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此引證幾個細節,目的是想介紹一下禪宗的大概特徵。禪宗拒絕哲學原理和宗教信條的共同原因在於,禪宗信徒認為,困縛在語詞、概念、固定的原理或嚴格的行為規範之中會阻礙他們認識真理,這也同樣適用於佛陀自己的學說。在他們看來,佛陀的布道以及他流傳下來的格言都必然受到佛陀使用的語言的特殊條件的制約,而且還要取決於聽者的理解力,此外,傳道者和聽者所處的時代背景也是一個決定因素。不過,純粹的絕對真理不是能夠用言語表達出的。這個觀點也與如下見解相符,據禪宗信徒傳說——這個傳說可追溯到佛陀本人那裡去,佛陀悟道後是在一種靜默的心領神會中把他的思想傳達給弟子的,然後再由這個弟子通過一個不間斷的鏈條把它傳之久遠。
「不工作,不吃飯」;「生活本身就是思想」;「行,立,坐,臥就是神聖的思想」——這些都是禪宗長老的至理名言,它反映了禪宗注重實踐的精神。禪宗信徒有獨特的冥想方式。尋求頓悟的信徒會得到一個思考題目,那些接受考驗的弟子會嚴格依照規定的姿勢端坐在一個大堂裡實施靜思冥想,有一個教士會不分晝夜地嚴密監視著他們。在此期間要保持絕對的安靜,不管是在沉思的時候,是在進食的時候,還是在沐浴的時候,都不允許說一句話或弄出什麼響動。誰要是認為已經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這通常需要幾天的時間,那麼他就會向那個教士報告,然後再由這個教士來判斷他的考試成績。所有從事靜思冥想的禪宗信徒都是面向現實的世俗生活的人,因為禪宗的教義就要求他的信徒把他們獲得的真知灼見直接運用到日常生活中去。
戴安說過一句名言,「有或無就如同纏繞大樹的攀緣植物」。所贊長途跋涉去見戴安,目的是向大師請教一個問題:「如果這棵大樹被砍伐了,纏繞在樹上的攀緣植物也就枯萎了,那麼會怎麼樣呢?」所贊心裡思考的是這樣的問題:如果我們把有和無的概念從我們的思想中抹除掉,那又會怎麼樣呢?難道它們是與思想糾纏在一起的嗎?或者說我們能夠超越思想嗎?那位大師當時正在忙著修建一堵泥牆,那麼他是怎麼回答的呢?他放倒了手中的獨輪車,然後大笑著揚長而去。
滿心失望的所贊又去找另外一位大師詢問,當這位大師也以與戴安同樣的方式對待所讚的問題的時候,所贊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笑了,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便離開了。大師沉默無語地對待他提出的問題,使他突然間領悟到:只要人的心裡還滿是有與無、生與死、相對與絕對、原因與結果這樣的觀念,這樣他就會被語言和概念束縛住,因而會遠離真理。只有當他不再是個旁觀者、批評者,不再熱衷於思想者、空談家和邏輯家,而是直接面對生活的現實,那麼他才會預見到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真理!禪宗拒絕一切刻板的學說並且採取一種較為積極的行為態度,其共同點在於保持緘默。從古代禪宗大師那裡流傳下來的故事中,這一特點常常表現得十分可笑和荒謬,甚至使我們覺得不可理喻。
3正統體系的印度哲學
古往今來,當一個強大的被廣泛認可的傳統成為哲學的基礎,那麼與此相關的哲學思想就會通過對這些古代經典的評論而得至進一步發展,在這個過程中,其實不僅僅是古代經典的思想內容得到了詮釋或發展,而且在這個思想的外衣下還會發展出一種嶄新的思想。
前述的印度哲學的非正統體系也被印度人稱為Nastikas,意思是否定者,因為他們不承認《吠陀》經典的權威性,與此相對應,那些以古代婆羅門教思想為基礎並進一步發展《吠陀》中的思想的流派則被稱為Astikas,即「肯定者」。
為了維護自己的立場並在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婆羅門在強大的壓力下不得不進一步發展《奧義書》的思想,這樣就形成了婆羅門哲學的一個新的輝煌時期。在印度的精神生活中,否定者的出現迫使婆羅門教作出了強烈回應。在這個過程中,特別是佛教起了積極的促進作用。或許還沒有哪一個時代和民族能夠像這一時期的印度那樣,在各種不同的思想流派的激烈競爭和對抗中,哲學問題引起了如此廣泛的關注。
堅持不懈地維護自己的立場已經成為一種必要,各種思想流派如雨後春筍,大批的學生紛紛雲集到各個名師的門下。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哲學問題爭論已成為家常便飯,諸侯和國王也樂於參與其中,或者向這類競賽的獲勝者施以高額饋贈。這使得邏輯學、辯證法、求證和辯論的藝術出現了空前的繁榮景象。這或許與印度思想比以前更為專注於語言對象的研究不無關係,在這方面,最著名的著作就是Pannim,它是一部關於梵文語法的書。印度哲學在這一階段得以繼續發展主要是從以下方面汲取了營養:
1《奧義書》在後來的這段時期裡才真正得以完成。
