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國 第10章 大國之民:愚昧而卑賤? (6)
    要是看馬路和樓房,時代已經比梁章鉅、張伯駒那會兒進步多了,但是,混事依舊在混事,本事在與時俱進,但大體框架也差不了多少。麻將依然,圍棋卻未必,要看領導愛好什麼,如果人家喜歡網球那就網球,如果喜歡高爾夫就高爾夫,如果實在俗,非要鬥地主,那也只好鬥地主。關鍵是玩什麼像什麼,正好夠陪領導或者客戶,像那些當年陪段祺瑞下圍棋的清客一樣,不多不少,就讓主子贏上一點點,還看不出是讓的。談吐要風雅,說話要識趣,酒量如果到不了三斤,話要到三斤。現在光顧梨園,兩口二黃已經不時尚了,那麼歌廳裡的本事是都要明白的。混事的人,卡拉OK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按自己年齡段唱,必須新歌老歌都會,只有領導會的不會。所以,新時代的十字令應該是這樣的:一曰紅,二曰圓融,三曰路路通,四曰奉上古董,五曰不怕大虧空,六曰玩什麼什麼精,七曰歌廳OK首首行,八曰西裝整齊、英語門清,九曰領導美德、滿口常稱頌,十曰五星飯店、洋酒不落空。

    榮譽和面子的閒話

    跟榮譽第一相關的是獎章(勳章)、獎牌、獎狀以及獎金。脖子上掛了獎章獎牌,手裡拿著獎狀和獎金,臉上必定感覺有面子。所以,國人特別在意的面子跟榮譽也有了關係,獎章之類好像是榮譽和面子的中介。但是有的時候,獎章得來跟榮譽沒什麼關係,只跟面子有關。國人眼裡的面子除了表面的光鮮之外,主要講的是人的實力、關係和運作的能力。某件事誰都擺不平,你去擺平了算你有面子,某人誰說都不聽,你去說服了,算你有面子。北洋時期的北京政府,定期向大小軍頭髮勳章,勳一位,勳二位,勳三位,害得軍頭們照起相來胸前掛滿了大小勳章獎章,一排,兩排,三排,四排,眼花繚亂。但是好像這些軍頭們一向沒幹什麼事,還淨跟中央政府鬧彆扭。能得到勳章,僅僅在於人家有面子,實力強、軍階高、面子就大,勳章也就跟著大。這麼一來,面子和獎章之類直接結合,好像中介喧賓奪主,媒婆頂了新娘的心窩子。

    不過,這種事情在中國好像從來都不稀罕,本來評獎、發獎章什麼的是為了表彰某種行為,就像王朝時代皇帝下令修牌坊一樣,為的是表彰烈婦節婦,大有讓天下女性守在家裡,免得男人看不住自家老婆,引發社會動盪之效。可惜,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好事的效果總是難以長久維持,人人爭當先進,時間久了,神經一疲勞,評獎也就成了例行公事。某些獎項,誰拿獎得獎章,關鍵看面子。面子大的獲大獎,面子小的得小獎,沒面子的沒有獎。評審的時候,想要得獎的主兒,必須去爭,具體地說就是運作,都說運作靠銀子,其實人家收不收你的銀子也要看你的面子。很多的時候,在評委那裡有面子往往是決定作用的,面子特別大的,一個錢不花一樣得獎。原本作為評獎依據的事狀和成果,其實只是一種藉以說話的憑借,怎麼說全看評委。反過來,大家去爭這個獎那個獎,也主要看這個獎背後的相關待遇,比如工作安排、升職和評職稱優先等等,對於獲獎本身的所謂榮譽倒是看得很淡,因為本來就沒有多少。

