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對這種考驗就頗不耐煩,本來,克服困難之後,自信心和能力會得到增強,但是,假如發現自己的努力其實都是無用功,形勢完全受人控制,哪有成就感可言?時間長了,知道是走過場,悟空也就擺正了心態,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看熱鬧了。
面對再三再四的考驗,仍能耐著性子陪對方繼續玩的,無外乎以下幾種原因。
第一種是對考驗自己的人特有好感,因此能百折不撓,愈挫愈勇。像《紅樓夢》中的寶玉,無論黛玉如何試探他的心意,他總是癡心不改,一往情深。唐僧也是這種人,雖然他一無所長,但畢竟跟了佛祖這麼多年,功勞談不上,苦勞總是有的,好不容易佛祖給了自己這麼個機會,當然要珍惜。
第二種是沒辦法的,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必須學會逆來順受,八戒、沙僧即是如此。他倆本來都有個體面的職業,可惜本事不濟,又犯了錯誤,只好低姿態做人。再說,不逆來順受又能怎樣,不用說佛祖、菩薩,就是師兄,閉著眼也能把他倆給收拾了。
還有一種就是胸懷大志的。這類人為了自己的長遠利益會暫時忍氣吞聲,伏低做小,一旦機會來了,就會連本帶利一起收回,悟空就是這種人的代表。悟空原本不過是個流浪漢,出身不正,又沒有靠山。雖然曾經風光過,但層次太低,不過是與猴子、獸類為伍,但凡有點背景的神仙就瞧不起他,張口「弼馬溫」閉口「弼馬溫」地叫他,「齊天大聖」不過是個虛名。悟空看到唐僧頭頂祥雲縹緲,瑞靄氤氳,心裡無比羨慕。因此,下決心忍氣吞聲跟著有勢力的混,伏低做小都認了,只求到時候能修成個正果。
勇於追求幸福的女性
封建社會裡,女性一般很難有主見,男性也大多不喜歡有主見有想法的女性。
《西遊記》中,幾乎所有的女性都很有主見。不過,她們不是「女強人」,她們沒有建功立業的事業心,也不想出人頭地,她們只想獲得幸福。這一點很超前,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這些女性無疑是理想主義者,她們超越了物質生活層面,直接上升到了精神層面的追求。
當然,作另一種解釋也合理,就是她們根本無法在「名利場」上同男人競爭,因此只好避開這個主戰場。
唐僧的母親、大唐丞相殷開山的女兒滿堂嬌就是一個有個性有主見的女人——我選老公我做主。見新科狀元陳光蕊一表人才,她繡球一擲,決定了終身。拋繡球雖然隨機性大,卻是女性婚姻自主的體現。
唐僧離開長安之時,風華正茂,剛過而立之年,這一年齡段的男人對異性最具吸引力,他們有小伙子所沒有的成熟美。唐僧雖然是個光頭和尚,卻也是個美男子:「丰姿英偉,相貌軒昂。齒白如銀砌,唇紅口四方。頂平額闊天倉滿,目秀眉清地閣長。兩耳有輪真傑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個妙齡聰俊風流子,堪配西梁窈窕娘。」
除了自身條件好之外,唐僧還有名氣大、家世好、靠山硬等優越條件。另外,唐僧還有一項他人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如果女性能夠吸取他的元陽真氣,馬上可以成為太乙上仙。
但凡是個有追求的女性,沒有誰能受得了這種誘惑。從天上的玉兔到地上的蠍子精,從玉帝座下托塔李天王的義女到女兒國的「一把手」,個個都成了唐僧的「粉絲」。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看著挺容易的事情,做起來卻難度極大。雖然眾女「粉絲」用盡手段明搶暗奪,無奈唐僧打了十輩子的光棍,早已把風月之事忘得一乾二淨。任憑你是富貴逼人也好,天仙化人也好,唐僧一概是心如止水,不為所動。
除了這些對唐僧情有獨鍾的異性,書中的其他女人、女仙和女妖也都敢於大膽追求自身的幸福。
玉帝披香殿的侍香玉女本來只是天庭中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角色,是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侍女。雖然是青春永駐,容顏不老,但是,天庭中只有漫漫無盡的寂寞日子,即使長生不老卻沒有絲毫生活情趣可言。
