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說今天的晚上會有「超級月亮」。涼風習習。陳喜裹緊了衣物，孤單單地躺在草坪上。
她說過她會來的，天空的寒氣逼迫陳喜的胸懷愈加的燥熱起來。
「我妹妹已經喝了五天的酒，每天喝到凌成四點。心裡疼，我想賈大為年紀太大了，都是陳詞濫調。跟她說不上幾句話，你去看看我吧。」張軒濤頹靡跟陳喜囑咐了一聲。
陳喜沒有做聲。以為他還有後話。
他卻不說了。
陳喜輕地推開臨時租賃窗戶。外面的水氣籠罩著這個城市。
路況沒有那麼陳喜生活的城市那麼差「你放我鴿子。別不說話！」陳喜奪過她的杯子。酒濺落在她的身上，星星點點。
她完全不理陳喜說什麼，頭偏了過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他已經三年了，我們在一起總是吵架，我不想這樣，但他卻總跟我想得不一樣。他從來也不讓我，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都是有個性的人，矛盾總會激發的。說白了，他不就是仗著他家比我家有錢嗎？」
她哽咽著說了一段精煉的話。
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川菜館。
服務員正在上菜，臉上掛著微笑。在陳喜看來，那麼的不著調。
「菜已經上齊，兩位慢用。」
她已經饒無興趣了。
面前的食物只對陳喜有誘惑力。
陳喜並不能跌入她的痛苦中。說白了。入不了戲。
陳喜確實是餓了。同時很同情她的處境。
自己的戀愛從來沒有過什麼大風大浪，這難道就是白卷，那麼他一直在交白卷。
她第一次跟陳喜訴說她的失落，陳喜不知道之前還有幾次這樣失落，也許陳喜幸運地做為了她第一次的聽眾。
「別難過，我想他知道分寸的，如果他不愛你，你就不需要為他這麼難過。」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他說愛我，是真的還是假的，是為了什麼……」
「或許……」陳喜必須給她假設，縱使陳喜假設的一百個情況都是假的，但陳喜還是要假設。
「如果他愛我，就不會在這幾天悄無聲息。如果他愛我，我就不會知道他的心裡還有別人。」她慢慢地說道。「我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就是難過。」
「那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陳喜把菜用筷子撥動了一下「我記得，有一個人說過這麼一句話，如果你同時愛上了兩個人，那請你選擇第二個，因為如果你是真愛第一個，就不會愛上第二個。」
「所以……」
「所以我就想放手了，很平靜，我不想鬧，我連哭都嚥下去了。想逃離這個縣城，跑到一個他無法找到我的地方」
「……」
「他走了也罷，我已經對他夠好了。是他對不起我，我連自責的權利都沒有。」
她的眼角隱隱得劃過一絲淚水，拿餐巾紙輕輕揩了一下。
張蘭給陳喜看的日記是這麼寫的：
他傷我心，我堅強自己。他難過，我微笑吻他的愁。他快樂，我比擁有一切都滿足。他狠了，我對自己更溫柔。他變質，我祝願他變好。他背叛，我為他祈禱。
陳喜迷迷糊迷糊糊地很口渴，下了床，卻碰翻了熱水瓶。陳喜甚至覺得自己腦海中灼著張蘭的身影。
陳喜扶起了內膽破碎的熱水瓶，蹲在地上。
怎麼了？居然有乘虛而入的念頭？不對啊，你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啊，你如何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怎麼了？
陳喜草草地爬上床。「熱水瓶居然會打碎了，老賈又要破費了。」
陳喜看下窗外更深露重。
「別想了……」陳喜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以為是夢話。側過身去。
「我還不瞭解你？你喜歡上張蘭了是吧。」陳喜還是沉默，聽到一個怪怪的聲音，感覺是從自己心裡發出來的。「你怎麼知道的？」
「你是因為同情才喜歡上她的，不過這不是愛，而且她也不會跟你這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在一起。有些悲傷，說明她深愛著那個男人。換到你的身上，就也許不會如此了。」陳喜有時候覺得這麼比喻真的可笑，誰能說清楚到底誰是誰的菜。
「我沒有喜歡……」陳喜矢口否認，陳喜面對的是一面牆壁。這樣睡覺會很有安全感。
女生需要安全感，是可以從嘴巴裡說出來的。
男生總是在陌默的牆角，試圖通過一種獨特的方式，給自己安全感。
這種留戀依靠是不能說明的。
