爺爺離開了奶奶,到天堂去了,剩下了奶奶獨自住在這裡,奶奶脾氣很固執,母親和父親要接奶奶到城中央的公寓樓中去住,奶奶卻固守著這些老房子,兩年前奶奶在這座老房子逝世了,於是這裡的老房子就成為了凱的工作室。

    你害怕嗎?凱問道,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拉著你的手進去,女孩子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老房子,都會害怕,我的模特們第一次來時,都感覺到在這些老房子裡藏著鬼……凱一邊說一邊伸出了手,蕭雨不知不覺地把手伸給了他,因為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鬼的意象,在這個世界上她惟一害怕的就是人們無法看見的鬼,小的時候她隨父親到鄉下看奶奶時,常常聽人講鬼故事,那時候她才四歲,她總是坐在奶奶膝頭上,聽著故事就睡著了。

    這是一大片老房子,他們進入了一條小巷,凱已經在抓住她手的前夕把摩托車寄存在一座石棉瓦的平房之中了,一個坐在門口的中年老人好像在打瞌睡。凱現在拉著她的手正在往一條窄長的小巷深處走去,她並沒有感覺到是凱的手在拉住她的手,並沒有感覺到那種觸電似的感覺,因為在凱的手伸過來時,她看見了一片鬼的意象。

    一種寒氣竟然在這個春天的晚上像她身體襲來,一個黑色可以飄動的影子似乎可以看見也可以觸摸到,這就是鬼給她帶來的感受,這種感受現在已經籠罩住了她,所以她怎麼會感受到一個男生抓住她手的那種第一次觸電的感覺呢,她只是感覺到男生帶著她往裡邊走,正在朝著一條深長的小巷,儘管這小巷深處也懸著一盞路燈,不過這盞燈只不過像鬼影幢幢的一樣,映現出了寒冷的讓人發怵的鬼的意象而已。

    凱說:別害怕,如果你白天來,你會看見這些裂縫的老牆,你會看見牆上的花紋,你知道嗎,那些花紋好看極了,我每天經過這裡時都要看牆上的花紋,那些被陽光所照耀的花紋,有時候像桃花,有時候像一朵玫瑰花,有時候像蘋果花,有時候像金盞菊……你身體在發抖……好了,穿過這條小巷就到了,就到我的工作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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