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吻她的唇，吻她的耳朵、脖頸，他抱起她來進了臥室，剛才他似乎還躺在床上看書，在一盞台燈的籠罩下看書，盡管已經到了九點多鍾，他仍然沒有拉開窗簾，他低聲說：“肖雅，你的身體會給予我想象力，現在讓我在你身體上尋找我美妙的想象力，你願意嗎?”她並沒有拒絕他，她一直在崇拜著他，為了他的作品，她可以把一切給他，再說，今天早晨，她的身體中湧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奔向他的念頭，不僅僅為了做他的人體模特，也許不僅僅是為了裸露，當她在秋風中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充滿了一種靈氣時，她惟一的願望就是想奔向他，難道除了裸露之外，她的燃燒之中期待著一種被人擁抱的欲望嗎?在肖雅此刻的現實世界之中，她所為之崇拜的人就是他，一個雕塑系的男生，一個正在創造她裸露的人，當然，被一個自己所為之崇拜的人所擁抱，無疑是此刻的肖雅最為幸福的經歷。兩個人的相互擁抱變幻為裸露之中最美好的交融。然後，李飄躺在她身邊說：“如果可能的話，我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見你，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永遠都讓你做我一個人的模特……”他好像有些頹廢，他突然側過頭去看了看窗簾說：“外面起風了，你剛才是從風中跑來的嗎?”她點點頭，她的思緒被他剛才的聲音引導著，“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永遠都讓你做我一個人的模特……”她被這聲音的美好意境所籠罩著，直到她看見他已經從床上起來了，他正在穿衣，我仍然還生活在那種意境之中。她開始穿衣，她和他都去了浴室，兩個人再次脫衣然後站在水籠頭下面，在水花四濺之中輕輕擁抱。
她又開始進入了他的工作室，這裡才是她可以幻想的一片廣闊的草地，每到她赤裸著身體時，她就幻想著有那麼一片廣闊的草地，純潔無垠地綿延在她的生活中，然後展現她裸露的理想，她佇立在這芬芳之地，她的身體就像那些飛鳥一樣正待欲飛，這就是她為之飛翔的方式嗎?面對著李飄，她為之崇拜的人，他抓起了泥，他正在雕塑她的生殖器，而她呢?她的裸露現在已經尋找到了她生命中一望無垠的草地了嗎?她似乎正置身在草地上散步，並渴望飛翔。他走到她身邊然後又一次退回到他的雕塑前，他不斷地用泥，然後舉起刀修復他所發現的人體，確實，像她所感受到的那樣，她的身體今天充滿了靈性，而且在這之前，她的身體又剛剛被他所擁抱過，被他帶入過另一種燃燒之中，現在，她的靈性，如同一片廣闊草地上迎風拂動的綠色植物，所以，他把她的敞開的生殖器雕塑成一片植物區域。
剩下的就只有大腿，腳踝了，他停下來，他走上前來吻了吻她的臉頰說：“今天就雕塑到這兒，我要去辦一些事，肖雅，這與這件雕塑有關系，我想把我的雕塑作品帶到國外去，你知道嗎?”她點點頭，國外對於她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異邦，就像看不見的一個人那樣遙遠嗎?她穿上了衣服，她想象著在那個遙不可及的異邦，她的人體進入了一家展覽館裡去，但除了李飄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叫肖雅。在她的精神空間裡，從此以後又充滿了一種想象，李飄將把她的身體的作品帶到異邦去，她下了樓，坐著公共汽車回她的小屋去，一路上她總是充滿著她自己的那種甜蜜的想象。她在異邦的一個展覽館裡存在著，她的身體，她的全部裸露都是神聖的，神聖而純潔的象征。尤如她對雕塑系的男生的崇拜變成了依托，他是她裸露身體的依托之處，世界有多大只有靠想象去延伸，而她卻是這世界之中的一種小小的為之裸露的現象，在她對他的崇拜之中增添了一種傾向他的依托，這種愛就像一種擁抱關系，當他擁抱她時，她覺得她已經在他懷中了，她已經不可能離開他懷抱了。
