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勁地對著他的眼睛吹啊吹,好把那紅色的水彩吹乾。
維馳為了自己能更像一隻真兔子,只好忍耐著。
我是從他那痛苦的表情裡看出來的。
「好了,鬍子一畫完,你就能成為一隻真正的小兔子了。」
「姐姐,兔子沒有鬍子,只有小貓才有鬍子。」尹維馳睜開了眼,對我說。
嘿,沒想到小傢伙還有自己的想法。
我對他耐心地解釋說,兔子也有鬍子,只是比貓的鬍子細些、短些。但我更願意給他畫成貓的鬍子,因為貓的鬍子可以測量距離,有了鬍子,貓才變得這麼聰明的。
聽說自己既能當個乖巧的小兔,又具備小貓的聰明伶俐,於是,小維馳又把嘴巴閉得緊緊的,讓我在他的嘴角各畫了三條長長的黑鬍鬚。
好了,大功告成。
我從那些破玩具堆裡撿出一個小鏡子來,讓他欣賞。
但他卻說:「呱呱姐,這更像一個魔鬼呢。」
「不不,你現在是只很乖的小兔子,同時,你又具備了貓的本領,所以,我得給你安排一個溫暖舒適的窩。
於是,我從衛生間裡取下一塊大浴巾,鋪在陽台的牆角處,然後讓小維馳學著小兔子的樣子,瞇起眼睛,坐在那裡。
好啦,我的任務完成了!
我拖著疲倦的身子,倒在沙發上,心裡在偷偷地樂。
當段阿姨看到他兒子的樣子時,還指不定怎麼誇我玩得有創意呢。
「玩得開心嗎?」段阿姨和老媽一邊往餐桌上端菜,一邊微笑著問我。
「開心極了!」我答道。然後就坐在了餐桌邊,抓起了一個金黃色的螃蟹。
既動手又動腦拆騰了一上午,還真有點餓了。
「洗手,叫弟弟一塊來吃呀!」老媽打了一下我的髒兮兮的手,然後又低聲對我說:「家裡來了客人該怎麼著啊?呱呱,教你多少遍了,你怎麼又忘了呢?唉,你這個孩子呀,什麼時候能讓我省點心啊!」
嘁,就這點兒小破事,也算得上不省心?真是鬧騰。
正當我心裡感到鬧騰的時候,忽然聽到段阿姨更為鬧騰的聲音:「啊,尹維馳不見了!」
我忍住笑,心想,怎麼可能呢?除非他不是人,而是一個會變來變去的妖魔鬼怪。
「什麼?」老媽也尖叫起來,「快看看窗戶關嚴了沒有。」
老媽說這話時,聲音顫抖得都有點曲裡拐彎了。
她是擔心小不點兒會從陽台上摔下去。
拜託了,傻老媽,如果稍微動點腦子,你就應該發現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陽台上根本沒有凳子供他爬上去。
我甩著兩隻帶著水珠的手,用下巴指指了北陽台的牆角處。
原來,小傢伙頭歪著靠在牆上直打呼嚕呢。
那腦袋上戴的兩隻「大耳朵」也歪到了一邊,紅眼圈和嘴邊上的鬍子格外引人注目。
瞅那副怪樣,我保證誰看了都會樂出聲來的。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老媽冷笑著衝我低吼起來:「你這個臭丫頭,瞧你幹的好事!」
天啊,她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讓人皮冷,她那低吼聲聽起來像是壓抑著快到極限的憤怒。
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段阿姨居然抱著她的兒子哀號起來:「哎呀,小寶貝呀,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啊!」
於是,老媽和段阿姨開始忙得一團糟,他們要為尹維馳洗掉臉上的水彩。
可惜了我一上午的心血,也可憐了小維馳,他的嫩皮被擦疼了,正嗷嗷叫呢。
段阿姨一邊擦一邊哄自己的兒子,而我老媽呢,則一邊給人家的兒子幫忙擦臉一邊罵自己的女兒,「你等著瞧吧!看我怎麼收拾你!」
早就氣不打一處來的我,憤怒地沖老媽頂嘴道:「我怎麼了?我辛辛苦苦地帶了一上午孩子,就是為了讓你收拾我呀,憑什麼呀?」
聽我這麼一說,老媽小聲對段阿姨說:「看到了吧,我說的沒錯吧?我們家呱呱做什麼事都不動腦子,這麼大的孩子了,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真不讓人省心啊!」
說完又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哼,等段阿姨走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段阿姨衝我看看,然後用胳膊搗搗老媽,意思是「別說了!這有什麼大不了啊?「
小維馳的小臉都被她媽洗紅了,疼得他吱哇亂叫。可是,在我看來,他的小臉像塗了胭脂一樣,我想笑話他跟一個女孩子一樣,可是看到段阿姨心疼兒子那樣兒,就又憋了回去。
這下可好,全家人都圍著小維馳團團轉,替他倒飲料,又替他剝螃蟹的,而我呢,只好像個待審的犯人一樣,小心翼翼地自己照顧著自己。
真不明白,我怎麼沒有安全意識了?有一次,老媽硬要闖紅燈,還是我不顧她的責罵,強行阻止了她呢!
