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指出,夢都是來源於一種自我的動機。對於此夢中我代替了朋友的位置,並把他的困難承擔在了自己身上的事實不得不加以說明。我清醒時,批判的力量不足以使我這樣去做。那個十八歲患者的故事,和對他所喊叫的「自然!」作的不同解釋,卻暗示了大部分醫生與我的意見不同(我相信心理症是基於性的),因此我就對自己這麼說:「那些評論你朋友的言論同樣可以使用在你身上——實際上,你已經受到某種程度的議論了。」因此夢中的「他」是可以用「我們」來代替的。「是的,你們很對,我們是蠢材。」夢裡又用歌德那美妙的語句來顯示著mearesagitur;因為中學畢業的時候我對職業的選擇感到猶豫不決,後來卻因在一場公共講演中聽到了這篇文章的演講,使我下定決心從事自然科學的研究(此夢將在後面更進一步地討論)。
6·在本書的前面,我曾提及另一個我的關於缺乏自我表現的夢。那是在第五章的第三個夢中,M教授說:「我的兒子最近得了近視……」當時我說那只是夢的開頭而已,是另一個與我有關的夢的介紹,以下就是當時省略的主要的夢思,不經過解釋是不能明白的。
羅馬城後來發生了一些特殊的事件,出於安全的考慮,不得不把孩子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這點他們都辦好了。之後看到大門的前景,那是一種古老的兩扇式的大門(在夢中,我想起來那是意大利西恩納的羅馬之門)。我坐在噴泉的旁邊,感到極其憂鬱而且幾乎要落下眼淚,一位女服務生或是修女牽住兩個小男孩,交給他們的父親(並不是我)。但是其中年紀較大的那位一定是我的大兒子;另外一位我感到很陌生。那個女人要孩子們和她吻別。她長著一隻很大的紅鼻子,因此男孩子不情願與她吻別,不過卻向她揮手致意,並說「AufGeseres」,而且向我們兩人(或者是我們兩人之一)說「AufUngeseres」。我認為這是很友好的表示。
這個夢是在我看過《新猶太街》這部戲劇後做的。這是有關猶太人的問題,因為不能擁有他們的國家而替他們子女的前途擔憂,因此我很焦灼,想好好地教育他們,使他們可以享受到公民的權利——這一切都能在夢思中分辨出來。
「在巴比倫的湖邊我們坐下來哭泣。」西恩納與羅馬一樣,因為美麗的泉水而久負盛名。如果羅馬會在我夢中出現的話,那麼它肯定會以另一個已知的地點來代替。西恩納的羅馬之門附近有一座巨大而且燈火輝煌的雄偉建築,那就是瘋人院。在這個夢發生前不久,我聽到一位和我有同樣宗教信仰的人被迫辭去了他在此瘋人院中辛苦奮鬥所得來的職位。
我的興趣在於「AufGeseres」(此夢中的情景使我期望著這字眼「AufWiedersehen」)和與它反過來的而又無意義的「AufUngeseres」(un的意思是「不」),從希伯來學者那裡得到的知識讓我知道了「Geseres」是一句希伯來文,源於動詞「goiser」,它的意思最好是譯為「遭受苦難」「命定的災害」。可從諺語的用法中使我們認為它的意思是「哭泣與哀悼」。而「Ungeseres」則是我最新發明的文字,與此同時也是第一個引起我注意的字眼。開始的時候我並不能從它那裡得到什麼,但是在夢的結尾所說的那句「Ungeseres」表示比「geseres」更有好感的意思,卻打開了聯想之門,與此同時說明了這字的意思。魚子醬擁有同樣的功能;無鹽的魚子醬要比鹹的魚子醬更高貴一些。
「將軍的魚子醬」——貴族式的權利,在這背後隱含著對家庭裡一位成員玩笑式的暗喻。因為她比我年輕,因此我希望她將來能照看我的孩子;這恰好和夢中出現過的一位人物(修女)同我們家裡那位保姆相應合,但是在gesalzen—ungesalzen(有鹽—無鹽),和「Geseres—Ungeseres」之間仍然沒有中間的過渡思想,但這可以從gesauert—ungesauert(發酵—不發酵)中挖掘。在離開埃及的時候,以色列人沒時間讓他們的麵團發酵,為了紀念這件事,他們從復活節開始直到這一天都是吃不發酵的麵團。在這裡我要補充一點突然呈現的聯想。