一邊是舒暢而甜蜜的依托，另一邊卻是母親大人的影子，她有很長時間沒給母親打電話了，她總共給母親打過兩次電話，她給母親第二次打電話是在一個細雨蒙蒙的黃昏，她剛在一家小吃店剛吃一碗辣醬面條，辣味像那個黃昏的細雨刺激著她的全身，她按照原計劃的去給母親打電話，很長時間以來，她已經不再去廣場等待簡了，自從在星期天增加了人體模特的時間之外，她似乎就已經放棄了到那座廣場的茶館一隅去等待簡，接下來她以為自己已經背叛了簡，自從她與李飄發生性行為之後，她知道在對李飄的激情洋溢之中同樣充滿了對簡的背叛。她不再去廣場等待簡的出現了，在長時期裡，李飄就像溫度一樣緊貼她的心窩口，起初僅僅是崇拜，後來慢慢地變成了依托，崇拜和依托雖然與愛情並沒有關系，卻是愛情的前奏曲，這樣的例子多得很，很多愛情起初都是崇拜，起初都與依托有牽連，然後，崇拜和依托才轉化為愛情。她不再去廣場上等待簡的出現了，她也就不再去廣場的電話旁對著廣場的人流，滿懷著自己一腔裸露的信念給母親打電話。
她第二次給母親打電話時尋找到了美術學院門口的磁卡電話機，當她掛通家裡的電話時，是母親接的電話，她好像已經在電話機旁邊守候由一夜、兩夜、三夜所組成的對一個母親來說世界上最漫長的，難以忍受的，窒息般的，然而又是充滿希望的等待，所以，當她聽見母親的聲音時，母親似乎已經沖破了漫長的網絡，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急切地呼喚她千萬別放下電話，並在尋找放在抽屜裡面的錄取通知書，母親對著電話筒像朗誦一首詩一樣充滿抒情性地讀完了錄取通知書上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最後母親告訴她：“肖雅，你有無限的前景，你的前景就像我所看到的那座蘋果園一樣掛滿了綠蘋果，你知道嗎，你是母親的心肝，你應該盡快趕回家來，帶著錄取通知書到那座醫學院去報到……否則就來不及了，錄取通知書就會變成一頁廢紙……”，她理性的光芒罩住了她，她堅定地說：“母親，我現在的美好前景已經像一座蘋果園一樣掛滿了綠蘋果，所以，我已經放棄了去上醫學院的念頭，母親，請你幫助我將你手裡的那份錄取通知書快一點變為廢紙，對我來說，它已經是一頁廢紙了，所以，請您幫助我撕碎它，盡快地撕碎……”她掛斷了電話，她意識到母親聽到她的這番話時，也許是昏眩過去，然後，她說的是實話，那天上午她掛斷了電話之後到了美術學院的雕塑工作室。如今，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她本想去給母親打電話，但她又猶豫了，她站在電話旁邊，仿佛被蒙上了眼睛，剎哪間她告誡自己：再過一段時間，再給母親去電話，那時候，她也許就會想通了。我們這個世界之所以會暈眩，是因為很多事情被蒙蔽著，他們想不通一件事情時，蒙蔽對他們的籠罩就越深。
那天晚上，她看見了紅，紅帶著一個男人上樓來了，紅對肖雅詭秘地笑了笑，沒有說話。紅把那個男人帶到她小屋之中去了，然後砰地一聲掛上了門。
肖雅還是頭一次看見紅將男人帶進她的小屋裡來，她想，也許肖雅已經尋找到了男朋友，最近她似乎想急於尋找到一個男友，她總是站在肖雅面前，宣布她的理念：“我真的不想做人體模特了，脫衣穿衣的生活已經讓我厭倦，如果這種生活太長，很多人就會了解我的身份……肖雅，你知道身份嗎?這個世界是由身份組成的，每一個人的身體都是一張面孔的體現，人們首先問你是做什麼職業的，然後透過你的臉看見了你的職業身份，所以，我急於想尋找一個男友，當這個世界還沒有多少人看見我的身份之前，逃到一個男人身邊去……”。她說這些話時，肖雅正想著李飄，她告訴自己，身份是什麼，如果是這樣的，正是自己做人體模特這種特殊的身份才吸引了李飄。於是她根本就沒有進入紅所指的身份的話題之中去，她根本就無視身份這個話題，因為對肖雅來說自己做人體模特的身份就像是掛起來的一塊水晶一樣是透明的。正是因為如此，紅把一個陌生男人，從未被肖雅見過的男人帶到了紅的小屋，難道紅真的想擺脫人體模特的職業嗎?難道紅真的想通過與男人的關系改變自己的身份嗎?然而，使肖雅一點也不明白的是，紅為什麼看不起自己的職業呢?難道在紅的內心深處，做人體模特是一種被人們所蔑視的身份嗎?
那天晚上，已經很晚了，紅來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