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這些前途未卜、耗資巨大、經常讓投資者破產的計劃中,也許再沒有什麼比探索新的金銀礦山更容易讓人破產的了。這也許會是世界上中獎率最低的彩票,中彩者的獎勵,沒辦法補償失彩者的損失。因為,中獎的彩票特別少,沒有獎的彩票特別多,然而每一張彩票的尋常價格,卻相當於一個極有錢財的人的一切財產。開礦的計劃,不僅沒辦法補償由於開礦的資本帶來資本的尋常利潤,而且大都把資本和利潤給吞掉。所以,凡是希望增加自己國家資本的精明的立法者最不情願鼓勵人們去實行這樣的計劃,或通過人為的方法讓大多數資本違反自然規律加入到這樣的開採計劃。
其實,有些人對自己的運氣抱有一種毫無理性的自信,覺得只要有絲毫成功的可能,他們就會主動把特別大一部分資本投入到這個領域。
假如我們依照理智和經驗來判斷,都會覺得這樣的計劃是絕對不能夠實行的,然而假如我們依照由人類的貪慾來作出判斷,那麼會得出相反的結論。曾經讓特別多人相信點石成金那種荒唐觀念的狂熱情緒,又讓特別多其他人對無限豐饒的金銀礦山產生遐想。他們沒有思考到,對一切時代和一切國民來說,這樣的金屬的價值,主要在於它的稀少性,然而它的稀少性,又因為自然藏量特別少,而且那少量金屬,包含著堅硬和難以處理的物質,所以通過挖掘獲取這樣的金屬所需要的勞動和費用,非常浩大。他們認為,這樣的金屑的礦脈,在許多地方,簡直就像鉛、銅、錫、鐵的礦脈那樣,粗大又豐富。華爾特·羅利夫爵士所做的有關黃金國的美夢,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是有智之士,也不免會產生這樣的奇異的幻想,而且不見得就會對自己的使命非常的虔誠。
在西班牙人最開始發現的那些國家裡,現在看上去,沒有一個值得開採的金銀礦山。最開始各個冒險家所發現的金屬數量,還有第一次發現以後人們所採掘的各礦山的出產量,都被大大誇大了。然而有關冒險家發現的報道,足夠喚起他們自己國家人的貪慾。任何一個航行到美洲的西班牙人,都希望發現一個黃金國。
命運女神在這個時候,就像在其他時候一樣,讓虔信者的瘋狂希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實現。在墨西哥和秘魯被發現和被征服的時候(前者發生在哥倫布第一次航行大概三十年之後,後者那麼發生在大概四十年之後),命運女神賜予他們所尋找的豐饒的貴金屬。
和東印度通商的計劃,導致了西印度的第一次發現;征服東印度的計劃,又讓西班牙人在新大陸建立起一切設施。然而征服的動機,卻是尋找金銀礦山。該計劃,又因為一系列預料之外的偶然因素,居然超乎策劃者的預料,得到特別大的成功。
歐洲其他各國最開始企圖到美洲去殖民的冒險家,也是受到與此同樣動機的驅使,然而他們沒有得到同等效果的成功。巴西自第一次殖民以來,經過一百多年,才發現金、銀和金剛石礦山。在英國、荷蘭、法國和丹麥等國的殖民地中,卻至今也沒有發現過任何蘊藏貴金屬的礦山,至少沒有發現在今天看上去有開採價值的礦山。然而英國最開始在北美殖民的人,為誘導國王給他們發許可證,都曾經許諾把所發現的金銀中的五分之一獻給國王。華爾特·羅利夫爵士的許可證,倫敦公司與普裡木斯公司的許可證,普裡木斯參議會的許可證等,均用把所得金銀的五分之一獻給國王作為條件。這些最早的殖民者,一方面希望找到金銀礦山,一方面又希望找到到東印度去的西北通道,然而均未達到目的。
二新殖民地繁榮的原因
一個文明國家的殖民地,假如它的人口稀少、土地荒蕪、土著人容易屈服於新來的殖民者,那麼它往往會比任何其他人類社會富裕得更快。
這些殖民者所帶來的有關農業和實用技術方面的科學知識,自然會比未開化野蠻民族數百年來自然而然地演化發展的知識要高明。同時,這些殖民者,還帶來了統治的方法、政府的管理模式、支持政府的法制還有司法制度。他們自然會在新殖民地建立起和他們國家相像的那些制度。然而在未開化的野蠻民族中,在保護自身所必需的法律和政府已經確立之後,法律和政府的自然進步要比技術的自然進步速度慢很多。
