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王,太子已在軍中歷練多年,無論能力還是聲望都足以服眾。廉頗認為太子是擔任中軍將的最佳人選!」廉頗大聲回話,沒有絲毫做作之態。
趙雍凝望著廉頗:「只是……委屈大將軍了。」
「我趙國發二十萬大軍攻打中山國,後方防禦必然空虛,廉頗自請留守!」
趙雍聞言一震,高聲喝道:「來人!我要給大將軍敬酒!」
邊上的侍者慌忙要往酒爵中倒酒。趙雍搶過酒罈幾步跨下高台,在廉頗面前站定:「大將軍忠勇剛烈,也唯有大將軍能震懾強敵不敢乘虛來犯。趙雍敬大將軍!」
趙雍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下半壇烈酒,把酒罈遞給廉頗。
廉頗接過酒罈,深深地望著趙雍:「沒有大王的聖明神武,又何來廉頗的用武之地。廉頗敬大王!」廉頗一氣喝乾了壇中剩酒。
君臣二人對視大笑。
「大王萬歲!大將軍威武!」三軍齊吼,聲透雲霄。
趙雍賞賜完王族後,命一萬騎兵分成四騎一組,在太行山南麓進行狩獵,獵得猛獸者賞金十鎰。項離和喜分在一組,喜求賞心切,縱馬往密林深處狂奔,項離也只能在後緊追。追出幾十里,身邊已不見人,林子密得遮天蔽日。
「喜——」項離喊了一句就閉上了嘴,四周連綿不絕的回聲聽著瘆人。
項離勒住馬嚼子緩緩前行,陰暗的密林中陣陣陰風刮過,項離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硬弓。往前搜索著走出幾里,依然不見人跡,胯下戰馬卻遲疑著不願前行。項離拍拍馬脖,催促戰馬往前走,戰馬噴著響鼻兒,前蹄不停地敲撓著地面,顯得焦躁不安。這些戰馬都經過嚴格的挑選和訓練,就是在它耳邊放響一個爆竹也不會受驚。此時人和馬正處於下風口,風中有淡淡的腥臊味。項離警惕了,從後背的箭壺中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弓弦。此時一聲渾厚的虎嘯從前方林中傳來,夾雜著人發出的叱喝聲。項離用弓梢一抽馬臀,戰馬吃痛,飛速向人聲處奔去。
山澗前的一塊空地上,一虎一人對峙。虎是一頭體形巨大的成年雄虎,人是一名著趙國騎兵衣甲的瘦弱青年,弓弩折斷在一旁,血泊中躺著一匹戰馬。猛虎圍著青年緩步走動,一雙吊眉虎睛緊盯著青年,隨時準備發起致命的一撲;青年手持短劍,身體半弓,跟隨猛虎移動的節奏慢慢轉動身體,目光同樣在尋找著猛虎的破綻。
猛虎略微後退,有畏縮的跡象,青年斷喝一聲撲上,短劍直插猛虎面門。獸通人性,猛虎後退只是誘敵進攻。只見一隻虎爪飛快地一抓,正中青年握劍的小臂,短劍登時脫手,另一隻虎爪瞬時按住青年的頭盔,尖利的虎牙伴隨一聲低吼朝青年脖子咬下。
眼看青年就要成為猛虎的食物,一聲尖嘯破空而至,鋒利的三稜箭鏃撲哧沒入虎軀。猛虎痛得渾身一抖,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虎嘯,青年趁勢滾出,擺脫了虎爪,右臂上鮮血淋漓。青年顧不上疼痛,轉頭望去,只見一騎如疾風般捲來,馬上騎士引弓連射,手法嫻熟,箭箭有力,有著說不出的英武倜儻。趕到的正是項離。再看猛虎,騰挪躲避,幾次勁射竟都被閃開。飛騎離猛虎已不足十步,卻絲毫沒有減速,項離自馬背上飛身一躍,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炫目的弧光,劍芒直刺虎睛。猛虎一縮身子,虎爪迎上項離手臂。項離在空中一扭身子,劍鋒一轉,正橫撞上虎爪。一串金鳴過後,項離落地,在地上幾個翻滾卸去衝力。戰馬同時撞上猛虎,足有九尺長的猛虎被巨大的衝擊力撞翻了幾個觔斗。猛虎和項離同時起身站定,四目相對。猛虎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吼叫,一隻前爪血流不止,四根爪尖已被齊根削去。受傷的猛虎愈加兇猛,身子往後一縮。
