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維持和僱傭一定數量的公民長期進行軍事訓練,這樣一來能夠讓當兵的職業成為一種不同於一切其他職業的獨立的特殊的職業。
假如國家採取上面所說的兩種應急措施中的第一種,這個國家的兵力就主要由民兵組成;假如採取第二種措施,這個國家的兵力就由常備軍組成。常備軍戰士唯一的或主要的工作內容就是軍事操練,國家向他們發放來的生活費或薪俸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主要的和日常的基金。然而軍事操練只不過是民兵戰士的臨時性的工作,他們從其他工作獲取維持生活的主要的和日常的基金。在民兵的身上,勞動者、工匠或商人的品質多於戰士的品質;在常備軍的身上,戰士的品質多於其他任何品質。這個區別看上去就是這兩種不同兵力的根本不同之處。
民兵到目前為止有不少種。在有些國家預定了要捍衛國家的公民好像只不過受到過訓練(假如我能夠這麼說的話),然而沒有編成團隊。也就是說還沒有編成獨立的部隊,在各自正式和固定的軍官領導下進行日常操練。在古希臘和羅馬共和國,只要是每個公民留在家裡,就獨自進行操練,或者和他自己最喜歡的同伴一起進行操練,在他沒有應召去打仗之前,他不附屬於任何部隊。在有些國家,民兵不僅進行操練,還會編成團隊。在英格蘭,在瑞典,我相信在現代歐洲的任何一個其他的國家,凡是建立了這樣的不完全的軍隊的國家,任何一個民兵,甚至在和平時期都附屬於某一個部隊,他們在他的正式的和固定的軍官領導下完成訓練。
在火器發明以前,軍隊的優良取決於軍隊中每個戰士在武器利用上的高超技巧和嫻熟程度。體力和敏捷也十分重要,而且大多數時候決定著戰鬥的命運。然而要想利用武器嫻熟得就像當今的擊劍一樣,只有通過操練才可以得到,不僅這樣,這種操練不是集體的,是每個人獨自在一個特殊的學校裡,在特殊的教師指導下,或者和自己本領同樣的同伴一起進行練習。火器發明以後,體力和身體的敏捷,甚至在武器利用上的超乎尋常的嫻熟和技巧儘管不是說完完全全不重要,然而已遠沒有從前那麼重要了。火器的性質儘管沒有把笨拙和靈巧等同起來,然而和以前相比,確實是有些近乎如此。不僅這樣,通常覺得利用武器所需的一切嫻熟和技巧完完全全能夠在集體操練中掌握。
正規化隊形和對指揮的絕對聽從在現代軍隊中比戰士利用武器的嫻熟和技巧更可以決定戰鬥命運的品質。當人們進入戰火紛飛的戰場,就要面對武器火藥的喧囂、硝煙和死神,紀律、秩序和迅速服從命令必定會非常難保持一定水平,甚至在戰鬥剛開始時就是這樣。在古代戰鬥中除了人聲以外,沒有喧囂,沒有硝煙,更不會有看不見的外傷或死亡。任何一個人,甚至某種致命的武器真正地逼近了他,他能夠清晰地看清這樣的武器。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那些對自己利用武器的技巧和嫻熟有某些信心的部隊中必定不僅在戰鬥的開始,而且在古代戰鬥的整個過程中,甚至直至兩軍中的一方完完全全被擊敗時,都不難保持部隊的某種程度的紀律和隊形。
然而,民兵卻不管他多麼有紀律或受到過什麼訓練,總是會比一個有良好紀律和良好訓練的常備軍差很多。
一周或一個月才操練一次的士兵在武器的利用上絕不可能有每天操練或隔日操練的士兵那麼熟練。儘管這個條件在現代可能沒有古代那麼重要,然而普魯士軍隊的公認的優越性據瞭解在非常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們操練得非常好。這一事實能夠讓我們相信,即便在今天,上面所講的那個條件仍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有一種士兵,一周或一月僅一次一定要聽從軍官的命令,其他的時間完完全全能夠依照自己的意願處理自己的事情,而無須對軍官負任何責任;另一種士兵則每天的生活和行動都要聽從軍官的指揮,甚至是每天的起床和就寢,或者至少回軍營都要依照軍官的命令行事。對長官的敬畏程度還有服從命令的速度,前者比不過後者。在所謂體力訓練或者是在武器操縱和利用上,前者比不過後者。在所謂紀律,或者迅速服從的習慣上,前者比不過後者。然而在現代戰爭中,迅速和立刻服從的習慣比操縱武器的高度技巧還具有更為重大的意義。