我記得在上個復活節假期中,我和柏林的那位朋友一起在陌生的布萊斯勞街道上散步,一位年輕姑娘向我問路,我不得不坦率地告訴她不知道。之後,我對朋友說:「我希望這姑娘長大後會更懂得怎樣選擇那些能夠指引她的人。」不久前,我曾看見一個門牌,上面寫著「海羅醫生、診療時間……」「我希望這位同行不是一個小兒科醫師。」與此同時我這位朋友對我提起他對兩條生物學意義的意見,而且說了這麼一句:「如果我們和獨眼巨人同樣只有一隻眼睛長在額頭中間……」於是便導出了夢中教授說的那句話:「我的兒子是一個近視……」(德文Myop是根據Zyklop型而構造的一種特定形式)現在我知道「Geseres」的主要來源了,很多年之前,當這位M教授的兒子(今天已是獨立的思想家了)坐在教室的板凳上唸書的時候,不幸患了眼疾,而且醫生的治療成了他焦慮的原因。他這樣說,只要眼病仍然只在一邊就無所謂了,可如果感染到另一隻眼睛的話,那麼後果就太嚴重了。後來他這隻眼睛的病完全好了 ,但是不久另一隻眼睛卻出現了受感染的跡象。孩子的媽媽很害怕,趕緊把醫生請到家裡(他們住在很偏僻的鄉下)。當醫生診察後,對他媽媽大聲地說:「你為什麼把它看得那麼嚴重呢?如果那隻眼睛好了,那麼這一隻也肯定會好的。」結果確認醫生是正確的。
現在我們不得不考慮:所有這一切與我和我的家庭到底是怎樣的關聯呢?M教授的孩子用過的桌子,後來由他的夫人贈與了我的大兒子,在夢裡我通過他的話說出來了那句「告別的話」,我們很容易就猜出這種置換代表了其中的希望。這張桌子的設計是要使孩子避免得近視眼和只用一隻眼睛看東西的習慣,因此夢中的近視眼(實際上背後是獨眼巨人)和對於兩邊性的文字,具有很多意義,可這並不是指身體的一側性。與此同時也包含了智力發展的一邊性,難道夢裡這所有荒誕不就是表示對這種焦灼的矛盾嗎?這個孩子轉到一邊說再見後,再轉到另一邊來說相反的話,似乎是要恢復平衡,可他的行為似乎是為了要維持兩側性的平衡。
於是,夢越荒誕,其意義就愈深遠。無論在什麼年代,那些想要說什麼,可又知道說出來就會對自己無利的人都把那些話冠以一頂愚蠢的帽子。對於那些聽這些禁忌話的人們來說,如果他們能一面嘲笑而又一面承認自己所反對的事物是荒誕的,那麼他們就會比較容易接受(忍受)它。戲劇中的那位皇子不得不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瘋子,他的行為的確正像是夢在真實中扮演的角色似的;因此我們可以用哈姆雷特皇子概括自己的話來代替夢並加以註釋——即用智慧與不可解來掩藏真實。他說:「我僅僅是瘋狂的西北風,當風朝南吹的時候,我從手鋸認識那頭蒼鷹。」
因此我解決了關於荒誕的夢的問題,也就是夢永遠不會是荒誕無稽的,即從來不會在健康人的夢中出現——而夢的運作之所以會產生這些荒誕,或是夢的內容竟會含有個別荒誕的因素,是因為它必須要表現夢思中所含的那些批評、荒誕與嘲笑。
以下是要顯示我前面所說過的夢運作的三個因素——凝縮、置換和表現力。另外,還有一個將會在以後討論的第四個因素。而夢的功能不過是依據這四個因素,把夢思翻譯出來。我認為心理活動會全部或部分地加入夢的形成是一種錯誤的觀點。可無論是怎樣,夢裡經常會出現一些判斷,一些評論和一些讚賞,而且有的時候對夢中其他要素會表示驚奇,有時加以解釋,或者加以申辯。所以下面將用一些經過挑選的例子來澄清這些現象所引發的誤解。
簡單來說,我的觀點是這樣的:每一件在夢裡看來顯然是理智活動的事件均不能被當做夢運作的心理成果,它僅僅是屬於夢思的原料,它們僅僅是以一些現成的構造展現在夢的顯示中。我甚至能夠進一步地表述!即睡醒後對一個還記得很清的夢所作的論斷,以及重述這個夢所產生的感知或多或少表現出夢的隱情,而這所有都要包含在解析的範圍內。
1·這個夢例是發生在我身上的。我和P一起去醫院,途中經過一個有很多房屋和花園的小區,與此同時,我覺得之前好似在夢裡經常看到這個地方。我不知道該怎麼走,他指出一條轉角到達餐室的路給我(在室內,並不是在花園裡)。我在那裡打聽過多妮女士的消息,知道她和三個小孩就住在後面的一間小屋裡。我向那裡走去,可還沒有走到那裡就碰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帶著我的兩個小女孩;和她們站了一會兒後,我就把她們帶在了自己身邊,而且對我的妻子把孩子留在那裡很有怨言。
