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他們及時佔據了包頭的商業中心並調整了買賣,於是又一次開創了興隆的買賣局面,也為喬家商業日後在包頭的商業壟斷地位奠定了基礎。此後的二百年裡,這個地方一直是包頭的商業中心,喬家商業也借此而一直壟斷著包頭的商業,喬家人和喬家商業可謂享盡了這塊「風水寶地」所帶來的綿綿之福和滾滾之利。
「廣盛公」商號開張後,喬秦二人的買賣步入了穩步快速的發展時期,經商經驗,資本積累,優越的地理位置,都使他們的買賣有了充足的後勁。在生意興隆財運亨通的紅火情形下,他們聘請了大掌櫃,體體面面地告老還鄉了。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年已四十八歲的喬貴發回鄉,蓋起了喬家大院最初的院落。也就是在這一年,喬貴發成了親,認人意想不到的是發了財的喬貴發沒有娶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更沒有娶有錢人家的小姐,而是娶了那位程姓寡婦為妻。這時這位婦人不但已人到中年,甚至還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兒子,這樁婚姻有些知恩圖報的意味,但不忘患難之情在今天不是每個做生意發了財的人都可以做到的。
成家後不久,喬貴發立下家規「喬氏子孫不准納妾」,喬家後人對這條家規嚴格遵守,甚至是在喬家媳婦沒有為喬家生養子嗣的情況下也沒有人以此為借口破壞家規,這在傳統的豪門大家之中非常鮮見。
喬貴發有三個兒子,其中小兒子喬全美最為聰明能幹,喬全美不到二十就去包頭學做生意,喬貴發死後,家產雖然均分給三個兒子,但家族生意卻由喬全美經營。喬全美接掌喬家門戶不久,喬家就碰到一次真正的危機。由於掌櫃的經營不慎,喬家商號在一次糧食投機買賣中虧了很多,幾乎到了倒閉的邊緣,喬全美在家中接到掌櫃的報告後不但沒有責備掌櫃的,反而變賣家產湊足銀兩與掌櫃的一起重返包頭。
「復盛公」登台
光陰如流水,歲月穿梭過。喬秦二人死後約十幾年,一場巨大的商業災難降臨在「廣盛公」商號的頭上,也降臨在喬秦兩東家的頭上。
乾隆、嘉慶交替之際,「廣盛公」商號再次因買樹梢栽了跟頭,而且比當初喬貴發栽得更慘,把整個字號賠進去都抵不了債務。
原來,喬秦二人臨退休時,聘請了大掌櫃和若干小掌櫃。為了促使他們盡心盡力為「廣盛公」做生意,他們立下了很有效的獎勵規矩。大小掌櫃根據每個人所作貢獻領取報酬,「廣盛公」紅利的一半歸喬秦兩個東家,另一半則由大小掌櫃們根據地位、資格和貢獻分紅。這樣,極大地刺激了大小掌櫃的積極性,他們人人爭先,個個賣力,把「廣盛公」商號經營得紅紅火火,買賣十分興隆,在包頭稱雄一方,商譽卓著。
可是,好景不長。這一年,得慣「買樹梢」暴利的「廣盛公」,因沒有摸準收成和行情,一下子栽了個特別大的跟頭。櫃上又有別人存放的銀子,他們傾囊而出,想狠狠地賺一筆,結果事與願違,連自己的本錢帶別人存放的銀子都賠進去了
「廣盛公」在包頭首屈一指,它的一舉一動都為人們所關注,更為那些存放銀子的人所關注。這「買樹梢」一栽,人們也很快知道了。於是,存銀子的客戶紛紛湧來兌現,有欠賬的商家也紛紛湧來要賬。這局面,「廣盛公」哪能應付得了!大掌櫃無奈,「廣盛公」只得關門三天,暫停營業,一邊讓賬房先生清賬,一邊想應急辦法。
賬房先生把賬結下來才發現,需兌付的現銀十萬兩,而櫃上已沒有現銀,應收款和財物折價下來滿打滿算僅三萬餘兩,而且多數難以變現。資不抵債了,債務是資產的三倍。
這時候,要兌現和要賬的人群已經不耐煩了,有的罵娘,有的要搶東西,「廣盛公」門外是一股洶湧的討債怒潮,「廣盛公」的牌匾像風雨飄搖中的一葉小舟,搖搖欲墜。
大掌櫃究竟是久經商場鍛煉出來的,他先與賬房先生秘密商議了一番,然後再與各個小掌櫃商量,先穩定了「廣盛公」的內部核心人物,然後他開門去穩定要賬的人群。
