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是個寬敞的廳堂,擺著數張八仙桌,此刻大多是空著的,只有靠窗的桌子坐著一個藍衣人。
那藍衣人臨窗遠眺,偶爾滿上酒杯,神情頗為悠閒。列恆躊躇了半響,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藍衣人立刻轉了過來,列恆這才看清他的面容,這人看著三十幾許,或許更大一些,修真者駐顏有術,輕易看不出實際年齡。縱然列恆攪了他的雅興,也沒有絲毫不快之色。
「這人不是善茬。」
歷盡生死,使得列恆洞察力極為出色。這男子雖然帶著笑意,不過總給人一種近乎魔怪的氣質。
「什麼事?」
列恆心中有些忐忑,這人看起來不是什麼正派人士,若是一言不合,難免小命就此罷休。
那人見他猶豫,頓時露出不快之色,列恆咬咬牙才道:「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能請我喝一杯麼?」
男子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確信列恆穿著客棧雜工的服飾之後,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在大秦,客棧小二雜工等等都是地位低下的人物,絕不可與客人同桌,連說話都帶著本能的卑微。
「只要你敢喝。」
藍衣人臉上陰晴不定,取了杯子倒滿,推到列恆的面前,大有深意的看著他。
列恆手心冒冷汗,藍衣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在告訴他這酒不是那麼好喝的。前幾年客棧有個夥計言語間不小心得罪一個修真者,被請喝了一杯酒,等到那客人離去,夥計便也中毒而死。
是以客棧裡的夥計對這些喜怒無常的修真者大多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態。列恆看著面前清澈的酒,最終拿起來一仰而盡。
「好!請坐。」
藍衣人哈哈一笑,冰封的面容也重新露出了笑意,待到列恆坐在對面之後,藍衣人又飲了一杯,道:「談孤寂為何沒來?」
列恆一愣,脫口道:「什麼談孤寂?」
藍衣人一怔,才道:「你不是問道山的人?」
「當然不是。」
「那你是誰?」
列恆被問糊塗了,心中暗想這藍衣人定是誤會他的來意,辯解道:「我叫列恆,是這個客棧的雜工。」
藍衣人自言自語的念了兩句雜工,不禁自嘲的一笑,又飲了一杯。列恆見喝酒如此頻繁,當下勸道:「還是莫貪杯的好。」
藍衣人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多管閒事,又道:「年輕人既然不是問道山的人,那你要問我什麼事?」
列恆道:「你是否在修真界很有名?」
藍衣人又是一怔,顯然沒想到列恆會問這個問題,沉吟了半響才答道:「勉強過的去,你問這個幹嘛。」
「收我為徒吧。」
列恆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接觸到外邊的世界,只好硬著頭皮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藍衣人彷彿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一笑之後,看見列恆滿是期待的眼神,才覺得不該如此,正色道:「年輕人,有好好的路不走,為何一定要修行呢。」
「因為我要出人頭地!」
列恆認真的答道,每個年輕人都夢想著出去闖天下。他實在不甘心自己這一輩子就蝸居在這個小鎮裡,每天做著卑微的事情。自己最好的年華絕不能被這種低微的生活磨得乾乾淨淨。
「修行清苦,世間繁華。」
藍衣人歎了一句,便不再理會列恆,自顧去欣賞窗外的風景。列恆聽得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感歎,只得道:「我不怕清苦。」
藍衣人忽而意興索然,說道:「就算你要拜師也不用找我,東方五百里就是問道山,那兒才是好山門。」道罷再也不理會列恆,逕自起身去了。
列恆坐在原地,不覺心中百感交集,挫敗的感覺讓他心中極為不舒服。好似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卑微的雜工。
下的樓來,列恆問道:「那客人走了麼?」
王掌櫃正低頭算著賬本,聞言答道:「未曾走,只是問明了這兒的地方,出去遊覽了。」