玉女不甘心年華虛度,主動向奎星示愛,沒想到奎星外表雖然威猛,色膽卻小得很,雙方的關係也因此沒有實質性進展。玉女失望之餘,毅然拋棄了被世人羨慕的神仙「戶籍」,投生到凡間,做了寶象國的公主。奎星知道後,心靈受到震撼,偷偷離崗去同玉女再續前緣。東窗事發之後,奎星捨不得放棄以往的名利,打了退堂鼓,拋棄了玉女。玉女卻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無怨無悔,寧可在人間過短暫而充實的生活,也不願重回天庭。
玉面公主是個富姐,坐擁百萬家產。她聽說牛魔王神通廣大,是條好漢,因此情願倒貼,將其招贅為夫。
玉面公主為了個人幸福,不僅「第三者插足」,而且搶的還是羅剎女的老公,膽子可真是夠大。
牛魔王有了新歡玉面公主,喜新並不厭舊,他沒有休了老妻,只不過住在妾的家中,把大老婆丟到一旁而已。
牛魔王自從到了玉面公主家,倒像是被包養的大爺,不但吃喝不愁,日日自在逍遙,還時常接受公主贈送的珠翠金銀、綾羅緞匹,為自己攢了一份好私房。
追求純真愛情、不愛江山愛美男的女兒國國王同樣值得尊敬。本來,以她的權勢地位,看上唐僧,直接納入後宮就得了,根本不必管唐僧怎麼想。可是把王位讓給唐僧就不同了,如果這位未來的老公是個花心大少,說不定以後整個女兒國會化國為家,變成一個大家庭。換另外一個不是真愛至上的女人,一定會自己掌握主權。
《西遊記》中的女性不僅敢於追求自身的幸福,還懂得維護自身的權益。
總管八萬水軍的天蓬元帥也算是個高級將領,能夠去赴蟠桃會,怎麼說都算是個有實權的角色。嫦娥不過是個普通仙女,沒什麼本事,名聲又不好——把老公「放鴿子」,獨吞了本應是夫妻二人共有的丹藥升天。
按說,被天蓬元帥「吃豆腐」這種尷尬事張揚出來對自己的名聲沒有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被對方反咬一口。
一般女性遇到這種事情,通常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後躲開對方就是了。
即使大家撕破臉皮,相信動起武來月宮的人也不會吃虧。畢竟,一個喝得大醉的單身漢,玉兔一個人就足以應付了,大不了一頓棍子打出宮門也就是了,何必非要鬧上「法庭」,毀了人家的前程。
其實,「私了」是不錯的選擇,只要「名譽損失費」的數目不太離譜,相信天蓬元帥一定會付這筆「掩口費」的。
在天庭這個男人主宰的世界裡,嫦娥雖是「弱勢群體」中的一員,卻不甘心吃這個虧,面對「性騷擾」,她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毅然「上訴」,將天蓬元帥的醜行公佈於眾。
為了使女性真正脫離男性的統治,作者虛構了一個理想的女性社會——女兒國。
女兒國中的公民都是女人,因此在這裡不存在性別歧視。在女兒國,拋頭露面對女性來說是天經地義,一切體力勞動、內政外交,樣樣都由女性擔綱——「士農工商皆女輩,漁樵耕牧盡紅妝。」這裡的女性與東土大唐的女人不同,她們不懂矯揉造作,個個像男性一樣豪爽。
悟空初入女兒國境內,不知道當地的風俗,結果被一個老婆子搶白了一番:「爺爺呀,還是你們有造化,來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們也不得囫圇了!我一家兒四五口,都是有幾歲年紀的,把那風月事盡皆休了,故此不肯傷你。若還到第二家,老小眾大,那年小之人,那個肯放過你去!就要與你交合。假如不從,就要害你性命,把你們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兒哩。」
等到唐僧師徒進了城,發現那裡的人果然都是長裙短襖,粉面油頭,不分老少,儘是婦女。這些人正在兩街上做買賣,看到唐僧師徒,個個興奮莫名,奔走相告:「人種來了!人種來了!」唐僧師徒哪見過這陣勢,慌得唐僧勒馬難行,須臾間人群擠滿了街道,唯聞笑語。
看到書中這段描寫,作者想起了一個笑話,說的是有一位皇帝非常勤政,可這樣一來,後宮佳麗自然受到冷落。正當妙齡的後宮「美眉」如同得不到灌溉的花朵,一天天枯萎下去。皇帝見自己的愛妃一個個有氣無力,急忙宣太醫前來診治。太醫診斷後說,這是缺乏運動氣血不調之狀,隨即開出藥方:「壯男數名。」不久之後,皇帝再去後宮時,發現眾愛妃果然同以前大不相同,一個個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皇帝龍顏大悅,傳旨重賞太醫。過了一會兒,皇帝發現旁邊有幾個滿面蒼老、佝僂蹣跚的老者,覺得很奇怪,就問眾妃這些人是做什麼的,眾妃異口同聲答道:「藥渣。」
