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來還好,一出來,老媽對我又叫又吼,又推又搡:「你到哪兒去了,啊?幹嗎不告訴我一聲啊?」
唉,弄得我在外人面前好沒有面子哦。
要是告訴她了,那還叫捉迷藏嗎?可是現在,我真想老媽對我又叫又吼又搡又推地把我往家里拉。
我盲目地在街上走著,鞋子踩著水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頭好像越來越沉,天,已經完全黑了……
怎麼回家呢?對,打個電話。
我捏著3角錢,找到一個公用電話亭,撥通了電話,家裡的電話響了許久,可是沒有人接,他們都到哪裡去了呢?是不是找我去了?正當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時,我看到一個熟悉、親切的身影向我走來,她摸著我的腦袋溫柔地問我住在哪裡時,我拼盡全力說了家裡的地址,然後就栽倒在她的懷裡,其餘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老媽正坐在床邊抹眼淚呢。
那眼淚就跟我們班最愛哭的溫馨的眼淚一樣多。
老媽見我醒了,帶著哭腔說:「呱呱,你可把老媽嚇死了。要是碰到壞人那可怎麼辦呀!」
壞人?誰是壞人?我想讓老媽給我弄點吃的來,肚子好餓,可是,我感到腦袋都快炸裂了,痛得我說不出話來。
於是,我又暈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水味。睜開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鐵架子上掛著的輸液瓶。
我想坐起來,可事實上我全身毫無力氣。
「啊!孩子,你醒了,頭還疼嗎?」老媽的眼睛紅紅的。
「呱呱,你想吃點兒什麼?老爸給你買去。」老爸也伸過手摸摸我的腦袋。
可是,我真的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為了不讓老爸失望,我用微弱的聲音說出了我平時想吃可又不能經常吃的東西。
「麥當勞?哎呀,你昨天餓了一天,現在不能吃太干的東西,醫生說你的胃裡有點兒炎症,正在消炎呢!」
老媽一聽我說想吃麥當勞,剛才還比較溫柔的她,一下子調大了「音量」。
老爸急急地說:「那……那出院後,我一定親自帶你去吃麥當勞,好嗎?」
我點點頭。
老媽看了看病房裡其他的人,又看看我,這才又把「音量」調低:「呱呱,不能太任性了,做什麼事之前,要動動腦子,想想哪些是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
這樣才能讓爸媽省心呀!」
管它能做不能做呢,總而言之,生病真好,能讓老媽馬上意識到自己大聲吼叫是不對的,還能提前搞定一頓麥當勞。
因為腦袋還跟鉛球一樣沉重,所以,我只是艱難地擠出一點兒笑容,對老爸悄悄地說:「如果老媽對我說話時,聲音老是這麼好聽,我想我肯定會讓你們省心多了。」
老爸真不錯,每當我跟他說點什麼悄悄話時,他總是很有同感地連連點頭。
在醫院裡待了兩天,我就厭煩了。雖然有老爸老媽輪流陪著我,但我還是更想和樓下的小夥伴們玩,更想看那永遠也看不夠的動畫片。
這天一大早,老媽又用被子把我使勁地裹了裹,然後叮囑我躺著別動,她出去買點兒東西就回來。
我頭靠在枕頭上,沒法點頭,所以,我只好用下巴點了點。
我躺在床上捂得直出汗。
好無聊啊,除了眼珠子在轉動以外,我那充滿智慧的腦瓜也開始轉動起來。
那天,那個阿姨是怎麼找到我家的?又是怎麼把我送回來的呢?這個問題已折磨我好幾天了。
其實解答我這個問題一點兒也不難,只需要開口問老爸老媽就行了,可是我這麼一個聰明的人,才不會做那些愚蠢的事呢。本來老爸老媽把我出逃一天的事早就忘到後腦勺了(有他們對我笑臉相迎可以作證),我幹嗎非要再幫助他們回想起來,然後再合夥把我揍一頓呢!
