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 第29章
    為此,在這個世界上,范曉瓊得出了一種結論:母親就是這個世間表演一切慾念的女人。鏡頭應該倒轉,回到母親所揭開的與父親之間的秘密戰爭中去,兩性之間的戰爭通常是私秘的,它只發生在屬於兩性自己合夥而演出的舞台,在這舞台上沒有觀眾,因為無觀眾,使他們可以放縱地表演。一放縱,就面臨著徹底撕碎面具,如此一來,他們將變成相互的敵人。母親和父親的故事開始拉開了帷幕,那是雙重帷幕,它是絲絨的,它是金屬的,它一拉開,母親就出現在了父親的身邊。在之前,在我們閱讀者的前面,母親的情人已經敘述過大量的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間的對抗,不過,那只是通過母親情人的介入進入的場景,它更為細膩、精確而美妙的、詭計般的表演,應該由母親和父親來再現。因為范曉瓊所尋找的是嫌疑人。下面就是母親的敘述,為了準確地再現這種真實的生活,我們力圖將鏡頭拉近一些,於是,我們陪同范曉瓊坐在舞台下面,看到這樣的無窮無盡的表演。

    母親在漫長的歲月中打發著離婚之後的時光,經常獨自一個人取出一隻隨身攜帶的結婚照片。照片中的男女溫馨地對著我們微笑著,恰到好處地相擁符合了一種大眾的審美法則,他們將一輩子沉溺在這種結婚照片的溫柔和甜蜜之中去,有好幾次,母親已經劃燃了火柴,她試圖把這張照片化為灰燼,然而,火柴一劃燃,她的手就開始退縮了。

    為此,一次又一次地保留了第一次婚姻的結婚照,暗示著母親的心靈生活並沒有徹底地脫離開頭一次婚姻的暗影。一團暗影斜射過來,照在母親的臉龐上,使母親的臉顯得像一種胚芽。那是一團充滿了希望的胚芽。當她看到這幅圖片時,她搜尋找著有關父親的報刊,也無意之中獲知父親即將在另一座城市舉辦音樂會時,恰好是她和李榮在策劃旅行的時刻,那一時期,母親像所有的沉溺於物質生活的女人一樣已經不滿足物慾的世界,她們要敞開大門,她們需要爬到車輪的旋轉上面去,她們的身體中洋溢著速度。

    當一個女人想強力地抓住速度時,無疑正是這個女人靈魂出竅的時刻:她已經不滿足於與現實所糾纏不清的幻覺,她需要趴在車輪上,以便控制住身心的震顫不休;她需要精心地準備好引誘他人的武器,那是從她身心中散發出的大麻似的甜美和神秘之果;她需要偽裝好,從她私秘的器官中散發出乙醚似的味道,以便駕馭好她的旅途,因為在她的預言中,她的旅途並不是風景,而是一個男人。

    她之前已經巧妙地控制了李榮,這是從她的生活中冒出來的防範堤岸。沒有這個男人,她就沒有退路,而擁有了這個男人,她就擁有了物質。自從她抓住了平庸的行政幹部策劃了一場背叛和苟合之後,她就因此而失去了婚姻,她並不甘心這種失敗,而且在她看來,這種墮落是無恥的。這就是她逃離行政幹部的借口,所以,她離開了行政幹部,離開了小城,帶著對生活無限的嚮往:這是她離婚以後對另一個男人肉體和物質上的嚮往,是她夢想中的爵士舞曲。毫無疑問,在她奔向李榮之前,似乎已經估價過了李榮對她的愛情。但她沒有預測出自己對前夫的著迷,也忽視了前夫在與她離婚之後的名星故事。

    奔向父親的母親,很顯然,已經歷經過了一系列情感生活的煎熬。也可以這樣說,煎熬對於她來說像是四季一樣呼嘯而來,由不得她去選擇,從另一方面來講,沒有煎熬的生活,對於她來就,就像是失去佐料的菜餚。所以,直撲前夫,隨即帶上一個男人,換句話說,帶著現實中的情人,要去看一看前夫把她拋棄之後的名星生活。

    因為她忍受不了那個已經從她生活中脫軌的而去的男人站在演奏大廳中的光彩迷人。她已經經歷過了那種令人著迷的東西,她拍手著掌聲,這是仰慕的掌聲,還是嫉妒的掌聲。總之,兩種東西彷彿在那次音樂會上在她的世界紮下了根。

