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不是一個?」明月聽罷指著那男孩道。
「只有一個小孩!」王子進急忙道:「我去過的那個古怪村落,也是一個小孩都沒有的!」
明月聽了似乎開了殼,「能變成人的妖精少說也有百年道行,又怎麼會有小孩?」
「不錯!」王子進接著道:「那老人說的水中月,鏡裡花怕就是暗示我們此節!」
明月聽了眼中發直,顫聲道:「你說這,這千山鎮就是那狐狸村莊?」
「怕這一切皆是幻術!」
「幻術?」明月低頭道:「只要找到下了咒的地方,自然就可破了!」
「可是那下了咒的地方在哪裡?」王子進望著這鎮裡來來往往的人,不知到哪裡去找那一條咒符!
「就在這裡!」那明月突然翻身下馬,一伸手就把那小孩抓在手中,嘴中唸唸有詞!
那小孩初被他抓在手裡還哭叫,他這一念之後,只見手中哪裡有什麼孩子,只有一截刻滿了扭曲咒文的竹子。
那竹子一顯原形,突然週遭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道路兩旁的石屋都變成了碧綠的竹屋,裡面溪水環繞,簡直就是人間仙境,正是那日王子進所去過的村莊。
王子進見了這變化,急忙從馬上下來,瞠目結舌,「天啊,誰又能想到這千山鎮就是那狐狸村莊!」說罷轉頭問明月道:「你怎麼知道那咒文在哪裡?」
「村裡只有一個小孩,自是最與眾不同的地方了,所以我想那孩子就是咒文,果然沒錯!」
兩人還沒等說完,就見一棟竹樓中走下一個人來,那人穿了一身白衣,黑色長髮如瀑布般直瀉而下,只在腦後束了一個白色方巾,眉目溫潤,似暖玉般散發著淡淡光輝,只有一雙精亮的眸子,一點感情也無。
那人望著王子進與明月,並不說話,只是淡淡的站在綠竹中,白衣飄逸,如世外仙人一般。
王子進望著這人,竟而愣住了,只覺得鼻中一酸,雙眼濕潤,隔了這許多日,這許多日,終於又見著他了。
他靜了靜心,急忙顫聲道:「緋綃……」
那人卻依舊一副冷冷落落的模樣,淡淡問道:「你是誰?」
七、
這是開玩笑嗎?王子進只覺得荒唐,忙道:「我是子進啊,你不記得了嗎?」
卻見緋綃雙眉一皺:「子進又是誰?」
「子進,子進又是誰?」王子進愣愣的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是啊?子進是誰?子進不過是千年以前曾經救助過你的一個男孩,不過是千年以後又被你庇佑的一個花癡書生!
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王子進又望了望緋綃,仰天長歎了一口氣,只覺得心中鬱結,緩緩說:「明月,我們走吧!」
這裡是狐狸的村莊,他怎麼會不知道,同類還是和同類在一起最快活,他又怎麼能因為一己之私,去拖累了緋綃這樣不羈的人呢?
想到這裡,他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要落了下來,他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的分別竟而會是這樣。
哪知在淚光中一瞥,就見明月從衣袖裡掏了一個竹管出來。
「這是什麼?」王子進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子進!」明月沉沉的對他說,「我根本就沒有法器在這裡,真的很抱歉,從一開始就騙了你!」
王子進望著明月那樸實的一張臉,那滑稽的杏黃道袍,心中一震,搖頭道:「你騙我?這不是真的,你又為什麼要騙我?」
明月卻不回答他,把手中的竹管一拉,就「砰」的一聲從裡面射出一個閃亮的東西,此時天色已經漸晚,那東西飛到高處一下炸開,照亮了半邊天空,竟是一隻煙花。
「煙花?」王子進抬頭望了望那煙花,又看了看緋綃,在看看明月,這兩人都是他的朋友,怎麼今日都和陌生人一樣?
