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歷史:正說走西口 第20章 三窮漢走西口走出巨無霸企業——草原傳奇「大盛魁」 (2)
    它的經理級別最高,地位也就最高,是商號內最高職權的決策者和行使者,每一個從業人員都受他的支配。一切號規都是經過伙友公議,由經理決定,這使人感到「大盛魁」封建家店色彩非常濃厚。更甚的是「大盛魁」在有股份人員中,又分為兩種不同的身份和待遇,一是稱「己」的人員,一是不稱「己」的人員。這兩部分人員,不僅在稱謂有區別,而且在「萬金賬」(舊時商號開業時,設立的底賬。)上的寫法亦有區別。稱「己」的人員可准許參加號內重要會議,查看「萬金賬」及過問號內的公存。這部分人員是「大盛魁」最核心的骨幹人員,因此,它的內部有一句頗流行的話:「生意好頂,『己』字難得。」無股份人員被稱為吃勞金的人員,是「大盛魁」最大量的從業人員,他們都是本商號內學徒期滿後留在號內的人員。這部分從業人員只領工薪,不參與分紅利,處於無權的地位。

    學徒在「大盛魁」的從業人員中佔有很大比例,又是其中最廉價的勞動力。「大盛魁」對學徒的選擇、培訓,要求是極其嚴格的。學徒從入號開始,首先被要求事事、處處做到以店為家。頭三年要學會記賬、珠算和掌握貿易常識,並要求做到三個熟悉:熟悉蒙語、熟悉蒙情、熟悉蒙人;第四年就派至前、後營兩櫃(「大盛魁」稱烏里雅蘇臺分莊為前營櫃,科布多分莊為後營櫃,歸化城總號為城櫃)實習經營草原生意,必須在前、後營兩櫃各學三年,務求達到精通草原貿易的業務。如:在收購牲畜時,不需過稱量其體重,單憑一看、二摸來測估其重量,上下不差一二市斤。學徒入號後必須在號內學滿十年,才許第一次回家探親,第二次縮短為六年,第三年縮短為三年,以後每三年准許回家探親一次。學徒被開除者,不得再回本號。

    「大盛魁」內部基本分為兩種人員:從業人員和僱傭人員。其中僱傭人員是數量比較大,包括工人和牧民。到「大盛魁」後期,這些人員的總數約在五千人以上。僱傭人員分為內工和外工、長工和短工、月工和日工、大工和小工、包工和零工等。工種又分為收養駱駝和拉駱駝的、馬班頭和馬倌、羊班頭和羊倌、鐵工、木工、氈匠、皮匠、麻繩匠、伙夫等。對各種工人、牧民等工資一律按月發給,不論其從業年限長短,均不得在號內頂股份,對勞績突出者也不能提拔為號內的從業人員。當僱傭工人的時候,除規定工資外,還規定伙食,如平時莜面、蕎面、豆面挨著吃,初一、十五吃肉,但實際並不按規定的伙食標準吃。所以工人們說:「多吃莜蕎少吃豆,初一、十五不見肉。」這些僱傭人員與商號的從業人員不得同吃同住,處於低人一等的地位。

    「財神股」與「狗股」

    「大盛魁」商號極盛時,幾乎壟斷了蒙古牧區市場,蒙古的王公貴族及牧民大多都是它的債務人。該商號三年分紅一次,盛時每股分紅可達一萬餘銀兩。「大盛魁」商號是股份制,但它的股本很特殊,除了銀股、身股外,還專門另設「財神股」和「狗股」。

    「財神股」的來歷是:「大盛魁」商號在初創時,營業很不順利。在過大年的時候,王相卿、史大學、張傑三個人常揭不開鍋,只能唉聲歎氣地喝些米湯過年。有一次,來了一位身穿蒙古袍、背著一個包裹的壯漢,要吃飯充飢。他們三人見是過路人,便熱情接待,把自己僅有的米湯讓給壯漢喝。這個壯漢喝完米湯後,左右看看他們的小店舖,連連稱謝。然後說出去辦點事,便留下包裹走了。

    王相卿、史大學、張傑送走陌生人後回頭一看,對方手裡的包裹沒有拿,他們再追出去時已經看不到大漢的影子,他騎著彪悍的白馬已經消失在茫茫戈壁中了。於是他三人打開包裹一看,白花花的一包銀子耀人眼目。之後,他們千方百計多次查訪壯漢,亦無下落。他們三人商量後,決定暫時挪用壯漢留下的銀子作為商號資本,擴大經營。

    此後,商號生意十分順利,賺了不少銀兩。他三人覺得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是財神變化成壯漢給他們送來了資本,便把原來那位壯漢包裹裡的銀子,作為「財神股」,把此股所分紅利記入「萬金帳」,作為護本。同時,為了紀念他們創業時過大年喝米湯的日子,規定每年正月初一,商號要喝一頓米湯。