「好吧，她這樣的女孩，只會穿梭於權色之間，否則她怎麼會甘心？她還有那麼大把大把的青春揮霍呢。」
「你好像很瞭解她。可是你確實跟她才只有幾面之緣。」
陳喜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被子，智多星的比賽比學校，對老賈，對張蘭，對孟老師都至關重要，承載著所有人的夢。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不要動一些不可能的歪念頭了，否則真的要愧疚死的。
招聘的日子結束了，張蘭也收到了賈大為給的錄取通知書，一口氣招了三個女老師，且都是優秀的，無論對老賈還是陳喜來說，都是振奮人心的。
賈大為非常開心自掏腰包請了這三個女老師吃飯，所有的人自顧自地觥籌交錯，只有陳喜佯裝是小學生，只給飲料。
酒後，這幾個人就跟發了瘋似的。從來沒有這麼放開了歡笑。
酒桌上的張蘭的生冷臉龐逐漸變得溫柔了。
來者不拒。賈大為提著酒來到她面前，看著對方的豪爽。
「給個面子，我全喝，你隨意。」陳喜故意試探她。
她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賈大為看了她的豪爽，才知道自己喝酒只能算作是舔酒杯。她紋絲不動。
「好酒量。」陳喜在瞎起哄。
她也沒急，也沒有說話，沉默地夾起來菜。
身後有人一隻手攬過陳喜的肩膀。一股濃濃的腥臭酒氣。還未扭頭，聲音卻熟悉地傳了過來。「怎麼樣，我妹妹的酒量還行吧，當年也是有一手的」
那人的嬉皮笑臉，「張軒濤？」陳喜都不知道這個人什麼時候出現的。
「聽我說，各位，今天是我妹妹的人生新旅程的開始。希望以後賈校長能夠對我妹妹多多照顧。這杯我敬您！」張軒濤點了一瓶紅酒，居然一口氣飲掉了一杯。
陳喜聽到過他提起過他的妹妹。軒濤的親生妹妹，方悅然，說到親生也非是親生，她從小就注定是一種罪孽，他爸爸在外面犯下的罪孽，一個令人呲之以鼻的罪孽——棉褲腰鬆了，卻把無辜的她帶到了這個世界。
聽他說，小時候的她在童年的時候總是紅腫著鼻子，鑽在她的懷裡，忍受著父親的打罵和傷痕帶來的疼痛。她被那個骯髒的女人丟棄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卻在本屬於她的家裡遭受這樣的對待。張蘭自小的堅強，是張軒濤也看著佩服的，最多是細細碎碎的啜泣聲，心裡怎麼想，到底多少苦，她都一個人默默承受了。
張軒濤跟陳喜聊天提到這個妹妹的時候，說他也真的很心疼這個小妮子。
他想過自己去外面打工賺錢，帶她離開這樣的一個破碎的家庭。但他遠沒有這麼偉大，因為他們一直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實的殘酷遠遠不是這些年輕人所想像的那樣。他如果輟學了，拿著那半截文憑，連自己都養不活，何況養兩個人呢？
「她是憑什麼挺過來的呢？」他的眼角泛起的淚花藏在眼眶裡，始終沒有滑出。
對他們兄妹來說，堅強也許是與生俱來連著基因帶過來的吧，「或許靠對明天美好的渴望吧。對你妹妹來說，世界還不至於讓她絕望。」
他疑惑的問為什麼，「因為還有你這樣的哥哥在，如果連你都不願意保護她的時候。她也許就絕望了。」
張軒濤的眼角劃過一絲晶瑩，每個人也許都是從幾近絕望的地方走出來，看到希望以後，再走進下一個幾近絕望的地方的，這般反反覆覆。
酒後，賈大為宣佈計劃是這樣的，自己先帶著陳喜回萬山完小，這些姑娘都先留著。然後等個三五天再出發，估計學校的宿舍也打掃乾淨了，這樣這些女孩子去了才能住。
張蘭這時候一把抓住賈大為的胳膊，「賈老師，讓我先跟著你們一起去吧，這個縣城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賈大為有些「受寵若驚」，支支吾吾了半天，「那麼髒的地方怎麼睡啊？」
張軒濤也疑惑地看著張蘭，這個小妮子是要睡泥炕了嗎？就這麼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髒地就跑到這麼一個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去了？
「哥，你看著我幹什麼？」酒後的張蘭話也多了起來，臉上一陣潮紅。
「你這樣去，習慣嗎？爸媽確實拗不過你，但是你這樣去，我們都擔心的啊。」張軒濤一把扶住站也站不穩的張蘭。
張蘭冷笑了一聲，「什麼爸媽，他們都不是我親生的爸媽。我知道只有哥哥你最心疼我，我看在眼裡，也一樣難受在心裡。哥，我走了以後，你一定要找一個嫂子，照顧了我這麼多年，你連女友都沒交過。我怕你被人笑話，嘿嘿。」漸漸地，她居然忍不住啜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