我輕輕地下了床,想到醫院各處逛一逛,看能否碰到我認識的人。
就跟走迷宮似的,我轉來轉去,最後有點兒犯迷糊了,都怪我出病房門時沒有記住房門號,害得我只好一個病房一個病房地看。
正當我焦急的時候,我終於看到對面一個向我急匆匆奔過來的「熟人」了。
心頭一陣驚喜,準備像見到救星那樣去叫她一聲「阿姨」時,卻沒想到被她生氣地抓起胳膊就開走,同時她的唾沫星子開始在我的頭上和臉上四濺開來。
「你……你真是旗桿子上綁雞毛——膽子太大;你……你這個小丫頭,可比男孩子還淘氣,難怪你媽說你不讓人省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送你來時,你把你老爸老媽都急成什麼樣了,嗯?你知不知道,住院那天晚上,你老爸老媽使勁地求我們違反規定,讓他們兩個大人同時陪你到天亮?你知不知道,你媽剛才看到床上沒有你時都快瘋了?」
拜託了,講點道理好不好?我是出來溜躂的。如果說把老爸老媽急瘋了怪我,可你自己要違反紀律讓他們陪我的事,幹嗎也要賴到我的頭上?哎喲媽呀,我那條可憐的胳膊!
她那麼高大,我那麼矮小,我的手就跟搭在高低槓上似的,難受得要命!
終於到了病房裡了,那位「熟人」,也就是那位護士阿姨才把我鬆開。
我本來就對護士小姐沒什麼好感,即使她長得並不難看。
因為她不是給我打針就是逼我吃藥,有時也想對我表示和藹可親一點,在我看來卻比哭還難看。
我正使勁地甩著被她拽得酸痛的那條胳膊時,就聽見護士阿姨正在給我媽打手機:「別找了,你女兒回病房了!」
「你這孩子,回去以後,真要好好管教,太有主意了!」
「嗯,好……好的。」氣喘吁吁、臉色蒼白的老媽衝著護士的後背影說。
這次尋找「熟人」的結果是:本該出院的我再次受涼,只好在醫院裡又多待了一天。
偷偷瞅著老媽的臉,從長度上可以看出,她又開始覺得我不省心了。雖然她沒有再說「真不讓人省心」,可是,我知道,我總是讓她感到鬧心。
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星期,我們終於可以收拾東西回家嘍!老爸親自開著車來接我們。
「老爸,我的小兔怎麼樣了?」
「長得可比你胖多了。」老爸邊開車邊瞅著我說。
「你對小兔子那麼有責任心,而對我們呢,難道老爸老媽連一隻小兔子還不如?你到哪兒去連聲招呼都不打!」老媽說這話時,眼圈又開始紅了,「幸虧你遇上了好人,要不你再也不會見到老爸老媽了!」
原來,老媽他們沒有忘記這件事呀。
看著老媽的紅眼圈,我很內疚,這些天來,我一直開不了口向他們道歉,聽老媽這麼一說,我的眼睛一酸,眼淚也快要掉下來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啊?」老媽問我。
我趕緊把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了回去,小聲地說:「因為我害怕你們跟我算賬。」
「算賬?算什麼賬啊?」
老爸老媽異口同聲地問道。
「你們認為我瞎跟姥姥告狀啊!要跟我算賬的。所以,我要出去避避風頭啊。老媽老說我真不叫人省心,我想『不省心』就是鬧心嘍。」
「天啊,我們說了這話了嗎?」
「當然說了!那天晚上,你們站在我的床頭邊說的,我沒睡著,我都聽見了!」
「哎呀,我的傻呱呱呀,那是我們隨口說的,自己都忘記了。我們還得感謝你呢,你打電話把姥姥請來了,讓爸媽和好了,又沒在姥姥面前丟面子。這都是你的功勞呀。」媽媽說。
既然我有功勞,幹嗎不向我道謝,反而還裝出一副被告了黑狀的委屈樣子,並且還要說等第二天找我算賬?我真想大聲質問他們,可是,看到老媽那副無辜的樣子,我的嘴巴動了幾動,終於沒有質問出來。
沒辦法,「喜歡吃軟不喜歡吃硬」的我,經常被別人的軟話打敗。
大人們怎麼都這樣隨心所欲地擺弄人啊,難道小孩子就不是人,就沒有自尊心,就不要面子了嗎?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