連豬頭人身的豬八戒尚且被女性輕薄,想必途經女兒國的凡間男子恐怕很難逃脫成為「藥渣」的命運。
糊塗無能的當家人玉帝
唐僧師徒西行取經路上經過不少「外邦」,結識了許多「國外政要」。不過,書中的這些「外國元首」無一具備政治家的風度氣質。殺和尚的,拜道士的,害癆病的,娶狐狸精的,沒有一個身具浩然正氣。
《西遊記》中,帝王的「形象代言人」不是大唐帝國的太宗皇帝,而是仙界的玉皇大帝。在「重視出身」、「論資排輩」的天庭世界裡,身為「一把手」的玉帝資歷驕人——苦歷過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萬九千六百年。如此算來,玉帝至少有兩億多歲。玉帝修煉的時間雖然無比漫長,可功夫卻不見得有多高明。即使被人打到了家門口,他老人家仍是不屑出手,寧可派人遠赴西天去請佛祖。
悟空是個崇尚武力的人,誰能收拾得了他,他在誰面前就老老實實。看玉帝一副沒什麼料的樣子,悟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並且口出狂言:「靈霄寶殿非他久,歷代人王有分傳。強者為尊該讓我,英雄只此敢爭先。」即使在玉帝辦公的大殿上,當著其眾多下屬的面,悟空也從不對玉帝表示尊重,總是像江湖人物一般拱拱手就算是行禮了,並以「老孫」自稱,不像對佛祖那麼畢恭畢敬。
作為至高無上的天庭主管,玉帝沒有表現出超凡的法力,管理才能更是讓人難以恭維。打雷下雨之類芝麻綠豆的小事他管得不少,「幹部任命」這種大事卻輕描淡寫,幾乎都是金星說了算。
雖然悟空大鬧龍宮、地府,玉帝也不想為了一個無名小猴大動干戈,他採納了金星的建議,「招安」了事。第一次把悟空騙到天上,給的差使還是比較合適的。為皇帝管理交通工具這個職位春秋時期就有,歷代一直沿襲設立,不過,此職位的名稱不叫「弼馬溫」,而是「太僕」或「太僕寺卿」等體面的名字。明朝管御馬的機構叫太僕寺,正職是太僕寺卿,級別相當高,是從三品,相當於現在的交通部長。知府的級別只有從四品,比它還差了兩級。
給悟空這麼大一個官職,說起來玉帝也不算小氣了。可是,這個職位的名稱起得實在欠妥,玉帝之所以採用這個名稱,完全是因為悟空自身的特點。據明朝謝肇淛所著《五雜俎》中記載:「置狙於馬廄,令馬不疫。」古人相信,在馬廄中豢養猴子,即「狙」,馬就不會生病,玉帝因此冊封悟空為「弼馬溫」。
這個官職的名稱所蘊涵的諷刺意味實在太明顯了,由此可見,玉帝的心胸顯然不夠寬闊。悟空雖然沒多少文化,但時間長了總會知道自己被人耍的事實,心高氣傲的悟空怎會甘心受這種侮辱,不報復才是怪事。直到五百年後,在取經途中,他最惱火的還是別人叫他「弼馬溫」。
悟空第二次上天任職,玉帝讓悟空看管桃園,這個差使安排得更有問題。悟空本身還是很盡職盡責的,任「弼馬溫」時,他把一匹匹天馬養得膘肥體壯,後來保護唐僧西天取經,他同樣不辭辛苦。這一次,剛接受任命管理桃園時,悟空也想把事情做好,並且收起了玩心,不再四處遊逛,安心做起了果農。以悟空的天性來說,這很不容易做到。可時間長了,悟空的本性還是暴露了出來。桃是猴子的主食,把一個新品種的桃園交給悟空看管,就像在老虎嘴邊天天放塊新鮮的牛肉,他怎麼可能受得了這種誘惑!
蟠桃會不請悟空,導致悟空發飆大鬧天宮,同樣是玉帝自作自受。既然親口承認了悟空「齊天大聖」的封號,並且是「官品極矣」,就沒有理由不給他下請柬。悟空雖然被騙去了桃園,消息不如以往靈通,但蟠桃會這樣全仙界的吃喝大宴,早晚會被他知道。看著那些平時的酒友都能去胡吃海喝,自己卻連入席的資格都沒有,悟空心裡怎麼可能平衡。
悟空只憑一根棒子就把天庭鬧了個不亦樂乎,十萬天兵天將、四大天王、托塔李天王、哪吒太子,全是悟空的手下敗將。相比之下,這些天界精英的道行還不如西行路上的妖魔鬼怪。太乙救苦天尊的坐騎下凡之後,活捉悟空是「嘴」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他的府邸就在東天門內,悟空大鬧天宮時,玉帝如果派出這位高手,七擒七縱悟空也是小事一樁,根本用不著興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