他不慌不忙,不亢不卑地站在台階上,向人們揮手、鞠躬,說出了以下一番話:「各位新老相與,廣盛公這回『買樹梢』栽了跟頭,諸位都知道了。諸位要兌銀子,也完全應該,但眼下本號現銀短缺,還懇求諸位寬限幾日。這幾天我和賬房先生清了清賬,本號外欠的也就是三萬兩銀子,本號這些年賺的銀子何止這個小數目?我們喬東家和秦東家有的是銀子,而且他們也都是仁義財主,絕不會坑了諸位的。當初兩位老東家『買樹梢』也栽過,坑過誰?本人明日就親自帶上騾馬去山西祁縣徐溝馱銀子,來回一趟也就是半個月的時間,請諸位半個月後再來兌換現銀,有多少兌多少……」
人們聽著眼前這位大掌櫃的話,再想想「廣盛公」的喬秦東家輝煌的歷史,顯赫的商譽,卓著的信義,對這個一直有信有義的商家,他們怎麼忍心採取不義之舉?再說,半個月時間也不算太久。
大掌櫃穩住了要賬的人群,便起身去祁縣徐溝找喬秦兩東家:一是請罪,二是要銀子。
大掌櫃日夜兼程,五天時間便從包頭趕到徐溝城,他先去秦東家堂上述職請罪。秦家主事人一聽說虧賠十餘萬銀子,立刻急了。縱然二一添作五,他家也得出五六萬兩,他家的銀子都置了地、蓋了房子,而且還分了家,哪能拿出這麼多銀子!秦家人無意拿錢補虧。
大掌櫃看到這情形著急了,他聲淚俱下地對秦東家解釋說,如不往裡貼補銀子,「廣盛公」可就保不住了。但秦東家既不給銀子,也不給面子,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大掌櫃從秦家出來,臉上灰灰的,手中空空的,心灰意冷。包頭市面上,他無臉見人。在字號裡,雖然夥計們不敢把他怎麼樣,可也今非昔比。唯一的指望在東家援救,可在秦東家這裡又遭這樣的冷遇。這一下,他丟盡了做大掌櫃的尊嚴!他想到了死,可轉念又想,這一死,自己可以一了百了,但「廣盛公」字號就徹底完了,那些老相與就徹底虧了,兩位栽培他的老東家也就徹底走了眼了。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喬東家的態度了。
來到賈令鎮,把騾馬隊留在店裡住宿,大掌櫃提心吊膽地向喬家堡走來。憨厚實在的秦老東家的後代卻如此刻薄,精明強幹的喬老東家的後代又會怎麼樣呢?會不會更刻薄?
大掌櫃一進喬家的院門便撲通地跪在當院裡。喬家許多人不認識大掌櫃,不知何故。待問明白了,才趕緊告知東家。此時喬家的主事人是喬貴發的三兒子喬全美,他一見大掌櫃的面容舉動,便知道「廣盛公」出事了,他趕緊上前把大掌櫃攙扶起來。這時的大掌櫃腿軟心顫,倒真的需要人攙扶了。他顫抖著說:「少東家,我對不起你啊!」說著,老淚縱橫。
「不用說了,我知道七八分了。先洗漱吃飯,再慢慢細說。」喬全美止住大掌櫃,吩咐家裡人給打水洗漱,做飯備菜。
飯罷,大掌櫃從頭至尾敘述了一番「買樹梢」虧賠的情由,以及去了秦家的情形。喬全美心裡有些準備,無非是生意虧了本,補進去三兩萬銀子就是了。可一聽說虧了十餘萬兩,他就頭腦發漲了,再聽說秦家一推六二五,要撒手不管這個商號,他就更覺得為難了。
當晚,喬全美安頓大掌櫃睡了,便獨自苦苦思慮這件事。他便想到了地窖裡藏的那些銀子,想到了父親喬貴發……他叫來大哥喬全德和二哥喬全義商量。
原來,喬貴發有三個兒子,長子喬全德,是妻子帶過來的,而且少年受苦,沒經過多少教育,天資也平平,故不能委以重任,其堂名為德星堂。次子喬全義,堂名為寧守堂,這一門子弟走上仕途的較多。三子喬全美,被父親喬貴發委以掌家重任,其堂名為在中堂。
喬全美述說了一下「廣盛公」虧賠的情形,然後說:「咱爹在世時,就曾說買賣有賺有賠,他就怕買賣有個閃失,所以把銀子都攢起來了,現在果然應了咱爹的話。咱爹也說過『廣盛公』是咱家的一股活水,除非萬不得已,不能把這股活水給斷了。所以說,把積攢的幾萬兩銀子補進去,這是咱爹早就安排好的……」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治學如此,做生意更是如此。只有源頭活水不絕,利益才會長流不斷。兄弟們商議一番,最後達成共識:行動上,父親的遺願不能改,把積攢的銀子拿出來給大掌櫃;道理上,父親知有今天,可見他早有預見,能知未來之事,今日補進去明日就可能更多地賺回來,萬一補進去填了無底洞,也就算天不富這一代,也不用有怨言。喬家弟兄們信父、信天、信義,決定把銀子拿出來。
