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不再晃動那只酒杯了,她突然變得那樣堅定,她臉上蕩漾的憂郁被這種堅定所包圍了,肖雅說:“紅,你想去干什麼?”,“你不是曾經感覺我像一只狐狸嗎?好極了,我有的是時間,我要在時間中變成一只狐狸,這樣我就能了解我的丈夫為什麼那麼晚不回家……”,“難道你想做偵探……”紅笑了起來,她給生活再一次重新下結論:“我想弄清楚我的生活,所以我必須了解我的丈夫在走出家門以後到底在干什麼。這並不過份,只有我了解了我們的生活,我才能歡快地舞動我的羽毛,肖雅,我是屬於那種想舞動我自己的羽毛生活下去的女人,現在,最近這一段,我感到,我身上的羽毛無法舞起來了,這說明我的羽毛變潮濕了,變陰暗了,變壓抑了。要想改變這種現狀,我必須尋找到輕柔的風吹干羽毛,讓陽光照亮羽毛,肖雅,我這樣要求我的生活不過份吧?”
肖雅迷惘地點點頭,紅說我帶你去吹吹風,紅把肖雅帶走了酒吧,帶到了一輛轎車前,紅親自為肖雅敞開了車門,紅說:“這輛車是他送給我的結婚禮物,我在穿婚紗之前拿到了鑰匙,還記得我的那套婚紗嗎?”肖雅仍然迷惘地看著遠方,她坐在車廂中,不停地傾聽著紅給生活下結論:“婚姻生活給我帶來的權利就是讓我同他居住在同一幢房間裡享受著他的財產,然而除此之外,我還想占據他的整個情感,我不允許他的情感生活分叉出去,我要看見他情感的直線”。她帶著肖雅環繞了香城一圈之後把肖雅送到了出租房前,在肖雅下車前,她又給生活下了另一個結論:“肖雅,當我在那幢房子裡變得無聊時,我也會想起你來,你還沒有進入婚姻生活,但你是快樂而自由的。”車門砰的一聲關上了,肖雅迷惘的心靈從那一天承受了紅給生活下的好幾種結論之後,外科醫生給她來電話了。他告訴肖雅說,他現在正走在順城街上,前來尋找肖雅,肖雅的心跳動起來,她想起來了,她曾經有一次告訴過外科醫生,她在順城街上班。
她的心跳動著,她突然機智地尋找到了一個理由,她告訴他:“殷新,我們已經搬家了,我前幾天就已經不在順城街上班了……”,“那麼,現在你在哪裡?”,“哦,我離你很近,你如果走出順城街就可以見到我……”肖雅一邊打電話,一邊在走,因為她已經走出了出租房,因為她已經走在了美術學院的門口,她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邊走邊說話,因為她環顧四周時已經看見了走在順城街上的外科醫生,她無法逃避地站在美術學院門口,也許她已經習慣了站在那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是她周游的地方。外科醫生已經看見她了,他徑直奔向她,她的心跳動著,外科醫生走近她,目視著的眼睛說:“肖雅,我是突然想見到你的,我想讓你驚喜,但我沒有想到你上班的地點搬家了……”,“不錯,搬家了……”,“你好像很熟悉這片地域……”,“對,我很熟悉……”,“今晚,我們一起用餐,好嗎?”肖雅笑了,她終於輕松地笑了起來。她的手伸過去抓住了外科醫生的手,她想拉住他的手把他引領到別的地方去,她不想在此多停留,她害怕在這裡會碰到雕塑系的學生,總之,她的手伸出去,突然截住了一輛出租車,她要讓車輪的速度把她和他帶出此地。
在出租車上,她告訴外科醫生有一個用餐的地方,她跟朋友們去過,她想起了游民帶她去過的那家餐廳,她把這家餐廳的地點告訴給了出租車司機。然後,她終於噓了一口氣,對她來說,終於逃離了美術學院的那片地域。