「在招救兵?」緋綃見了那煙花輕笑一聲,那美麗的煙火,正是地獄的起點。
王子進聽了緋綃的話方始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望著明月緩緩道:「你要叫誰過來?」
還沒等得到回答,耳邊就聽見湘水中傳來破浪的聲音,王子進急忙望向河中,卻見遠遠的有幾排木筏正快速的破水而行,上面站滿了穿著紅灰二色衣服的官兵還有馬匹,顯是有備而來。
「我是受人所托,來斬妖除魔的!」明月朝王子進笑了一下,臉色卻甚為難看。
緋綃顯然也看到了那聲勢浩大的一連排木筏,一轉身竟從竹林裡牽了一匹馬出來,一躍而起,跨上馬背就走。
王子進當然瞭解緋綃的脾性,知他要到有利的地形再做打算,也急忙上馬就走,跟著緋綃的馬就往深山中去了。
「子進!」明月見狀叫道,「不要中了他的計啊!」也縱馬往前奔去。
河岸的竹葉中,有個青色的影子閃了出來,望著已經漸漸遠去的三騎,嘴角揚起一絲輕笑。
正在這時,那人的身後傳來一聲厲喝:「什麼人?還不讓路?」
正是那些官兵到了,那青衣的人回眸笑了一下,指著河水道:「官爺,且看看這是什麼?」
那為首的虯髯士兵看了看那個人,眼見栓船的石墩被他擋住了,氣不打一處來,道:「這是河!不要耽誤我們辦公事!」
「哪裡,這是海!」那人說完,笑了一聲,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滿船的士兵見了,身上都嚇出一身冷汗,只見眼前竹影婆娑,哪裡有什麼人?
正在這時,平靜的水面開始波動起來,似乎有暗潮湧動,搖晃得上面的人站立不穩,受了驚的馬匹開始不停的嘶叫,膽小些的士兵已經跳下去往岸上爬去。
那水波動得越來越厲害,轉眼間,就有一個滔天巨浪從水中翻了起來,真如彭湃的大海。
那巨浪能有十幾丈高,夾著雪白的浪花,像是蛟龍般一下就砸到木筏上,幾個聯排的木筏頓時就被這巨浪砸得散了架,一時幾百號人馬同時落水。
窄窄的河中,像是煮翻了一鍋餃子,一時間人聲,馬聲,救命聲不絕於耳。
還沒等人爬上岸,又一個巨浪翻了起來,當頭就砸了下去,這一下就有幾十人順水而下,被衝到了下游。
明月正在縱馬追逐著前面的王子進,眼看就要追上了,哪想身後傳來不絕於耳的哀號聲。
他急忙一把就拉住韁繩,立馬回望,卻見水邊一個大浪翻了起來,迎著落日的餘暉,比竹林還高了一倍不止,心中不由一驚。
再一回頭,王子進和那白衣人已經一前一後的走遠了,他沒有辦法,只好折返回去。
待到湘水邊,只見一片人仰馬翻,上岸的士兵寥寥無幾,而水中正有一個大浪又翻了起來。
「道長,快點想個辦法!」那上岸的士兵一時哀號不絕。
明月見了,抽出身後的桃木劍,劍尖挑水,飛快的在水中攪動起來,只見那水中形成一個漩渦,越來越大,能有幾丈寬,那巨浪只轉了幾下就被絞了進去,水面恢復了平靜。
只見平靜的水面上哪裡有什麼巨浪?木筏依舊是好好的,倒是人橫七豎八的躺在水中掙扎的有幾十名。
「這幫狐狸,真是害人!」
眼見出師未捷,倒損失了幾十名兵士,上了岸的人也都耷拉著腦袋,完全沒有了剛剛開始時的氣勢。
「道長,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為首的虯髯官兵問道,他們奉命來剿滅狐狸,本以為是個輕巧差事,哪裡想到這麼費力。
「不知道!」明月陰著臉答道,追丟了王子進和那奇怪的人,這茫茫林海中,叫他到哪裡去找?