    關於「狗股」,也有一個故事:據說有一次庫倫發生災情,糧價騰漲,庫倫分號為了把這一情報報告總號,便讓一隻狗帶信到歸化(今呼和浩特)。狗跑到總號,當人們從它脖子上解下信件的時候,它就吐血死了,是累死的。當總號看完狗帶來的信後,立即大購糧食,囤積居奇,獲得了巨額利潤。為了紀念這次生意的成功,特別給狗也頂了股份。

    當時「大盛魁」的東家還發話,說狗是大功臣,狗死後皆厚葬,不得吃食狗肉。從此,狗在「大盛魁」的地位變得很高,當總號狗養到一千條的時候,就給狗專門唱一台戲。後來,「大盛魁」在遠離呼市市區的地方還找了一塊空地,專門用來養狗。

    關於狗股,還有一種說法:一次,「大盛魁」商號某經理在過草原的途中病倒,便讓一隻狗返回總號報信,結果救了這位經理的性命,所以給狗也頂了股份。

    「印票」商貿

    終日遊牧在人煙稀少的草原上的蒙古人,過著閉塞的生活。不用說貧苦的牧奴和普通的自由民,就是那些蒙古各部的王公貴族們,受交通或其他條件的限制,跟外界的交往也極其有限。連年不斷的戰亂又阻礙著南方漢商和北部俄羅斯商人的到來,他們迫切需要商人為自己提供日用必需品。

    當「大盛魁」的王相卿他們帶人牽著駱駝,馱著日用百貨來到牧民的蒙古包時,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和最高規格的接待。當時的買賣是以物換物,拿木碗、鐵器、綢緞、藥換回羊和馬。但是,趕著羊和馬再到另一處牧民家去,顯然不現實,草原氣候說變就變,遇到狂風暴雨,羊馬受驚,四散逃離,辛辛苦苦一場,一切就有可能化為泡影。更有甚者,牧民如果沒有現成的羊、馬可以作為交換,只能約定秋後再還,於是有的牧民由於遷徙居無定所,賒欠「大盛魁」的羊、馬也就成了死賬。「大盛魁」剛起家,損失不起這些銀兩,但是放棄生意不做也不現實。

    正在發愁的時候,有一次,王相卿帶領「大盛魁」商隊路過扎薩克圖汗王爺諾爾布的領地時被王爺的管家找到,說是王爺有請。王相卿與諾爾布並無交往,王爺請他是為何事呢?原來,王爺的愛女娜仁花身染重病,臥床已經一個多月。王爺請來附近額爾德尼召(寺院)的活佛和五百名喇嘛到府上誦經驅邪,百般診治卻不見好轉。幾天前,活佛對王爺說:「娜仁花的病將被一位漢族商人治好。」果然,沒過幾天王相卿帶著駝隊來到了扎薩克圖汗,王爺看到王相卿就像看到了大救星。王相卿也不會醫術,但是長年累月奔波在草原,隨身倒是帶著不少藥,他來到王爺家,想起了自己身上帶著的「龜靈集」。這是太谷縣廣升謄藥鋪根據祖傳秘方炮製的成藥,是走營路的山西商人必備的應急藥品。王相卿拿出「龜靈集」給娜仁花服下,沒想到很快就發生了作用,三天後娜仁花就病癒了。

    「大盛魁」以流動商業單位的形式開展業務

    王爺很高興,要賞賜王相卿。問王相卿有什麼要求沒有?王就把自己生意上的麻煩跟王爺說了說。王爺馬上說這個好辦,以後「大盛魁」的生意他會下令各旗官員予以協助,牧民賒購貨物後,應付的財物由各旗擔保、催收,要不回來的,全旗牧民公攤償還。

    就這樣,地方政府擔保下的按揭貸款易貨貿易的「印票」商貿形式出現了。

    從此之後,王相卿利用這層特殊的關係,取得了在該地區經營的特權。王爺管理的整個札薩克圖汗草原上的貿易都交由「大盛魁」專營,王府、各旗及下屬牧民日用所需商品由「大盛魁」提供,賒欠貨款和應繳牲畜由各旗官方擔保,統一徵收。於是王相卿坐鎮烏里雅蘇臺,指揮手下人馬在外蒙草原放手推廣這種貿易方式。牧民購買「大盛魁」貨物後無錢支付會拿到「大盛魁」的「印票」。「印票」上寫著:「父債子還,夫債妻還,死亡絕後,由旗公還。」然後再蓋上旗盟的公章,予以確認。