每個殖民者所得的土地,多於他所可以耕作的能力。他不需要支付地租,更不需要納稅。沒有地主會來分享他們的收成,君王收去的賦稅大多數時候也特別少。他會盡力提高它的產量,因為一切的生產物差不多全都屬於他自己。然而他佔有的土地往往大得以致他一個人的勞動,還有他所可以僱傭的人的勞動,都沒辦法讓土地發揮出十分之一的潛力。所以,他極想從各地招集勞力,而且付給他們最優厚的工資。這樣優厚的工資待遇,再加上土地的富饒與他低廉的價格,不久就讓那些雇工離他而去,另立門戶,自己做地主,而且同樣通過優厚的工資去僱傭其他勞動者。就像他們離開他們的主人的原因一樣,這些其他勞動者不久也離他們而去。優厚的報酬很大程度上獎勵人們去結婚,生兒育女。兒童們,在幼年期吃得特別好,受到特別好的照顧;到長大時,他的勞動的價值,大大多於撫養費。到成年時,勞動的高價格和土地的低價格,又讓他們能夠像他們的祖先那樣自立。
在其他國家,地租和利潤吃掉了工資的部分,兩個上層階級壓迫著下層階級。然而在新殖民地,兩個上層階級的利害關係,讓他們沒辦法不更寬宏地、更人道地對待下層階級;至少,在那裡,下層階級沒有處在被奴役的地位。十分肥沃的荒地,只需付出特別小的代價就可得到。身兼企業家之職的地主,希望通過改善耕作增加他的收益,這樣增加的收益,便是他的利潤。在這樣的情況下,利潤通常十分豐厚。然而這樣豐厚的利潤,除非僱傭他人進行勞動來開墾土地和耕作土地,否則沒有辦法獲取。在新殖民地上,土地面積之大和人口之少,之間的不對應現象讓他特別難獲取這樣的勞動。所以,他不計較工資,願意在任何價格下僱傭勞動力。勞動出資的昂貴,鼓勵了人口的繁殖。良好土地的豐饒和低廉,又鼓勵了耕作的改善,讓地主可以支付這樣的高工資。土地的一切價格,差不多由這樣的工資構成。作為勞動的工資,儘管人們覺得有些高,然而作為有那麼大價值的東西的價格,那麼又覺得它有些低。刺激人口增長和土地改良的因素,同時也刺激了實際財富的增長和國力的增強。
很多古希臘殖民地,之所以似乎非常迅速地變得富強起來。在一個世紀或兩個世紀的時間裡,就出現了一點可以和母市抗衡,甚至多於母市的殖民地。西西里的塞拉庫西與阿格裡琴托、意大利的塔倫圖與洛克裡、小亞細亞的埃弗塞斯與密理圖斯,無論從哪一點來說,也至少可以和古希臘的任一都市相抗衡。儘管在時間上建立得晚一點,然而它們在技術、哲學、詩學與修辭學方面的起步好像和母國同樣早,水平一樣高。值得指出的是,兩個最古老的希臘學派,也就是達理士學派與畢太哥拉學派,不是建立在古希臘,而是一個建立在亞細亞的殖民地,另一個建立在意大利的殖民地。在那裡,新殖民者容易獲取他們的居地。新殖民者有很多良好的土地,不僅這樣,因為他們對母市保持獨立,他們還可以依照他們覺得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自由地處理自己的事務。
羅馬殖民地的歷史,彷彿沒有這樣的輝煌。確實,其中有些,舉例來說,弗洛倫斯,經過特別多年代,在母市崩潰之後,逐漸發展成為大的國家,然而它的進步,卻沒有一個是非常迅速的。那些殖民地,都建立在那些被征服的地方,那裡的人口十之八九已經非常稠密。分給新殖民者的土地,大多不是很大。不僅這樣,因為殖民地沒辦法獨立,而且他們並非時常可以依照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自由地處理他們自己的事務。
在擁有肥沃土地方面,歐洲人在美洲與西印度所建立的殖民地同古希臘殖民地相似,甚至多於古希臘殖民地。就附屬於母國這一點說,它們雖然和古羅馬殖民地相似,然而因為它們離歐洲特別遠,就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這樣的依附的程度。它們的位置,讓它們較少受到母國的監視和調節。在它們依照自己的方式來追求自己的利益的時候,它們所做的一切,或因為歐洲不明白,或因為歐洲不瞭解,往往容易被忽視。有時,歐洲沒辦法只好忍氣吞聲,因為山高皇帝遠,實在管不著。所以就連像西班牙那樣強暴專橫的政府,也往往會因為害怕造反,經常把已經頒發給所屬殖民地政府的命令撤回來或通過修改來緩和他的口氣。這樣一來,歐洲所有的殖民地,在財富、人口、土地改良方面,都有非常大的進步。