那些民兵,他們在和平時期已經逐漸習慣了在首領的領導下奔赴戰場,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他們在尊重軍官,在迅速服從命令這些方面,最接近常備軍。對於蘇格蘭高地的民兵,當他們在自己的首領下服役時,他們都具有某些同類的優點。然而,因為高地居民不是遊牧的人民,而是定居的牧民,他們都有固定的居所,在和平時期並沒有養成追隨他們的首領從一個地方不停地搬到另一個地方的習慣,所以在戰爭時期,他們就不大願意追隨首領走得太遙遠或者長期留在戰場上面。一旦他們得到什麼戰利品,就急切地想回家,而且首領的權威也不足以阻止他們。
任何民兵只要在戰場上連續打過幾仗,他們在各個方面就都可成為一支常備軍了。因為士兵們每天操練利用武器,長期在軍官的指揮下已養成了常備軍中那種迅速服從的習慣。至於他們在作戰前是幹什麼的並不重要。在經過幾次戰役以後,他們必定在各個方面都變成了常備軍。假如美洲的戰爭再拖長一個戰役,美國的民兵就可能變成一個在各個方面都可和在上次戰爭當中英勇頑強,絲毫不弱於法國和西班牙的,最頑強的老兵組成的那支常備軍相比。
深入地瞭解了這個區別,就會發現這幾百年的歷史可以充分證明:一支有嚴格規章制度的常備軍對於民兵來說具有某種不可抗拒的優越性。
根據可靠史料記載,第一批常備軍之一就是馬其頓菲利普所率領的常備軍。他和伊裡利安人、斯雷斯人、色薩利亞人還有馬其頓靠近古希臘城邦的頻繁作戰漸漸使自己的部隊(軍隊的開始可能是民兵)形成了具有常備軍嚴格紀律的部隊。當他不打仗的時候——這樣的時候非常少,而且時間不長,他就特意不遣散那支軍隊。經過長期的激烈的鬥爭,他的軍隊果然把古希臘各主要共和國的勇猛並且訓練有素的民兵征服和降服了。隨後差不多沒有遭遇什麼困難就把大波斯帝國的柔弱而缺少訓練的民兵部隊粉碎了。希臘各共和國和大波斯帝國的滅亡是常備軍相對於民兵的絕對優勢的結果。這是人類歷史活動中保存了詳盡記錄的第一次大革命。
迦太基的滅亡還有之後羅馬的興起是第二次大革命。這兩個著名的共和國的不同命運和消亡都可為同一原因作出充分的證明。
從第一次迦太基戰爭結束到第二次迦太基戰爭的開始,迦太基的軍隊先後在三個大將的統領下長期留在戰場上作戰。這三個大將是哈米爾卡爾、他的女婿哈斯德拉巴與其子漢尼拔。最先是鎮壓他們自己奴隸的反叛,隨後是降服非洲各民族的造反,最終是征服西班牙王國。漢尼拔率領的軍隊從西班牙進入意大利的那些戰役中已經漸漸地磨煉成了一支有嚴格紀律的常備軍。在這個時候,羅馬人儘管不是完完全全處於和平狀態,在這期間也沒有發生過非常重大的戰爭;他們的紀律通常來說已大大鬆弛。漢尼拔在特雷比阿、斯雷米阿,還有在肯尼所遭遇的羅馬軍隊都是些民兵(通過他們來抵抗常備軍)。這一情況可能比其他任何因素更多地決定著那些戰鬥的命運。
迦太基留在西班牙的常備軍比羅馬人派去抵抗他們的民兵更具有優越性,因為幾年之後,在他的女婿哈斯德拉巴的指揮下,他們把羅馬人全都趕出了那個國家。
後來漢尼拔的軍隊得不到自己國家的充足供應,持續留在戰場上的羅馬民兵在戰爭的過程中卻漸漸變成了一個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常備軍。與此同時,漢尼拔原有的優勢日益減少。哈斯德拉巴覺得一定要率領他在西班牙的全部或者差不多全部軍隊前往意大利支援他的妻兄。在這次行軍途中,據瞭解他被嚮導領錯了路,因此在一個他不熟悉的國家意外地受到了另一個在每一方面都和他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還優於自己的常備軍的襲擊而全軍覆沒。