此時天色已黑,突然在樹林深處傳出一道白光,明月見了,立時來了精神。
這幫狐狸,如此托大,居然發出了挑戰的訊號,他想著急忙縱馬往那白光的方向奔去。
八、
待得一行人馬奔到那白光附近,天已經完全黑了,此時天上竟有風雲際會,似乎有一場夏天的雨就要來了,擋住了天空中的朗星與圓月。
明月領著一幫人遠遠見那林中一片草地上,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正拿著一把長刀,在地上認真的畫著什麼。
那人的面色嚴肅,神清專注,似乎在寫書法一般,手上每在地上劃一下,就從地裡冒出一道白色的光,那光晃得地上的草如翡翠般好看,拿刀的人玉一樣的晶瑩。
只見那人緩緩的抬起頭來,笑道:「修羅場已經布好了,誰要來挑戰?」
「你這妖孽,這般托大,看我怎麼收拾你?」這人正是引他走的那個白衣人,他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說罷,就要往那白光中走了進去。
哪知剛剛邁了一步,就見眼前閃出一個人影,深開雙臂擋住了他的去路,正是王子進。
「不要攔我!」明月叫道,「我今日就要和這妖孽決一勝負!」
「他是我的朋友!」王子進道,「你要過去,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子進!」明月見了,不由氣急,「這般妖孽,你怎麼能和他們做朋友?終有一日會被他們剝骨吸髓,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王子進聽了一愣,又望了望身後的緋綃,堅定的搖了搖頭道:「你們放他們一馬,他們自會走了,怎會與您們為難?」
「你那書生,在攪和什麼?」正是那白光中的緋綃耐不住性子,指著王子進叫道。
「緋綃,緋綃,你快點走吧!」王子進聽了他的聲音,不由難過,「去和青綾一起,快活的生活吧,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你?就憑你?」那幫士兵聽了像是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立刻哄笑一團。
「保護好道長!」其中一個虯髯士兵說罷,「刷」的一聲抽出腰間的刀,手一揚,一幫人就聲勢浩大的往那白光中衝了進去。
王子進被兩旁不停前湧的士兵撞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更有士兵是騎了戰馬過去,踏得地上泥土飛濺。
王子進一臉的污泥,趴在地上,只見那馬匹奔騰,人聲喧囂,林中影影綽綽,襯著那些士兵猙獰的面孔,真正是人間地獄,如果有修羅場,也不過如此。
錯亂人影中的緋綃,身形單薄,白衣翩翩!
他望著這好像轉眼即逝的人,眼中一下就湧出淚來,聲嘶力竭的叫嚷,「緋綃,緋綃,你不能死啊!」
此時天空中一場磅礡的大雨夾著雷聲,轟轟隆隆的就下來了,豆大的雨點砸得地上泛起一陣煙塵。
只見白光中的緋綃,渾身盡濕,手中長刀一揮,就砍倒了幾匹前躍的戰馬,血一下就飛濺在他素色的白衣上。
「你的朋友還挺厲害的!」明月見狀對王子進道,似乎有冷眼觀戰的打算。
王子進呆呆的望著雨中的明月,他那闊口闊鼻,被雨水一沖添了幾許猙獰的味道。
「明月!」王子進從地上爬起來,緩緩問道:「你不打算制止嗎?」
「我要再等一下,看這個妖孽布的古怪場地到底有什麼明堂再說!」
王子進見那白光中血花紛飛,一片人間慘劇,緋綃身上的白衣已經看不清是什麼顏色,泥水飛揚中,模糊了王子進的視線。
他緩緩道:「明月,你說得沒有錯,妖孽就是妖孽!」
「把刀給我!」王子進朝那保護明月的士兵道。
「你要去幹嗎?」那士兵厲聲喝道。
「我要去殺,我的一個朋友!」
明月聽了,給了那士兵一個眼色,那士兵解下佩刀,扔到王子進手中。
王子進伸手接過,只覺得手上一沉,望著那在雨水中搏命的緋綃,眼淚又湧了出來。
當初去趕考的時候,當初初見緋綃的時候,水是那樣的綠,天是那樣的藍,緋綃巧笑嫣然,白衣如雪,那是多麼美好的一副畫啊。
那個時候自己又何曾想過有一天會拿刀?他輕笑一聲,伸手拔出了刀,刀光如水,映照在他的臉上。
早知道這樣的話,還不如平時多練一練怎麼拿刀了。
明月見他拿著刀沉思,笑道:「你終於想通了,打算什麼時候上場?」
「不錯,不錯,我想通了!」王子進點了點頭,望著那白光中如靈狐般舞動的緋綃。
緋綃啊,緋綃,如果命運真的要讓死亡將我們牽繫在一起的話,就讓我們一同向死亡挑戰吧!
他接著回轉刀鋒,身子一轉,手一翻,一把鋼刀已經架在了明月的脖子上。
九、
「你要幹嗎?」那士兵見狀就要撲上去,苦於手中沒了兵刃,不知該如何是好。
「子進,子進,你怎麼會這樣?」明月被他脅持,一時沒了注意,慌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