老媽總是在外人面前損我貶我,何況我還幫她們看管了半天孩子呢!真讓人鬧心,真不讓人省心!哼,現在,我再也不想當一個乖乖女,去拯救鬧心老媽了,我要趕緊自救,那就是出去放鬆一下,我可不想鬱悶而死。
老媽送段阿姨下樓了,本來我也想送段阿姨的,以示禮貌,可是一想到老媽曾揚言「看我怎麼收拾你」,所以,送到大門口的時候,我就趁她們難捨難分的時候,甩掉尹維馳,溜到了大院裡,找我那幫夥伴們好好地玩一場。
絕不是說大話,玩可是我最拿手的了。
這就是大院裡的孩子圍著我團團轉的原因,就好像我的手中有一根魔棒似的。
這次什麼玩具也沒帶。只好臨時想一個沒有玩具的玩法了。
我走向大院中那個空場地。因為那些小孩子們正在為一件什麼事而大呼小叫。
果青也在裡面。
一般來說,女孩子出來玩的就比男孩子少,而我可算是少中最少的了,因為我還專門往男孩子堆裡扎。
女孩子出來玩的少,並不表示就沒有出來玩的。
看那場地的那一邊,幾個女孩子正在那裡聊天的聊天,跳皮筋的跳皮筋呢。
但我實在不喜歡那種玩法。於是,我緊跑幾步衝上前,一下子撞到果青的身上了。毫無思想準備的他往後倒啊倒啊,就在掙扎著避免仰面朝天的時候,我和幾個小孩子趕緊伸出雙手,托住了他。
伴隨著尖叫聲,一個絕妙的主意在我的腦子裡產生了!
「咳,咳!」我看果青不那麼生氣了,就乾咳兩聲說,「我免費為大家提供一個既有趣兒又驚險的遊戲,一塊兒玩兒怎麼樣?」
聽著他們的尖叫聲,我的心情爽多了。
「這個遊戲叫『背摔』。」
「林呱呱,什麼叫『背摔』啊?」比我小一歲的肥羊說。
肥羊叫楊言,因為他長得胖,所以,我們叫他肥羊。
我神神秘秘地說:「這個遊戲很驚險的,只有膽子特大的人才能玩。」
「我玩我玩,我就想玩些刺激的。」
平時膽小如鼠的鼠偉趕緊說,他生怕我們嫌他膽小,把他甩到一邊。
鼠偉原名叫許紀偉,雖然長得比我們都高都大,但他的膽兒卻是我們中間最小的,大家同一天學的溜冰,我們都溜得熱火朝天的了,他卻還在順著牆根小心翼翼地跟探雷似的。
我看了看四周,沒有高檯子,那棵大柳樹下,倒是有兩個空花盆,也不知是誰扔在那兒的。
我走過去,把它們搬過來,翻轉過來,口朝下,然後一隻腳踏一個,站了上去。
我指揮他們站成一個圓圈:「要肩挨著肩,把自己的兩隻胳膊伸出來,全都交叉著,然後用自己交叉著的雙手與別人交叉著的雙手拉在一起。這叫結網,知道嗎?就像蜘蛛那樣。」
大家好奇地按照我說的話去做。我偷偷直笑,當個指揮官的感覺真不錯。
然後,站在花盆上的我轉過身去,說,「現在,看我怎麼背摔了啊。不過,你們用自己的手織成的網一定要結實啊,如果不結實的話,我就會摔破腦袋的。」
我側了一下身子,看他們個個都緊繃著臉。
我忍住笑,大叫一聲:「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他們幾個異口同聲地答道。
他們的話音剛落,我就往後一仰,像出膛的子彈一樣,射進了「網」裡。
雖然他們有心理準備,但「網」還是被重重栽下去的我壓塌了下去。
他們都相互牽扯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我呢,則坐在了他們的胳膊上。
「肥羊先來吧!」
我也想當一次「網」,拿肥羊來試試我的力氣。
「不行,我太重了,萬一我把『網』砸得七零八落,最後摔破了腦袋怎麼辦?」
肥羊往後退了退說。
「沒事的,有我在,結的『網』一定會結實的。」
我拍拍胸脯。
「是呀是呀,我們絕不會撒手的,死也不撒手,放心地摔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說。
沒辦法,肥羊只好把左腳踏上了花盆,猶豫了一下,又把右腳踏了上去。
「把手伸出來!」
鼠偉挺身而出發出指令。
「嘁!」
肥羊沒好氣地從嘴巴裡出了一口氣,當然是衝著鼠偉了。
「開始摔!」
我把手交叉著緊緊地抓住旁邊的人的手,同時對肥羊叫道。
只見肥羊不放心地轉過身來,看了看屏住呼吸的我們,才深吸一口氣,小聲地問了一句:「準備好了嗎?」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肥羊又一次把「網」壓得塌了下來,但是「網」卻一點兒也沒破。
就這樣,大家一齊倒在地上,滾成一團,一個個玩得快活極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最後,在三推四推中,鼠偉終於推不過去了。
