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百度搜索引擎,搜索大窪縣北窯村,一個不到一平方公里的小村莊,幾百戶人家,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這裡家家戶戶我都是那麼熟悉,這裡的溝溝坎坎幾乎都有我的腳印,畢竟在這裡生活了整整20個年頭啊!
那是人們狂熱地高喊著萬壽無疆的年代,我換上了軍人的行裝,在一片歡呼聲中告別了這個生我養我的小村子。我也沒想到,就是從那天我就告別了這個小村莊。
在部隊裡當個文藝兵,發揮了我的特長,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吉林話劇團挑中了。26歲的我渾身上下都充滿朝氣,背起背包就來到吉林話劇團報到了,那時老百姓都叫轉業了,其實不準確,準確地說應該是復員了。
說心裡話,從當兵的那天起就有一個念頭,一定要闖出去!闖進我的理想天堂。7年的部隊生活我像變了個人,7年的部隊生活給我今後的生涯奠定了基礎,她帶給我最大的變化就是不怕困難,敢闖了。
我還真不知道,話劇團為什麼挑中我,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出生在一個小村子,這也可能就是人們所說的命運吧。我從小就喜歡文藝,在村裡就是文藝隊的骨幹,夢寐以求走進文藝團體。可自己從來沒有那麼高的奢望,儘管在部隊也是文藝兵,那畢竟是一群小戰士,這可是國家的大型專業劇團啊!我真的進來了!我能行嗎?我天天提心吊膽的,真要哪天看我不行了,再把我退回去,那可怎麼辦?不行,一定要努力地去工作,既然進來了,就不能再回去了,就是從這時起,也是我人生最關鍵的一個轉折點,也是我真正走進生活的第一步。
進吉林話劇團的第二年,當時為了紀念毛主席逝世一週年,團裡排演了大型話劇《萬水千山》,戲裡有一個小號兵,這是我來話劇團扮演的第一個角色,導演說我演得最像,我樂了,不是我演得像,我本身就是剛剛離開部隊的一個戰士,就是不演戲,我也是個戰士。
不過演戲並不是我的專業,我在部隊文藝演出隊時是樂隊中的樂手,話劇團沒有樂隊,我只好改行做了音響師。那個年代正是話劇團的鼎盛時期,不管排什麼演什麼都不愁賣票的事,不但不愁賣,想買到一張話劇票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們團裡演《萬水千山》時,每天求我買票的人,我躲都躲不開,由於話劇的火暴,使我更加熱愛我的工作。
真的是人們喜歡話劇嗎?當時真的不太清楚,也許並不是人們喜歡,而是因為那是後樣板戲時代,沒有更多的娛樂方式。話劇在「文革」時就停演了,這個劇種在打倒四人幫後才剛剛恢復起來。那個時代人們有參與娛樂的要求,有渴望文化生活的慾望,但當時又什麼都沒有,只有八個樣板戲,連小孩子都能背下台詞了,在那個時候能看上一場話劇真的也就不錯了。
1982年,因為文化市場開放了,話劇團又恢復了曹禺的名作《雷雨》,這部戲演的是世界名著,也是話劇團在「文革」前的看家戲,當時恢復演出這部戲也是為提升話劇團的地位。那時在演藝圈就有這樣一句話,沒演過《雷雨》的話劇團,稱不上是好劇團。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場演出只是八成坐,沒演幾場,門票就賣不出去了,這件事對我震動很大。
舞台上,演員們認認真真地說著每一句台詞,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壯觀逼真的舞台布景、震撼全場的音響效果,風聲大作,電閃雷鳴,一道強光閃電照亮了觀眾席,台下稀稀落落的觀眾,實在是反差太大了,這些觀眾的每一張面孔都不小於45歲,他們是來看戲?還是來懷舊?
人們為什麼不喜歡看話劇了?難道是話劇演得不好了?
