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喜接下來的日子無非就是聽到這些事情:林局長落馬了,判了多少多少年牢;李大貴因為有檢舉表現,所以輕判了多少多少時間;林局長的秘書劉曉旺也被抓去調查;黃沙小學的校長白髮財也被調職格力……。
突然一夜之間,網出了無數條魚兒,牽一髮而動全身;突然之間,樹倒猢猻散,人人自危。連賈大為都被找去談話,因為陳喜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沒有人相信他說的,所以才倖免於難,沒有捲入這場紛爭。
陳喜倒是崇拜起那兩個省教育廳的小徐和肖江了,就是因為他們的雷厲風行和秉公辦案,這事情才沒有什麼唐突不妥或者是遷就的事情發生。
萬山完小一夜之間跟黃沙小學一樣,都失了勢。沒有了校長,兩個學校都是亂哄哄的,單靠賈大為一個老師撐著整個學校,又當班主任又當校長的。而黃沙小學的速度更加快,直接招了一個代理校長。陳喜聽說以後,突然覺得有錢就是王道,黃沙小學這次外聘也著實厲害,找了一個教授當校長,這個校長看過去好像是耄耋老人一般,留著白鬍鬚,就過來了。
陳喜也給賈大為建議,要不找個年紀大的撐下場面。賈大為嘲諷一般地抹著陳喜的頭笑道,「那你也可以當校長啊,校長是有能者居之。」
陳喜搖搖頭,「我是一個小孩子,你讓六年級的同學聽我發出的命令嗎?王有才那班的鐵定第一個反抗。」
賈大為笑了笑,「小子,你還是留了一個心眼的嘛。不過我覺得學校裡得招個老師是必要的,你要說招個校長吧。說實話,還是我合適。必定在這裡從教這麼多年,我還是比較瞭解學校的情況的。」
陳喜臉上抹過一絲笑,「老賈,想當校長想瘋了吧。是不是這二十年多來都不服氣呢!」
賈大為樂呵呵地笑道,「你這小孩子什麼都懂,卻又什麼都不懂。」
陳喜睜大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賈大為,希望他給出一個解釋,什麼懂不懂的。
「你懂人情世故,懂如何學習,懂如何運用你的腦子,但是你不懂人心。」賈大為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陳喜以前導師對自己說過的話。
「人心?」陳喜奇怪地看著賈大為,「為什麼說我不懂人心?」
「人心有各種分,你不能拿著陰謀論去看每個人。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一本書叫厚黑學,是外國某個人寫的。他就在書裡講求一種陰謀論對付社會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但是厚黑學是極端思想的一種體現。而真正意義上每個人不是這樣的,且有善惡之分,也有思進思退之分。」賈大為這段話說得有點像「耄耋」老人講出來的話。
陳喜一邊偷著樂。
「你笑什麼,跟你嚴肅著呢。」賈大為給他後腦勺吃了一個栗子,「該聽的時候就好好聽。」
「老賈你跟我講這個我也聽不懂啊,你有解釋我哪裡不懂人心了麼?」陳喜撓著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總之吧,不是每個人都是爭權奪勢的主。在這個村莊裡,有人一生都想當村官,有人一生只想當農民把地給種好,哺育下一代子女。不是每個人都會計較錢財權勢,但是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所要的生活而去努力生活。」賈大為這麼一說,陳喜的腦袋立刻跟抽搐了一般使勁地點著。
「老賈真是學富五車啊!」陳喜都敢開賈大為的玩笑了,屁股上立刻被狠狠地揍了一記。
賈大為跟陳喜開完玩笑的當天晚上,他就回家寫了一張招聘老師啟示。
第二天天濛濛亮,他就帶著陳喜去縣城招聘老師去了。
整個萬山完小給幾個村裡閒著沒事做的嬤嬤管著,賈大為和陳喜兩個人一路顛簸著穿過水稻田。
「老賈你說像我們萬山完小這麼小的學校,又舊又破,招得到老師嗎?」陳喜在說這個話的時候,賈大為正在煙斗裡撥弄煙絲。
「你說呢?小天才?」賈大為得意地啪啪地發出抽煙的聲音。
陳喜一把摸向煙斗,「這個你哪裡弄的?」
賈大為一把把陳喜的手推開,「你這小孩子毛手毛腳地,小心燙。我這個是從隔壁鄰居家的王二黑那裡借來的,你別小看煙斗的魅力,這個相當於那些城裡人穿著休閒西服一樣有尿性。」