只見他戰戰兢兢地站到了花盆上,就好像站在一個搖搖欲墜的獨木橋上一樣。
「摔啊,摔啊!」大家齊聲叫道。
「你們準備好了嗎?」聲音像是堵在嗓子眼上。
「準備好了!」說著,大家都把手捏得更緊了。
可是等了半天,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你們準備好了嗎?」
又是鼠偉在問,聲音低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準備好了!」
說著,大家又一次都把手捏得更緊了,眼睛瞪得更圓了。
可是鼠偉還是在花盆上搖搖晃晃,欲倒又不倒的樣子。
「你們到底準備好了沒有哇?」鼠偉這次變成了咬牙切齒。
「準備——好——了!」
我們有點不耐煩了。
等得足足有了兩分鐘,鼠偉還在那裡不停地扭動著身子。
「唉!」
大家齊聲唉了一口氣,想鬆開手,活動活動。
可誰知就在這時候,那鼠偉卻緊閉雙眼,倒了下來。
這回,「網」可真破了。但,幸虧大家都還沒有散開。只是鼠偉的腦袋與我的腦袋響亮地撞在了一起。
我們各自捂著自己的腦袋,眼睛裡含著淚花,硬是沒讓它們掉下來。
「再玩一次吧!」
沒想到鼠偉要做第二輪的第一個「背摔」人。
大概嘗到了甜頭。
我正想回答他,忽然,聽到一陣辟里啪啦的響聲。
原來在左前方2號樓,也就是我住的那幢樓前存放的自行車倒了,一個壓著一個,爭先恐後地往下倒著,就跟玩多米諾骨牌似的。
我在心裡偷偷地樂,心想,星期天,車棚裡的車多,從這頭到那頭黑壓壓的一片,正好可以玩多米諾骨牌。
「不好吧。這樣會把自行車摔壞的。」果青擔心地說。
「不會的,你看看,我媽的自行車也在裡面呢,它們都是半倒的,又不是全倒。
就像剛才我們玩『背摔』遊戲一樣。」
於是,我們又開始了輪著來玩「多米諾」骨牌的遊戲了。
推「牌」時,是大家輪著來,但把車扶起來時,是我們大家一起動手。
當自行車第三次辟里啪啦響成一片的時候,一個阿姨從樓上打開窗戶看了看,沒說什麼,就把頭縮了回去,關上了窗戶。
當辟里啪啦的聲音第五次響起的時候,那個阿姨又把頭伸了出來,滿臉憤怒地對我們罵道:「你們這些搗蛋鬼,瘋丫頭!如果再繼續製造噪音、搞破壞活動的話,我就饒不了你們!」
「啊!」
我們驚異地抬起頭,呆若木雞。
「還不快走開,我已經給保安打了電話了,看他們來怎麼收拾你們!」阿姨又吼了起來。
天啊,在家裡老媽要收拾我,在外面,居然還有人衝我這樣喊叫。
「啊,快逃啊!」
於是我們醒悟過來,紛紛作鳥獸散,就像獵物突然遇到了獵人一般。
整個下午,玩得真是開心極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該回家了,我才突然想起惹老媽生氣、惹客人不高興的事兒來,要是老媽餘怒未消,怎麼辦啊?唉,為什麼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這麼快呢?當我磨磨蹭蹭挪到家門口時,剛要拿鑰匙開門,門卻一下子大開,我被一雙手抓了進去。
天啊,抬頭看著老媽那張生氣的臉,我心想:「完了,完了,她攢了一天的氣,現在開始放了。」
想到這裡,我沖老媽脫口而出:「我也豁出去了,你愛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吧。」
老媽鬆開我,詫異地反問我:「收拾什麼?」
我說:「收拾我呀!」
「我為什麼要收拾你?」
我冷笑道:「你不是說等段阿姨他們走了以後,再收拾我嗎?」
過了好半天,老媽的臉色才由生氣轉為憂心忡忡,就是我看到後就想裝個乖乖女去拯救她的那種表情。
老媽傷心地說:「呱呱啊,當著客人的面,我在說氣話呢。看你把小弟弟那臉塗的。這麼晚了還沒回來,我很擔心你呢,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本來,我還想就「面子」和「氣話」的問題跟她好好理論理論,可是,一看老媽那憂心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做一個讓她省心的乖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