當醒來的時候,我似乎有一種很滿足的感覺,原因是我將從這個夢的分析中瞭解「我經常夢見這個地方」到底是什麼意思。實際上,精神分析並沒有告訴有關此類夢的意義,因此,「滿足」是屬於隱含的意思的,而並不是對夢的任何決斷。我對婚姻的滿足給我帶來了孩子,P的大半個人生和我在一起,只是後來他在社會地位與物質上遠遠超越了我,可婚姻卻因為沒有孩子而不盡如人意。關於這個夢的意義,可以從夢中的兩件事加以說明,沒有必要再進行完全的分析。前一天,我在報上讀到多納夫人逝世的消息(而我在夢中稱之為「多妮」),她是因為難產而死的。我太太說,負責接生的婦女就是替我們接生兩個最小孩子的那位。「多納」,這個名字之所以會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不久前在一本英文小說中看到過它。另一件事是,此夢發生的日期,正是我長子生日的前一天晚上,他似乎頗有詩人的氣質。
2·我已經援引過一個很明顯的例子,一位婦人不情願和我談及她所做的一個夢,因為「它很模糊和混亂」。她夢見某人,可不知道那人是誰,之後她又夢見一個垃圾箱,而且產生了下面的回憶。當她剛剛成為主婦時,有一次一位到她家看望的年輕的親戚開玩笑地對她說,你的下一個工作將是得到一個新的垃圾箱。第二天她就真的接到了一個,不過裡面插滿了山谷裡的百合花。這個夢表現出一句德國常用的話「不是長在我自己的肥料上」。當分析完成後,我們會發現潛在的夢思是夢者小時候聽到過一個故事所產生的結果。那是關於一位女孩懷了孕但卻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誰。在這個夢例中,夢所要表現的內容又一次滲透到清醒的思想裡:即用清醒時對夢中的斷語來顯現出夢思的一個元素。
3·另一個相似的夢例是,一位病人做了一個自以為很有趣的夢,因為醒來後他立即對自己說:「我肯定要把這個夢講給醫師聽。」等到把此夢加以分析後,很清楚地顯示出該病人從一開始就是在欺騙,決定不告訴我什麼。
4·自從夢見家父死後還在墨牙族人的政治領域中扮演某種角色,醒來後,也有同樣滿足的感覺,我的解釋是,這種滿足是上一次夢的連續。記得父親死去時,正如他躺在床上的那個樣子,簡直正像是加裡波第自己,我很高興這個承諾終於實現了……分析終於使我可以填滿這個空隙,這是有關我二兒子的事。我給他取了一個與歷史上偉大人物同樣的名字「克倫威爾」,這個名字在我孩童時期,曾經強烈地吸引著我,尤其是我到英國訪問,在兒子出生之前,我已經決定如果生下的是個男孩子的話就肯定要取這個名字,而我將以很滿足的心情去慶賀這個新生兒。很容易看出,為人父那種被壓制的自大是如何轉嫁給孩子的,而在現實生活中,這不過像是一種將壓抑的感情付諸實施的辦法。可是小孩子之所以會在夢中出現,是因為他和那將要死的人有同樣的瑕疵——容易把屎拉在床單上。請用這個眼光來將Stuhlrichter(總裁判,根據字意解釋乃是「椅子」或「凳子」的裁判)和夢中所展現出來的,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體現出偉大與不受辱的姿態加以評比。
5·接下來我們將注意分析夢中所表達的決斷,而不再管那些還在呈現於睡醒時候或者是清醒時刻的判斷。在歌德批評M先生的例子裡就包含著很多的決斷。「我企圖找出其時間順序,即便是不大可能的。」無論是從哪一方面看,它似乎都是批評這件荒誕的事——即歌德將會去抨擊這位與我很熟知的年輕人。「我看那個時候他大約僅有十八歲。」這句話看起來似乎是經過計算的,即便是出自愚劣的腦袋,可最後那句「可我不清楚現在是什麼年代」卻似乎是夢中不確定的或者是疑惑的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