「尿性?」陳喜一愣一愣的。
「就是個性了,一些個別地方就把個性叫尿性的。」賈大為這天倍兒高興,就開起了一些胡七八糟的玩笑。
「你把我叫去,是當金子招牌去是嗎?」陳喜試探的問道。
「對頭,你是我們村的小天才,剛參加完奧數比賽,拿了狀元。現在又要參加智多星比賽,你都快成村裡的大明星了。還不把你拿出曬一曬,當當金漏斗啊?」賈大為一邊笑一邊說,許是洋洋得意。
陳喜在車子上顛了一下屁股,「你一做老師的,財迷心竅了吧。我是你的學生,又不是你的莊稼,你倒是想賣就賣,想招商家就招商家啊。」
賈大為又吧唧了一口煙,「這個你倒是說對了,不過你想錯了,所有的學生都是老師的莊稼,都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來的。不過老師施肥不夠,好逸惡勞,學生也就是最多拔苗助長,乃至於良莠不齊。」
陳喜一個勁地傻笑,賈大為自從變成代理校長以後,就把自己所有的看家本事和讀的書都拿出來通過教育自己來曬一曬了。
「你小子又笑,你看這縣城都到了,有沒有想過等下怎麼跟人家來面試的人說啊。」賈大為心裡盤算著陳喜這個寶,一定能撈到許多好老師來爭先恐後報名。
到了縣城,賈大為和陳喜兩個就把到處的電燈柱,牆壁,能貼的都貼了,跟狗皮膏藥一樣。
陳喜還借了張桌子,兩個人像模像樣地招起老師來了。
「這年代新鮮,還招起老師來了,你說這個老師不都是自己找學校。你們怎麼學校找老師,老師都跑光了啊?」一個老頭手掌裡搓著兩個鐵球,穿著一個小短褂,瞇著眼睛瞅著陳喜這個小個子。
「老伯伯是知識分子嗎?」陳喜問道,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一定要先給下馬威,但是對方又是長者,一定要言語中帶些尊敬。
老頭笑了笑,「我老頭子在這帶活動的時候,你這小子還沒出生呢。知識分子?什麼知識分子?不是知識分子就不能活了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老伯伯有沒有人給我們推薦下的,就是那種讀過些書,會教書的。」陳喜退了一步,心中反而是怒不可遏。
老頭搖搖頭,「我就是不看好你們這些看不起沒讀過書的,自己以為讀過一點書,就對我們年紀大的人不尊敬,你這小孩子講話沒禮貌!」
陳喜感覺到心裡有些難過,撒氣都不知道往哪裡撒。
「好了,陳喜,不要說話,反正招聘也是我來說的,你小孩子家家的,得防著這些老頭。」賈大為正要把椅子拜訪好。
這個老頭還是不依不撓,又兜了回來,「防著我們老頭作甚?你們這些讀書的人一個個都不會尊老愛幼。你們這樣怎麼招得老師,我老頭子現在質疑你們學校的校風!」
賈大為拉起陳喜,右手拿著凳子夾著桌子就使勁往外走。
「老賈……」陳喜被拽的生疼。
「跟他計較,吃虧地肯定是我們,打不過還躲不了嗎?我們換個地方。」賈大為找了一個樹蔭底下。
陳喜的肚子裡一股酸水,咬著嘴唇,「老賈,我們就這麼給那個老頭欺負嗎?」
「那不然呢,你還想打老人?」
陳喜不說話了,緊接著兩天的日出日落,老賈和陳喜一直坐在這個風雨無阻的位置招老師。
雖然許多人過來以後聊了學校的介紹,哪怕是老賈怕陳喜推出去,這些人也抱怨條件太差,然後一走了之。
最後終於有兩個女老師決心留了下來,只要學校裡包住宿,這些條件都能接受。賈大為和陳喜都看著第二個姓孟的女老師流口水,這乃是鄉村裡的老師啊,這簡直就是城市裡的高級模特。
「孟老師,非常歡迎你加入我們的萬山完小,以後希望我們能一起努力。」賈大為在孟老師笑靨相迎的時候,心裡默默下決定從此以後每天一定把頭髮和衣服都給整理得乾乾淨淨,再也不能隨便披件衣服就出來授課了。
孟老師的娥眉一彎,杏眼一瞇,對面的這兩個男性就開始不淡定了。
陳喜捶著自己的大腿,「怎麼就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不然……唉,給這個老頭子撿便宜了!活活撿便宜了!」
孟老師問了陳喜幾個問題,陳喜都很迅速地回答了出來。
「哇,還真是神童丫,這是賈老師的寶貝吧。」孟老師的每個動作都把賈大為弄得神情恍惚,賈大為自己也有些擔心,這以後共事還怎麼受得了啊。
陳喜突然踩了賈大為一腳!狠狠地!
賈大為沒意料到,忍不住地尖叫了一聲。
「賈老師怎麼了?」
賈大為一個勁地揉著腳背,口中一直念著沒事兒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