於是,大掌櫃從東家喬家起了三萬兩銀子,趕著騾馬隊,帶上保鏢,日夜兼程地行進,浩浩蕩蕩地奔包頭而去。
喬東家的仗義和慷慨,給瀕臨倒閉的「廣盛公」輸送了極為珍貴的生命源泉,也給了大掌櫃一條老命和重整雄風的機會。
大掌櫃帶著馱銀子的騾馬隊不捨晝夜,在一個晌午趕回包頭時,一匹匹騾馬汗流浹背,如同水洗了一般。正常情況下,從祁縣到包頭走一個單程也得半個月,而他們來回僅用了半個月時間。大掌櫃只用半個月就馱回來這麼多的銀子意味著什麼?一是表示他們心誠心急,誠心誠意地想快些給客戶兌換現銀,二是顯示東家們財力雄厚,往包頭拿這麼多銀子算不了什麼,從而打消客戶們對「廣盛公」商號的擔憂和急於兌現的心情。
正是晌午時分,大掌櫃在「廣盛公」院子裡把馱子下了,擺在一起,然後揭開蓋子。頓時,院子裡一片白光,一眼看到這麼多銀子,無論是本號的還是外邊的人,無不嘖嘖讚歎。
但三萬兩銀子仍然頂不住擠兌的浪潮,這時,大掌櫃急中生智,只得使出那不是辦法的辦法。他帶上騾馬隊二上祁縣拉銀,銀箱裡卻多是裝上了石頭蛋,然後浩浩蕩蕩地向包頭方向奔來。當這些騾馬馱著沉甸甸的馱子又汗流浹背地走進包頭時,終於把那些要兌銀子的債主震住了。誰說「廣盛公」會垮?有這麼厚成的東家,「廣盛公」哪會垮了?既然「廣盛公」垮不了,又何必急著兌現銀,不到期兌銀子吃虧呀!一下子,終於把要賬要銀子的勢頭扼制住了。兌換現銀要賬的局勢穩定下來了,大掌櫃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是虧賠的局面卻沒有挽救回來!
這時,「廣盛公」的買賣已經冷清,大掌櫃把號事交給大先生,便帶上「廣盛公」的骨幹,要走一趟後營,即今蒙古國境內的科布多,距包頭約六千多華里(一華里為500米)。這裡受科布多河水系滋潤,土肥草美,盛產駱駝、馬、牛、羊。特別是這裡駱駝、馬品種極好,數量特多,但由於地處邊陲,交通閉塞,路途遙遠而艱險。這些駝馬牛羊的價格十分便宜,而內地漢人的綢緞、茶葉等商品的價格又十分昂貴,所以這裡成了各路旅蒙商人牟取暴利的重要場所。「廣盛公」大掌櫃置了近百個駱駝和馱子,然後購上綢緞、茶葉等蒙民的稀缺物資,向後營一帶開進。大掌櫃曾跑過旅蒙買賣,輕車熟路,知道怎樣和蒙民打交道,而且他又有極好的人緣,手下人樂於效命。所以,這趟草原買賣十分得手,果真像他所說的,「須吃千種苦,可賺萬般錢」。一個賬期(三年)下來,不僅把虧損補齊了,還有了余頭。兩個賬期下來,「廣盛公」就恢復了元氣:財運滾滾,紅利赫赫。
這時,大掌櫃才算真正了了一樁心事。賬期下來時,掌櫃夥計聚餐飲酒,喜氣洋洋,自然要慶賀一番。然後,大掌櫃便打點行裝,去山西祁縣喬家堡,向喬東家述職。
按照一般商號和「廣盛公」以往的規矩,三年一個賬期下來,喬秦兩位東家要來包頭住些日子,一來瞭解經營情況,二來決策重大事情,三來慰問掌櫃夥計。但自從六年前「廣盛公」大虧賠之後,兩位東家一直沒來,大掌櫃就只好去了。
當大掌櫃突然來喬家詳細交代了商號六年來的經營情況和盈利情況時,喬全美大喜過望,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既為眾掌櫃夥計們吃了千辛萬苦走後營而感動,又為「廣盛公」扭虧為盈、徹底翻盤而感動。於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大掌櫃磕頭:「您老人家搭上老命為『廣盛公』奔波,挽狂瀾於即倒,扶字號於傾頹,如此大恩大德,我們喬家幾代人感激不盡,請受侄兒一拜!」
此時,喬家的境況已很寒酸,六年前把家底兒都刮去了,一大家子人的吃喝花銷都成了問題。今日一聽說「廣盛公」又賺錢了,有紅利可分了,當家的喬全美能不激動嗎?
最後,喬全美和大掌櫃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商定:喬家先後兩次拿出的四萬兩銀子,不應算借款,應算做股本參與分紅。在當初那樣險惡的形勢下,誰家的錢敢借給「廣盛公」去冒那麼大的險?只有股本金才會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