當哈斯德拉巴離開西班牙後,羅馬大將西皮阿除了遇到一些遠遠比不過自己的民兵的抵抗外,再沒有遇到過任何抵抗。他征服和降服了那些民兵,同時在戰爭的過程中他自己的民兵必定無疑地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和訓練有素的常備軍。那支常備軍後來又被帶到非洲,在那裡除了遇到一些民兵外,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為了能夠保衛迦太基,漢尼拔的常備軍被召回,士氣低落,不僅這樣,常被打敗的非洲民兵這時加入了漢尼拔的軍隊,而且在查馬戰鬥中他們還構成了漢尼拔軍隊中的絕大多數。那次戰鬥的結局決定了這兩個互相敵對的共和國的命運。
從第二次迦太基戰爭的結束到羅馬共和國的沒落,羅馬的軍隊在各個方面已變成了常備軍。當時馬其頓的常備軍曾經對他們做過一點抵抗。在羅馬軍隊的鼎盛時期,他們只用兩次大戰和三個比較大的戰役就降服了那個小小的王國。假如不是由於它剛剛去世的國王的膽怯,可能征服它還要更加困難些。在古代的一些文明國家,如希臘、敘利亞和埃及,他們的民兵對羅馬的常備軍都只進行了少量微弱的抵抗,除了有些野蠻國家的民兵為了自衛而進行了激烈的抵抗。
米斯裡德斯從黑海通過北方各國招來的塞西亞和韃靼民兵,是羅馬人在第二次迦太基戰爭後遭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帕斯阿和日耳曼民兵也表現不錯,在多次場合都贏得了對羅馬軍隊作戰的勝利。然而,假如羅馬軍隊有一個好的統帥,他們就會優越得多;假如說羅馬人並沒有徹底征服帕斯阿或日耳曼,那可能是因為他們覺得帝國已經太大了,不值得花非常大的代價再去合併這兩個野蠻國家。古帕斯阿人好像都是塞西亞或韃靼人血統,他們總是保留了許多祖先的習俗。然而古日耳曼人就像塞西亞或韃靼人一樣,是一個流浪的遊牧民族,戰時他們也依然是在和平時期已經熟悉了的首領帶領下打仗。他們的民兵和塞西亞或韃靼的民兵屬於同一類,可能他們就是塞西亞或韃靼人的後裔。
羅馬軍隊紀律的鬆弛有多方面的原因。紀律過嚴可能是原因之一。在它極盛時期,當沒有什麼敵人能夠和它抗衡時,他們就把沉重的盔甲當做無用的包袱而束之高閣,他們把吃力的訓練也視為無用的苦差而加以怠慢。除此之外,在羅馬皇帝的統治下,羅馬那些專門負責守衛日耳曼人和班諾尼亞人的邊境的常備軍就變成了對皇室來說危險的人物,他們甚至擁立自己的將領和皇室對抗。
為了削弱這些常備軍帶來的威脅,據某些作家說是德奧克裡希大帝,據另一作者說是康士坦丁大帝,先是把他們從邊境召了回來(從前他們總是駐紮在那裡,一個地方就要駐紮兩三個兵團),同時把他們全部人分成小股遣散到各個州縣,到那裡以後除了需要趕走入侵者外,他們就再也沒有向其他地方移動過。小股小股的士兵駐紮在商業和製造業城鎮,長駐使他們自己變成了商人、工匠和製造業者。公民的品質多於他們身上的軍人品質,羅馬的常備軍漸漸地蛻化成了沒法抵抗日耳曼和塞西亞民兵進攻的腐敗、被忽視的和沒有紀律的民兵。此後不久,日耳曼和塞西亞的民兵就侵入了西羅馬帝國。西羅馬帝國的皇帝們不得不僱傭某些國家的民兵來抵抗另一些國家的民兵,才暫時地保住了自己的帝國。
西羅馬帝國的沒落是人類活動中進行的第三次大革命,關於它的沒落,古代史上保存了清楚詳盡的記載。這次革命是由一個野蠻民族的民兵比一個文明國家的民兵具有不可抗拒的優勢所造成的,一個遊牧民族的民兵比一個由農民、工匠和製造業者組成的民族民兵具有的不可抵擋的優勢所造成的。這些民兵所得到的勝利大多數時候不是對常備軍的勝利,而是對在訓練和紀律方面比不過自己的民兵的勝利。希臘民兵打敗波斯民兵的勝利就是這樣的勝利。稍後瑞士民兵戰勝奧地利和勃艮第民兵的勝利也是這樣的勝利。
建立在西羅馬帝國的廢墟上的日耳曼和塞西亞國家的軍事力量,在新的居住地有一段時間仍保留著他們原本的那種性質,是一種牧民和農民混合類型的民兵,戰時就在他們和平時期的首領的率領下進行戰鬥。所以訓練得非常好,紀律也非常好。然而隨著技術和產業的發展,那些首領的權威漸漸下降,並且大多數的人民進行軍事訓練的空閒時間少了。因此,封建式的民兵的紀律和訓練漸漸衰退,常備軍漸漸地被引進,取代民兵。除此之外,常備軍這樣的應急措施一旦被一個文明的國家採用,它就必定成為它所有鄰國傚法的榜樣。它們迅速就會發現它們的安全有賴於此,同時也會發現它的民兵完全沒法抵抗這種軍隊的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