    沒有了榮譽,所謂的獎和相關的獎章之類就發生了變異,在這個獎還有含金量的時候,評獎成了分贓,有勢力的人排排坐,吃果果,你一個,我一個。當獎沒有含金量,或者含金量比較小的時候,獎就變成了安慰或者裝飾,就像北洋時期軍頭們掛在胸前的勳章一樣。我們現在各單位的傳統榮譽,比如各種名目的先進、優秀、紅旗手之類,也是這種命運。很多單位某些人該晉陞而沒有晉陞、該評職稱而不得的時候,聰明的領導就會安排一些這樣的獎勵給這些倒霉蛋,好讓他們看起來沒那麼慘。

    榮譽被面子偷換,自然就沒有了榮譽感。原本為了規範引導人們行為的頒獎也就失去了意義。人們,尤其是那些社會中的優秀分子,沒有人會為了獲得榮譽去競爭這些獎項,得到的未必引以為榮,沒得到的也未必引以為恥,獲獎與否,背後的動機往往是純粹功利性的,跟做一筆買賣沒有多少分別。

    沒有榮譽感,羞恥感也淡了。就本該最有道德感的學界而言,一個學者拿一個大獎,同行們首先想到的未必是他的學術成就,而是他運作的能力,或者他所在單位對他是否重視,因為許多大獎往往是單位出面運作。也就是說,人們讚賞的是不是他的研究能力、學術水平,而是他的公關本領,他的路子,他走後門的精明以及他靠山的堅挺。那麼這種獎,還能對學術進步起作用嗎?當然也會有作用,不過是反作用。

    一個社會的榮恥觀念喊是喊不出來的,關鍵是這個社會獎勵什麼,懲罰什麼,獎勵是一種正面的激勵,而且是最正宗的激勵。現在這種激勵掛著羊頭卻賣起了雜肉,甚至不是肉的肉,人們心目中該以什麼為榮也就糊塗了。官方的評價體系自亂陣腳,卻總是埋怨老百姓亂七八糟,笑貧不笑娼,哪裡有道理可講?

    馬屁也不易

    文人無行最招罵。其實,無行在某些情景下也是混事的一種方式,最搶眼的當屬拍馬屁。按說,馬屁誰都會拍,用不著上專門學校進修,但是老粗拍馬,一來拍不到地方,撓不到癢處,二來詞彙不夠豐富,語言未必訓雅,所以歷朝歷代,馬屁多半由文人包辦。皇帝無論出身鳳子龍孫,還是地痞流氓,只要屁股坐穩了龍椅,需要偃武修文就用得著文人了。

    但是,在那些流氓兮兮、強橫霸道的皇帝手下混事就不一樣了,就算是拍馬高手有時也難。

    唐朝過去是五代,五代第一個皇帝是梁朝的朱溫。此人是五代第一個皇帝,也是中國第一流氓皇帝。打小做流氓的皇帝不止他一個,但是當了皇帝多少會裝一裝樣子,人家不,做了皇帝變本加厲。好色不奇怪,可是人家朱溫好得霸道,見到的女人但凡有點姿色的就不放過,不管這女人是誰,老少皆宜。到部下家裡做客,上至祖母,下到孫女,一個不饒,連自家的兒媳婦都要輪流前來侍寢,兒子們也正好借此來爭寵。他對女人的基本原則就是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朱溫的另一特色是狠,凶殘等級的狠。皇帝殺人不奇怪,可是人家朱溫殺人常常沒有任何理由,成千上萬的人,一不高興,說殺就殺了。唐朝最後一個皇帝早就是他手中玩物,身邊只剩下兩百個陪伴擊球走馬的孩子。這也不行,在一個晚上,將這些孩子全部勒死,拋在大坑裡埋了。

    在這樣的流氓皇帝手下混事,武夫尚可,文人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有一日他和一群幕僚坐在一棵大柳樹下歇息,順口說了一句,這棵樹可以做車軸。半晌沒有人接茬,幕僚中有人顯然是害怕主子生氣,於是順口說,是啊,是啊,可以做車軸。沒想到朱溫馬上把臉一翻,厲聲言道:人說書生喜歡順口玩人,果然。車軸只能用棗木做,柳樹怎麼能行?然後對左右喝道:還等什麼?!於是武士們餓虎撲食,將剛才搭茬的文人掃數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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