    她的世界是什麼呢?從她失去婚姻的那天開始,她就彆扭地、極不情願地跟著她的行政幹部到一座城市去生活,從那一刻開始,她就面臨著一種歷練和遭遇:把身體和精神放在一座爐火上去焚燒,哪怕這種焚燒如何疼痛,都絕不叫喊,她跟行政幹部勉強地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後,終於感覺到那試圖壓在她體內的羞辱已經被她推開了,因為她看見了希望和明亮。

    她捨棄了一個男人投奔在另一個男人的路上時,她錯落有序的腳步聲充滿了旋律感,現在,她又開始投奔另一個男人了。這是一種從她體內瘋狂地生長出來的妄想症。她似乎又回到了離婚前夕的那段時間裡。那時候,她渾身著了火,渾身都是火焰;渾身都是觸手可及的一種疼痛,這種生活把她推到了婚姻生活最失敗的極限。她後悔極了,她反省那段生活時認為那是一種愚蠢的遊戲,作為一個女人的她愚蠢極了。

    她敲開了門,這是一個午夜,是李榮看不到的午夜,也是李榮無法講述的故事,她再次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言詞。因為他突然發現李榮在場使她失去了許多機會,她原以為當她帶上她的情人前來面見前夫時,在兩個男人之間必然發生戰爭。

    她太想觀看到這場戰爭了,作為女人的她,太想揭開傷疤,在兩個男人之間展覽,並且讓兩個男人互相挑釁,就像中世紀時代的騎士畫面一樣以放浪之徒的騎士風度展現出生活。然而,為什麼在那種場景中,她的前夫為什麼要裹著浴巾。當然,這是為一個剛剛離去的女人而身披浴巾,從那一刻開始,她想像中的兩個男人之間為她而決鬥的場景已經消失了。因為在她眼前出現了一個女人:她剛想敲門,一個女人就拉開門走了出來,她敏銳的判斷力,很快就推斷出了那個女人的身份,由此,她的笑裡藏著譏諷,她的前夫竟然跟那樣的女人有染,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於是,她開始暗自盯梢這個女人,跟她所推斷的一樣,這個女人來自夜總會。儘管如此她還是很驚訝地聳聳肩膀,真難以想像,她的前夫竟然跟一個三陪女有染,難道她前夫的生活中缺少女人嗎?也許是一場短促的遊戲而已,她找到了這個理由,似乎輕鬆了許多,因為對於一個單身的男人來說,他們可以有許多種遊戲方式。最為重要的是她前夫現在依然是一個單身的男人。

    單身意味著這個男人在離婚以後並沒有同另一個女人締結婚姻關係:單身意味著這個男人對她的妄想症充滿了無以計數的風景圖像;單身就是偉大的自由,就可以按照她的計劃,實施對她的身心來說最為燦爛而迷人的行動。

    行動的時刻降臨了,她總是在聆聽完前夫的全部音樂思索,她不想做一個愚蠢的女人了,她再也不想遠離前夫的精神世界了。何況,她的情人的房間裡裝置著最先進的音箱,她的情人可以滿足她任何一種物質生活的慾望,她原以為這種生活已經可以讓她滿足了,已經可以讓她在溫暖的生活方式中遺忘任何一種歷史了。

    然而,她還是拒絕與她的情人結婚。

    她是不會在激情籠罩下同一個男人到婚姻登記處領取結婚證書的,因為她已經知道那不過是甜蜜的陷阱而已。當然,她拒絕結婚,這是因為她對她的前夫越來越清晰地、模糊地出現在她生活中的信息充滿了幻想:前夫在一個她可以看得見的舞台上永不休止地演奏著;前夫的音樂開始風靡了,就像風一樣吹遍了大地,進入了人們聆聽的耳朵,前夫已經開始變成了一個謎,作為一個曾經跟這個男人產生過婚姻關係的女人來說,解開這個謎已經成為她生活中的夢想。

    所以,她務必離前夫最近才可能進入她前夫的生活。她現在已經不可能滿足在前夫舉辦音樂會的時間中前去秘密地約會前夫。她從李榮的生活中消失了,沒有留下任何言詞,因為任何言詞都會出賣她的行蹤軌跡。

    誰都不知道她在離前夫很近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房,那是一座二十二層的公寓樓,離男人只有一條街道,因為只有在很近的距離中,她的手,她的心,她的靈魂,她的步履,她的裙擺,她的圓潤的下巴尖才能觸到前夫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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