她似乎從一個困境之中已經解脫出來了,當她和外科醫生坐在餐廳的一角時,她想起了游民,就是在這裡,游民給她送過一束紅玫瑰,就是在這裡,在對面有一個蒼白而漂亮的女人瘋狂地喝酒……現在,外科醫生就坐在餐桌的對面,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外科醫生看她的目光似乎在探究她,她想起了紅,紅決定去了解清楚她的丈夫為什麼經常在夜裡十二點以後還遲遲不回家的原因,她感到外科醫生看她時的目光似乎也在探究,然而,她很快安慰自己,如果說有什麼疑惑的話,也僅僅是與順城街有關,因為她過去在順城街上班,現在不在順城街上班了,僅此而已。慢慢地,隨著氣氛的變化,餐桌上有了酒杯之後,外科醫生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只小盒,他莊重地遞給了肖雅,讓肖雅打開看。
一只金色的戒指鑲嵌在小盒深處,就像一團金黃色的光焰隨即飄來了,肖雅的心跳動著,她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外科醫生,外科醫生對她點點頭說:“從此刻開始,我向你求婚你願意嫁給我嗎?”肖雅所經歷的一切都在告訴她:這一刻是她生命中最嚴肅的時刻,在經歷了與簡,李飄的故事之後,她終於尋找到了一種幸福的關系,所以,不能錯過這一刻,不能錯過人生中最為珍貴的這一刻。當外科醫生從盒子裡取出那枚金黃色的戒指時,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在她幸福地戴上戒指的時候,旁邊走進來一個男人和女人。那個男人就是游民,那個女人就是那晚在蒼白中喝酒的那個女人。
她和游民的目光只那麼輕輕地對視了一下,就分開了,兩個人似乎都不願意在此時此刻,在這種氣氛之中表現出他們的關系。那枚金黃色的戒指鑲嵌在手指上,在這一刻,她所經歷的一切往事都在提醒她:坐在身邊的男人,已經把戒指戴在她手上的男人再也不會像簡,像李飄一樣從她生活之中那麼快地消失了。為此,這枚戒指的金黃色似乎已經浸濕了她的目光,她的長睫毛中的目光,她除了對外科醫生殷新充滿了愛以外,她還充滿了感激。之後,外科醫生牽起她的手來,他們已經用完了晚餐,事實上,晚餐並不重要,他們之間的儀式已經完成了,他要把她帶走了。在他們離開時,肖雅又看了看游民和那個女人,今晚,那個女人似乎突然不那麼蒼白了,是游民的存在讓她消失了蒼白的嗎?游民並沒有抬起頭來目送他們,他正在專心一致地聽那個漂亮女人說話。
戴上了神聖的戒指,肖雅和外科醫生回到了他的家,那天晚上,肖雅沒有離開,她留下來過夜。到了半夜,突然下雪了,肖雅裸露著躺在殷新身邊,他的房間裡似乎很溫暖,在最溫暖的性風暴之後,外科醫生和肖雅商議著婚事的日期,肖雅看著窗簾之外的雪花,那些雪似乎飄落在了她身體上,所以,她告訴他,等到春天時再舉行婚禮。外科醫生同意了。兩個人似乎在雪花中擁抱著入眠。等到明亮的光線從窗簾之中不顧一切地爬到他們的臉上時,肖雅突然意識到今天是星期一的上午,8點正她有人體課。她迅速地穿衣,外科醫生也在穿衣,他今天沒課,他說他送她到公司去上班,她搖搖頭,堅決地拒絕了。她匆忙地沐浴,匆忙地再次穿衣,然後匆忙地擁抱了一下醫生,但醫生執意要送她到樓下去,醫生後來把她送到了醫院門口,她截住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美術學院,因為離上課時間只有十分鍾了。但肖雅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截住的出租車剛一離開,外科醫生同樣也截住了一輛出租車緊隨其後。