    所謂「地方政府擔保」,就是旗盟予以擔保。「按揭貸款易貨貿易」,就是「大盛魁」先以賒欠方式供應百貨,記錄在賬,一定時間之後牧民用牲畜歸還。賒欠款項月息三分,利息最多還三年,之後不再付息。所謂「一本一利」。也就是不論按揭時間多長,利息最多不超過本金的108,且先還利息,後還本金。這個貸款利率和還款辦法是朝廷作出的規定,「大盛魁」優惠為「月息三分,最多付息三十個月,之後停息」,也就是利息最多不超過本金的90。

    那麼以貨換貨拿什麼作為價格標準來執行呢?在外蒙各盟三年一次的會盟大會——「楚古拉」——上,各旗署、王公與「大盛魁」及其他旅蒙晉商共同協商貨物價格、利息以及償還日期,並確定今後三年的供貨商。商家、貨物和牲畜價格、利息等一經決定,三年期間不得變動。然後,各旗署每年一次經過統計,向「大盛魁」提交要貨清單。「大盛魁」按清單在歸化進行採購,貨物準備好之後,編組大型駱駝物流大隊,向四千里之外的外蒙烏里雅蘇臺進發。

    「駱駝房子」、「羊房子」與「馬房子」

    「大盛魁」走貨品種多、數量大,多數貨物走歸化城至前、後營這條運輸線,歸化城至前營四千餘華里(500米為1華里),前營至後營一千餘華里。沿途要經過漫長的戈壁,有十八站沒有河水,須打井。在烏里雅蘇臺東南路上,還有雪山。這條路路線長,很難走,要是自己沒有大量的運輸工具,或沒有豐富的經驗和相應的設備,是不容易通過的。

    「大盛魁」運送貨物,全憑駱駝。前營櫃設有一個規模很大的駱駝飼養牧場,飼養的駱駝,少則一千五百峰以上,多時超過三千峰。後營櫃規模更大,經常養牧著五千峰左右的駱駝。「大盛魁」每年由歸化城運往外蒙的貨物,通常是以「駱駝房子」的數目來計算的。

    每次派出去的「駱駝房子」,也沒有固定的數目,通常派出十幾頂「駱駝房子」,少時八九頂,多時則有好幾十頂。總之,「大盛魁」出「房子」的數目居歸化城各大旅蒙商之首。

    每頂「駱駝房子」包括十四「把子」駱駝。每一「把子」有十四隻峰到二十峰駱駝組成,加上領「房子」掌櫃們的乘駱駝四峰,總共二百峰,按十五頂「房子」計算,共有二百一十二「把子」,二千九百四十隻駱駝。每頂「大房子」跟有若干條守夜的狗。「中房子」和「小房子」一般為「大盛魁」分莊小號派出,每頂「中房子」約有一百八十峰駱駝,「小房子」一百四十峰駱駝。

    「駱駝房子」在沿途的食宿都是在臨時支架的「房子」中進行的,這些「房子」按規格也分為大、中、小三種「房子」。「大房子」直徑為一丈五尺五寸,可容納四十餘人;「中房子」直徑一丈三尺五寸,可容納三十餘人;「小房子」一丈一尺五寸,可容納二十人左右。

    領「房子」的掌櫃是歷經艱難跋涉而成長起來的行家裡手,且多才多藝。他們無論是在漫漫長夜還是在風沙瀰漫的曠野,無論是在風雪撲面的寒冬還是炎熱酷暑,都可以找到水源與辨別方向。可以給人與牲畜及時地看病,也可以在一路上做最好的說書手,給寂寞難耐的路途增加神秘與期盼。

    到了外蒙古以後,商隊就把駱駝以「把」作為一個單位,改組為「小房子」,分別到各盟各旗去進行流動貿易。在每頂「房子」中有負領導責任的領「房子」者,有管理引路尋水及安排食宿的班頭,有負責給駱駝治病和給馬釘掌的先生,還有輪流下夜和挑水做飯的工人,一隊駱駝要帶許多條狗,為夜宿防狼。

    駝隊走的時候,按人數預備兩個月的白面、莜面、炒麵、炒米和相當數量的黃醬、黑醬,同時還炒些豬羊肉炸醬,吃完後路上買羊,陸續再炒。「大盛魁」在運送貨物方面也有自己一套經驗。如包裝木碗的時候,碗與碗之間墊些稻草,用氈包起來,上過鐵鉤子使勁捆好,往前後營發十幾個馱子,走四五千里路,馱子起卸百十次,到了地頭一個都不損毀。這條路上有甜水,也有苦水,苦水人不能吃,就得馱上甜水以備做飯煮茶用。它釘制的水桶,用的是伏天烘曬乾的木板。做的時候,桶上有四個木楔子,不一次往下打,要經過風吹雨淋太陽曬。曬上十來天,才往下打一次。打上三四次,就釘得很緊了。外面再加上三道鐵箍,走上幾千里路也不會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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