西班牙國王,因為能夠依照比例分得金銀,所以殖民地一旦建立,他便可從殖民地獲取一定的收益。這樣的收益只會引發人的貪慾,讓人得隴望蜀。所以,西班牙殖民地,從最初起,就引起母國特別大的關注,然而當時歐洲其他國家,卻在很長期間內不大受人注意。而且前者未因為受到這樣的關注而變得更加繁榮,後者也未因為沒有受到這樣的關注而變得不繁榮。
不僅這樣,按土地面積比例來說,西班牙殖民地的人口和繁榮狀況,比不過歐洲任何其他國家的殖民地。然而西班牙殖民地在人口和土地改良方面的進步,卻是非常迅速、非常巨大的。征服後建立的利瑪市,據烏羅阿所說,也許在三十年之前,有五萬居民。基多僅為印第安一個小得可憐的村落,然而依照同一作者的說法,在他那個時代,和利瑪市有同樣數量的人口。克麥利·卡勒裡——儘管據瞭解是個冒牌的旅行家,然而他的著作,卻是依照極可靠的報告來寫的——他說墨西哥城有十萬居民。所以,無論西班牙的作家是如何誇大其詞,該數量,也比蒙特祖瑪時代的居民數大五倍以上;它大大多於英國殖民地三大城市紐約、波士頓和費城的居民總數。
在墨西哥或秘魯沒有被西班牙人征服以前,那裡沒有適宜在旱地生長的牛。駱馬是唯一的馱畜,它的力氣好像比一匹通常的驢子小得多。他們根本沒有聽提到過什麼叫做耕犁。他們不明白鐵有什麼用途。他們沒有鑄幣,也沒有任何能夠確定的通商媒介。他們的貿易是易物貿易。一種木製鏟就是他們農業上的主要用具。石頭作為他們切割的刀斧。魚骨或其他動物的腱作為他們縫補衣物的針。這一切的一切彷彿就是他們的主要工具了。在這樣的狀態下,兩個帝國,當然沒辦法像今天這樣把田地改良或者耕種得那麼好。現在,那裡已經有了各種歐洲牲畜,已經利用鐵器和耕犁,而且採用特別多的歐洲技術。然而一切國家的人口數量,必定和它的土地改良與耕作程度相對應。所以,土著人儘管被殘酷地消滅掉,但是這兩個帝國現在的人口也許比從前還要多。它的人種,自然也大大改變了。我認為,我們一定要承認,西班牙種的西印度人,在很多方面,都比古印第安的人種要強。
除西班牙人的殖民地以外,葡萄牙人在巴西的一些殖民地,要算是歐洲人在美洲最早的殖民地了。然而因為在巴西發現後特別長一段時間裡,那裡還沒有找到金銀礦,所以對國王的進貢也特別少,甚至進貢差不多等於零。因此有特別長一段時期,美洲很少受到人們的注意。然而,就在這樣的不受人注意的情況下,它發展成為一個十分強大的殖民地。在葡萄牙還受到西班牙統治的時期,巴西遭到了荷蘭人的侵略。巴西原本被分為十四個省,之中七個被荷蘭人佔領。荷蘭人原本也要奪取其他七個省,然而不久葡萄牙恢復了獨立,布拉甘查王朝執政。當時作為西班牙敵人的荷蘭人變成了葡萄牙人的朋友,因而葡萄牙人也就變成了西班牙的敵人。
所以,荷蘭人就同意把巴西剩餘的沒有被征服的那七個省,留給葡萄牙國王;葡萄牙人也願意把在巴西已被征服的七個省,留給荷蘭人。當時,兩國已經結為同盟,這樣的事情彷彿不值得爭吵。然而荷蘭政府不久就開始壓迫葡萄牙的移民。這些葡萄牙移民,沒有發牢騷,而是拿起武器來對付他們的新主人。他們儘管沒有得到母國公開的援助,然而在母國默許之下,憑著自己的勇氣和決心,硬是把荷蘭人趕出了巴西以外。鑒於自己沒辦法保有巴西的任何一塊土地,荷蘭人也就心甘情願地把巴西的一切歸還給葡萄牙國王。在這個殖民地內,據瞭解有六十多萬居民,其中,有葡萄牙人與他的後裔,有黑白混血種人,有西印度人,有葡萄牙和巴西混血種人。在美洲我們沒辦法找到第二個擁有這樣多具有歐洲血統人種的殖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