簡而言之,外科醫生想看看肖雅到底在哪一條街上上班,除此之外,外面世界中雪白的雪世界使他產生了一種想目送她去上班的念頭,總之,他就那樣上了出租車。肖雅盡管很匆忙,但她仍然被白雪的世界所感動了,她從車窗外看著仍然在紛揚的雪花,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雪花,在她從小生活過的那座小鎮從來就看不見雪花,她一邊觸摸著那枚戒指,她的心靈正在證實著她已經幸福地戴上一個男人為她戴上的戒指了,等到春天降臨時她就要和那個外科醫生舉行婚禮了。她想著雪白的婚紗,以及懸掛在婚房中的婚紗照片,這時出租車已經到了美術學院門口,她下子車,匆忙地在紛揚的雪花之中奔跑起來。她穿過紛揚雪花中的一條條小徑後開始上樓,她已經遲到了,鈴聲早已敲過了,她明顯地遲到了,她跑進雕塑系工作室的大門,門敞開著,她說了聲對不起,雕塑系的學生已經作好了一切准備,他們中的一些人已經開始使用泥巴,游民早就已經裸露了,他赤裸著站立著,今天他們將變幻姿態,由坐變為站立。
她終於從屏風中脫完了衣服,她裸露著出來了,工作室裡到處是流動之中的暖氣,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她的腳踝已經因為剛才的奔跑變得溫暖起來。她站在了游民身邊,正准備做一個十分舒服自然的動作,她抬起頭來,門敞開著,從她進屋之後,一直沒人把門關上,她本想走過去把門關上,她來到了門邊,這時從走道上走過來了一個人,一個男人,他正走近肖雅,他正在朝著肖雅走來,肖雅愣住了,她本能地後退著,她想後退離那個走近她的男人稍為遠一些,她並不想藏起來,除了那道屏風,雕塑系的人體工作室裡就根本沒有可以她藏身的地方,然而,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相遇了,他並沒有走進教室,他在門口就停住了,他的目光環視了她的裸露,當然,只用一眼就可以將也的裸露看得一清二楚,他走了,她幾乎無法在他目光中捕捉什麼,她還來不及捕捉什麼,他就轉過身離開了。雕塑系的學生根本就沒有看見那個男人,即使看見了也不會大驚小怪,但有一個裸露的男人看見了,游民看了門外的那個男人,他走了,他才回過頭來。
肖雅的身體有些顫抖,她怎麼也想象不到外科醫生會從走道走廊向著雕塑系的大門走來,然後在門口突然停住了。他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來,他為什麼會知道好她這裡做人體模特?總之,外科醫生的降臨確實對肖雅的裸露產生了震顫,她用整個身軀支撐著這種突如其來的震顫,那枚金黃色的戒指戴在手上,成為她裸露之中的唯一飾物,然而,盡管如此,一個雕塑系的學生開始發現了那枚戒指,在這之前,昨天,過去,她的手指上從未有戒指,她的裸露是徹底的,這時,那位雕塑系的男生開始抗議了,他建議她能不能將那枚手上的戒指摘下來,因為那枚金黃色的戒指與她的裸露毫無關系,而且還會影響他的視覺,而且還會影響他的想象力,而且還會影響他的判斷力,而且還會影響他的美感,而且還會影響他的技法,而且還會影響他的感受力,而且還會影響他作品中的神聖,而且還會影響他的幻覺,而且還會影響他昨天的發現,然而在他昨天的發現中根本就沒有戒指……
戒指,成為了焦點,又有另外幾個同學也提出了他們自己的抗議,他們說在這之前,他們的雕塑人體上從未有金黃色戒指,他們根本就想象不出在他們的作品中會有一枚或指,他們也無法想象那枚戒指在人體中有什麼象征意久,他們仍然想看到那個沒有戴戒指的人體模特,面對這枚戒指,他們昨日的雕塑失去了與今日的聯系,也就是一枚金黃色戒指的降臨使他們喪失了雕塑世界中的靈感和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