「小心!」捂著手臂的瘦弱青年尖聲驚叫。
猛虎一個勁躍,血盆大口直奔項離而來。項離不退反進,身子裹挾著一道劍光從猛虎腹部下衝過。猛虎慘吼一聲轟然落地,項離整個身子消失在虎軀下邊。猛虎一動不動,一大攤鮮血從身體下面洇出。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瘦弱青年怔了一怔,陡然尖叫著撲了上去。癱在項離身上的虎軀就像一座肉山,任憑青年怎麼推搡都不能推開。
「你不要死啊!你不能死……」青年哭喊著,抓住項離露在外面的一隻腳,用盡全力地往外拉扯。
「再扯就斷了……」項離呻吟著從虎軀下擠出腦袋,青年破涕為笑。
死虎被推翻過來,血淋淋的項離站起來,週身看看,沒受傷,血都是虎血。項離的長劍從猛虎的前胸直劃到胯部,直接把猛虎開了膛。
「見過貪財的,沒見過你這麼貪的。一個人跑這麼遠,要不是遇見老子,你現在就在老虎肚子裡了!」
項離一腳踢在青年的屁股上,青年一下沒躲開,臉上頓時通紅,神情既怒又羞。項離感覺腳上軟綿綿的有點異樣,也沒往別處想。青年破爛的衣袖被鮮血染透,項離上去握住手臂一下撕開衣袖,小臂血紅,上臂雪白。
「你!」青年連耳尖都紅透了。
「你啥你,要感謝老子就回去請我喝酒。」
項離把傷口上的碎布清理乾淨,幾道虎爪劃出的傷口皮肉翻轉,如利刃劃過一般。金瘡藥灑上去,青年額上豆大的汗珠沁出來,卻咬著牙沒吭一聲,項離心裡生出幾分佩服。
「行了,回去吧。」項離滿意地一摟青年膀子,傷口已經被他用布紮緊,不再流血。
「回哪?」青年看著項離將馬牽過來。
「還能回哪?回新軍大營。」
「哦……」青年看一眼自己的衣甲,和項離的一模一樣。
項離把青年扶上戰馬,自己正欲上馬,青年說:「把虎尾帶上。」
項離抽劍走到死虎旁,突然發現自己吃虧了——那青年在對他發號施令,好像他天生就是發號施令的人。
項離搖搖頭,還是把虎尾割了下來。他想這青年定是要拿這個去領十鎰黃金的賞賜——二百兩黃金確實值得普通百姓為之冒險。
一匹馬上坐著兩人,項離在前青年在後,正往大營方向馳去。
「你叫什麼名字?」青年的聲音清脆悅耳,一陣陣的香氣從後面飄來。
項離皺了下眉頭:「項離。你呢?」
「我叫趙玦。」
趙國姓趙的不是王族就是被賜趙姓的王公大臣,項離覺得這名青年應該是一名貴族。
日落前趕到大營,騎兵已基本歸隊,還在高台前列成方陣,喜也在方陣裡。項離顧不上罵喜,下馬去找醫人。待回到馬邊,青年已沒了蹤影。項離撓著頭回到自己在隊列中的位置,方陣前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項離出列——項離出列——項離出列——」校尉、軍侯、千夫長……伍長,依次喊了下來。方陣讓出一條通道,項離一夾馬腹,戰馬小跑至高台下停住。
項離從馬上下來,向端坐在高台上的趙雍跪下:「拜見大王!」
「項離,你可獵得什麼獵物?」趙雍笑問。
項離猶疑了一下,回道:「沒有……」項離並不貪賞,況且虎尾已被青年帶走。
「很多人為討賞都誇大功勞,你為何隱瞞功勞?」趙雍一甩手,一根粗壯的虎尾落在項離面前。
「大王聖明。」項離邊說邊往高台上飛快地掃了一眼,沒看見趙玦,不明白這人到底和趙王是什麼關係。
「本王賞罰分明,賞金扣除,作為你說謊的懲罰;授你黑翼兵團什長軍職,作為你殺死猛虎的獎賞。」
什長下轄九人,只是個底層軍官,但在黑翼兵團中的什長,如果調至普通軍隊,可以擔任五百長的軍職。這對略無戰功的項離來說已是重賞,但趙雍並沒有提起趙玦。
十日後項離正式歸入黑翼兵團建制,才又一次見到趙玦,這時黑翼兵團已將踏上攻打中山國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