當劇場裡的人都走光了,我推著自行車匆匆忙忙地往家裡走去。一個昏暗燈光的歌廳出現我的面前,門前圍著一大群人,我好奇,想看看為什麼?把門的是我們話劇團的一個退休的老演員,我點了一下頭就進去了,天哪!這樣的火暴,真是人滿為患啊,男男女女抱在一起,一個個都晃動著懶惰的屁股,難道這就是在追求什麼藝術嗎?還是在尋求別的什麼刺激?我真是有點不大理解。
也許是昔日的話劇發燒友都改行了。我看到這些舞客們各個瞇著眼睛,無限地陶醉在聲嘶力竭的音樂聲中,一股巨大煙霧壓住了本來就不亮的燈光,煙霧器裡噴出來的乙二醇煙霧有些刺鼻,我急忙轉過頭來向大門方向走去。好不容易擠到了大門口,老演員問我:「不玩一會了?」「不了,我就是來看看。」我寒暄了兩句走出了大門,原來圍在大門外的人是沒有買到票的人們,天哪!這麼火暴的票房,真有點像前些年演話劇時的票房情景。
是什麼原因叫火熱的話劇冷卻得這麼快?是話劇不好看?還是國門打開後形形色色的娛樂形式全進來了,舞廳、電影、歌舞,應有盡有,這可不是那八個樣板的年代了,人們喜歡哪種形式就去看哪種了。要是比起來,話劇就沒有那些娛樂形式刺激了,可能就是這個道理,說心裡話,對話劇的表演方式,我也不是太喜歡,就說那台詞的腔調吧,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是話劇演員,一張嘴差不多都是一個腔調,我不喜歡這種說台詞的方式,說白了有點假,有點裝腔作勢,難道這就是話劇票不好賣的原因嗎?一時,我還真的沒有看出來!
終於有一天,我恍然大悟,開放的中國天天都在變,人們的觀念和口味也都在變,所以人們追求的娛樂方式也在變。再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電視節目已經悄然興起家喻戶曉了,儘管當時的節目並不是很豐富,但畢竟小小視窗能觀天下之大事啊。
當時,我國剛剛打開國門,國外現代家用電器的進入,給我國市場經濟帶來了第一個強勢衝擊波,當人們還在對錄音機帶來的聽覺震顫、興趣正濃時,電視機又緊接著進入了中國老百姓的生活。這種急速的變化,讓人們有一種飛旋的感覺,新奇改變著中國老百姓的視聽習慣,同時,也給傳統戲劇市場以巨大的衝擊。
電視的普及,不但衝擊著戲劇文化市場,也改變著人們的生活習慣、生活方式和說話方式,不再滿足傳統的文化娛樂方式了。平常的生活用語都被電視裡的語言沖刷著,你愛吃臭豆腐,可能沒有人去改變你,因為那是在你家裡,你愛罵人說髒話就不行了,因為你要和別人去交往,別人不接受你怎麼辦?改呀!這就是跟上社會步伐的需要啊!因為當時是社會轉型的最關鍵時期。
剛來劇團時,我看到導演在排演廳的威嚴,我敬佩,曾想有朝一日我一定做個好導演。但是這個想法從來沒敢和別人說,一直深深地埋在心底。
我有一個戰友叫鄧蘭波,我們都是部隊文藝兵時的樂手,他復員後就分到了報社,我去找他玩時,知道了他在報社是編輯,他們一把手的職稱就叫總編,我挺好奇的,導演是導戲的,編輯是編文稿的,不過在那個年代,又不知不覺地誕生了一個新名詞——「編導」。編導是做什麼的?難道又是編輯又是導演嗎?不過這個職稱只是在電視行業裡使用的,我對這個詞特別敏感,直覺告訴我,編導也許就是將來電視行業裡的主導人物?他就好像學校裡的老師,醫院裡的醫生,一定是電視行業裡的主導群體。
我有點坐不住了,我看到話劇舞台上的蕭條,又看到了電視行業的日趨興旺,我感覺到,電視也許是將來一切藝術的窗口,不管是什麼藝術,都要通過電視才能廣泛地與觀眾見面,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行業。我決定去北京,去瞭解一下什麼是編導,編導到底是做什麼的,我能不能去當一名編導,電視台?中央電視台?我越想越大了,不行,中央電視台我是肯定不行的,沒那個水平,那要是真的能進去……我不敢再多想了,這不就是有點想入非非了嗎,不過想去學習做編導的念頭一直抹不掉,當時人們管有這些想法的人,都說成不安分,也有的說這是不務正業,到底去還是不去呢?經過多次的鬥爭,還是決定去!去尋找我想走的路,就做這一次不安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