藍衣人走後,又趕上吃午飯的時機,在靜處賭色子的小二們都敢來幹活,列恆應付著手中的差事,情緒卻是提不起來。
在此來往的商人都和這個好奇的年輕頗為熟稔,看見列恆無精打采,全然沒了往日的活潑。就連他們進來,都未曾問過外邊發生的新奇事,不禁有人問到:「小列哥今日怎麼沒了神氣?」
列恆將酒放在桌上,聽到他們發問,心中忽而想起藍衣人說問道山離此地五百里。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連忙問道:「幾位大哥可曾有閒?」
「王掌櫃,借你夥計用用。」
為首的商人叫道,櫃檯裡的王掌櫃對此見怪不怪,低聲答應了一聲便不理會。原來這些來往的商人旅途寂寞,再加上列恆談吐不凡,也樂的和他閒聊講故事。起初王掌櫃心中不悅,不過看到生意反而好了,才默許這種事情。
一看有了談興,商人們都聚攏了過來,讓夥計送來了瓜果,列恆和他們也早已熟稔,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隨後問道:「幾位大哥知道問道山怎麼走麼?」
其中一人道:「當然知道,出了鎮子一路往東,約摸六七天的光景就能到了。那山上仙氣繚繞,老遠就看的到。對了,你打聽這個幹嘛?」
列恆丟了一顆花生放在嘴裡,又給自己滿上酒,環視了一周才發現眾人的眼光全部都在看著他。他將酒喝盡,才以宣佈的口吻說道:「我要上問道山學藝。」
此言一出,原本喧鬧的客棧立刻靜了下來,算賬的王掌櫃覺得不對勁,一抬頭才發現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連忙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你確定你沒說錯?」
「就是,就是。」
列恆輕輕的點頭,表示自己沒有說錯。這也難怪這些商人驚訝,要知道,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大秦偏西的腹地,無數的原始森林環繞城市,鎮子,村落。現在正是初夏,森林裡的魔獸都會出來獵食。普通人要想穿越五百里的森林去問道山,基本上等於送進了虎口。
「太瘋狂了,你不知道這有多危險麼?」
眾人紛紛表示驚奇,這些商人能在各個城市穿梭,那是因為商隊結伴而行,而且都會請專業的武師來保護。而問道山在大秦是超然的存在,若非不得已,極少有商人前去做生意。
面對眾人的提醒,列恆笑道:「不是還有商隊麼?我找他們搭個行程,也沒多大事兒。」
年長的商人聽到他的話,道:「問道山那一片到處都是魔獸,更有一些邪派的教徒聚集。商人除非冬天,否則是沒人願意去的。你若是執意要去,不若和我們繞道南方再北上。那樣便安全多了。」
南方森林不是那麼密集,每年前往問道山的人大多是選擇從南方出發,寧可繞路,也不願碰那個霉頭。
列恆知他所言非虛,道:「這只是小子目前的一個想法,若是真的決定了,難免要請諸位幫幫忙。」
眾人連忙答應,絲毫沒有看輕他的意思。列恆又和這些商人閒談了一陣,眼見天色以晚,眾人也自散去。
到了入夜時分,列恆便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在廚房領了一盒食物,回到了自己的小雜屋。房裡采光不太好,還未到天黑便黑乎乎的,列恆索性在後院的石桌上吃飯。
王掌櫃雖然對列恆不錯,但在守財這方面刻薄的很。列恆的飯菜只有簡單的青菜,零星的,絕對算不上可口。
「天天吃素,嘴裡都要淡出鳥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感歎完後還是得吃飯。事實上,酒坊那邊的飯菜和他是天淵之別,不過列恆自尊心極強,縱然月牙說過多次,他依然寧願吃這素菜。
「小列哥。」
列恆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月牙來了,這丫頭提著食盒坐在了石桌旁,待到食盒打開,裡面的菜式和列恆一模一樣。列恆忍不住皺眉道:「你怎麼又吃這個。」
月牙渾然不在意,嗅了一下香味,才道:「人家是女孩子嘛,當然比較喜歡吃素菜咯。」
列恆連忙低下頭,只是感覺鼻子酸酸的。這丫頭知道列恆不願意去酒坊吃好的,竟每日去廚房拿同樣的飯菜,陪著他吃這難吃的食物。
與我共食糠槽者,他日必與我共享富貴。
列恆心中暗暗發誓,這也更堅定了他想要去問道山的想法。不付出行動,現狀永遠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