2經是一些非常簡短便於記憶某個體系的基本思想的口訣和格言,每個學生都應該把這些格言銘記在心。在下述的體系中,每個體系都有幾百首這樣的Sutras。因為它們並不是為門外漢作註解用的,而只是為內行的方便記憶而準備的,所以這些格言警句都非常費解,若想真正理解它們就必須長篇累牘地解釋才行。
這樣的註解非常之多,人們也比較喜歡用註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新穎的思想。這些註解又被新的註解所註解,這樣就形成了紛繁的錯綜複雜的文獻堆積。關於如此的註解有一篇印度文章這樣說:
如果事情非常難以理解,他們就說:這不是很明白嗎。如果事情的意義明白易懂,他們就會講一大堆的廢話。當然,不是所有的印度文獻都是這樣,而且現代某些領域內的註解或評述也有這樣的毛病。
3《薄伽梵歌》包含著許多偉大的「神秘教義」和深刻的哲學思想。《印度民族史詩》,敘述的是兩個雅利安部族之間在入侵印度時發生的英雄般的爭戰,它又被分為幾個部分。
4《摩奴法典》,它對《薄伽梵歌》的思想作了某些補充。
在印度哲學的正統體系中,有6個體系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與歐洲的思想發展史不同,印度哲學的這些體系並不是按照歷史順序逐漸發展的,而是在相互影響的情況下並列發展,並且持續達數世紀之久。由於幾乎不能確定它們出現的先後順序,所以我們在這裡就依照不同的體系把它們並列放在一起,並試圖對其中較為重要的體系加以適當的概述。
較為重要的6個體系的每兩個體系可劃歸為一類,這樣就出現了如下的結果:
1正理派2勝論派3數論派
4瑜伽派5彌曼差派6吠檀多派
數論派、瑜伽派和吠檀多派在印度思想中起了最為重要的作用。
所有這6個體繫在數世紀裡都經歷了不同的發展和變化,不過我們下面將只敘述它們各自的主要形式。
[1]正理派與勝論派
單單「正理派」(NyayaNyaya,意即邏輯推理和辯論的方法。)這個名字就已經表明這個學派的思想重點,這就是邏輯學和辯論術。正理派的經典相傳是由喬達摩編寫的《正理經》,它是印度的第一部邏輯學著作並且為印度邏輯推理的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其中也創造出了大量的哲學術語,而且它使用了無數的梵文,沒有一種歐洲文化語言能夠與之相比。與此不同的是勝論派,它的創始人據說是那位富於傳奇色彩的加那陀,他是印度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勝論派的思想重點在於解釋世界:形而上學和自然哲學。Vaischeschika的意思就是「差異」。這個名字也就表明,這個體系的特徵就是試圖通過找出世界上的客體之間的差異而在人的內心中形成對世界的清晰的認識。獲得認識的前提就是能夠區別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差異。
這個自然哲學的核心思想就是一種原子論。他們認為,原子就是微小的、不可再分的和堅不可摧的組成物質的最小單位,它們在宇宙的演化過程中聚合併分解。
這兩個體繫在某種程度上互為補充,正理派主要吸取了勝論派的形而上學成分,勝論派則吸取了正理派的邏輯學因素。後來,這兩個體系融合成了一個體系。
上面所說的兩個體系的重要特徵不應該理解為,這個體系僅僅局限於邏輯學,另一個體系僅僅局限於自然哲學。它們其實都是自成一體的哲學體系,兩者都認為,人的所有行為都只是一種手段,他的最終目的就是從生死輪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達到涅槃的境界,這也是所有印度哲學所追求的最終目標。
[2]數論派和瑜伽派
在印度哲學的六個正統體系中,數論派是除吠檀多派之外的最突出的一個體系,其創始人是迦毗羅。Sankya這個詞的原意是「數字」或「計算」,其引申義為「思索研究」。
數論派從一開始就與《奧義書》哲學迥然有別——而且也與下面將要敘述的吠檀多哲學迥然有別,因為吠檀多哲學是《奧義書》哲學的直接延續——其不同之處在於,《奧義書》哲學是一元論的,而數論派是二元論的,這就是說,世界的本原不是一種,而是兩種,物質和精神是兩種絕對獨立和相互對立的實體。
數論派認為,世界的本原一方面是「自性」,原初物質,一種物質原則,它富於活力,永恆運動,但它是非精神性的,沒有自我意識;另一方面,還存在一個獨立的精神實體,「神我」,一種純粹的精神原則,它是永恆不變的,既不創造也不被創造,它是一種有靈的和有意識的東西。
我們首先看一下「自性」即原初物質,其中包含三種性質:一種是明亮的、輕盈的和喜悅的,稱為「喜」;一種是陰暗的、遲鈍的和起阻礙作用的,稱為「暗」;另一種則介於兩者之間,是激動的、痛苦的和運動的,稱為「憂」。一切存在者都是從「自性」中誕生而來,而且不僅僅是物質的元素,思維、感覺和行為能力也是由它而來,這一切都屬於原初物質的世界——我們則更傾向將這些歸於精神的世界。數論派提出了「二十五諦說」,認為世界由「神我」和「自性」結合而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