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敏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好意思地支吾道:「嗯,是的。」
「你是個好人。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像濮存昕。」鄭佩玲說。
「是有人這樣說。」楊曉敏說。
「但我不能和你做朋友——那種男女朋友,知道嗎?你沒錢,我要找個有錢的。哈哈哈……」鄭佩玲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紅著眼將一大杯啤酒倒進了嘴裡。
楊曉敏有些尷尬,但他站起來一把奪過鄭佩玲的酒杯:「別再喝了,你已經醉了,不管我們能不能成為男女朋友,我都會一樣對你好。」
鄭佩玲想要奪回酒杯,可是身子一歪,站都站不穩了,楊曉敏立刻手忙腳亂地過來扶她,鄭佩玲偷偷瞟了他一眼,心裡一陣衝動,本能地抱住了他。
「扶我回去吧。」她說。
其實,鄭佩玲只是有些微醉而已,她腦子非常清醒,只不過她想借醉酒向楊曉敏表明自己的態度,好讓他趁早死心。
他倆半攙半扶地回到鄭佩玲的出租房門口,鄭佩玲突然摟住楊曉敏說:「曉敏,你真的喜歡我嗎?」
「是的,不管你對我怎樣,我都會喜歡你。」楊曉敏認真地說。
鄭佩玲將他摟得更緊了,而且主動將嘴唇湊了上去,楊曉敏深深地吻住了她。
住進了不花錢的出租房,鄭佩玲並沒有輕鬆下來,她一邊繼續在貿易公司上班,每月拿著2000多元的工資,一邊繼續到處投簡歷,尋找適合自己專長且薪水又高的工作,同時也在不斷尋覓能改變自己境況的男朋友,可她始終沒能如願。
自從那晚和楊曉敏喝酒後,她有好些天沒聯繫他了,當然,他也沒有聯繫她。
「看來他明白了,唉,為什麼好男人都這樣窮。」鄭佩玲有些遺憾地想。
鄭佩玲是那種嚮往美好愛情,充滿浪漫主義夢想的女人,但她同時又十分矛盾,很現實,很市儈。大三的時候,她曾有過一段浪漫純真的愛情,那個男生對她海誓山盟,讓鄭佩玲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蜜罐一般幸福,她的初吻就是那時候獻出去的。
「還好,沒有把自己獻出去。」後來鄭佩玲很是慶幸自己當時沒讓對方突破自己最後的防線。
「要不,現在的我是什麼樣子真不好說。」她想。
就是那個對她海誓山盟的男生,在畢業的時候居然無情地對她說:「我真的很愛你,但為了前途不得不和你分手。冷漠並不是代表無情,只是逃避被傷害的一種手段。你說憑我倆的能力能出國嗎?能買得起房子嗎?」他接連兩個為什麼,問得鄭佩玲啞口無言。她無法反駁他的話,因為這就是現實。
那男生為了獲得出國留學的機會,放棄了和她3年的感情而投靠了一位富家女,鄭佩玲見過那女孩的照片,長得又矮又難看。
從那以後,鄭佩玲把愛情看得很淡。畢業後她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多掙錢。
自從那晚鄭佩玲主動吻了楊曉敏之後,就像完成了某種儀式一樣,她的心裡好受了一些。
「他很有理性。」鄭佩玲正這樣想的時候,手機響了,是楊曉敏打來的,鄭佩玲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楊曉敏在電話中說要為她介紹一位很有成就的年輕企業家。
「企業家?」鄭佩玲一下子沒有回過神來。
「是這樣,這個人是本市的青年企業家,他的公司正在招聘人,我和他還算比較熟悉,所以我想介紹你去,還有……這個……」楊曉敏開始支支吾吾,「這個人未婚,很有錢,人也不錯,我想撮合你們一下。」
鄭佩玲聽完了他的話,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很久未回話。
楊曉敏急了:「你們見面後再說吧,我來安排好嗎?」
「好吧。」鄭佩玲說。
第二天,在一家咖啡館,鄭佩玲見到了那位青年企業家,從楊曉敏的介紹,她知道這位企業家身家達千萬,40歲左右,至今未婚,但看著眼前這個有些謝頂,身材粗胖,說起話來語速極快的男人,鄭佩玲始終不相信他沒有結婚。
剛一坐下,胖子就飛快地說:「你好,曉敏已給我介紹過你的情況了,不錯,我公司正需要像你這樣的人,等我安排一下,你下周就可以過來上班。你過來先做總經理助理,你看行嗎?」還沒等鄭佩玲回話,胖子又說:「當然,做得好就升副總。」說完,他鼓著一雙金魚眼看著鄭佩玲,盯得鄭佩玲渾身不自在。
先前鄭佩玲已聽楊曉敏說過這胖子姓王,她一邊聽他喋喋不休,一邊一口一個「王總,王總」地應付道。
「來,王總,我敬您一杯,謝謝您的關照。」鄭佩玲勉強地應酬著。
見鄭佩玲敬酒,胖子顯得格外有興致。
「好,你喝1杯,我喝3杯,誰叫我是男人,哈哈哈……」胖子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趁著胖子的好興致,鄭佩玲把自己的簡歷和專業向他作了簡單地介紹,但胖子對她的介紹好像不怎麼在意,而是不停地上下打量鄭佩玲的身材,這讓鄭佩玲心生反感,要不是看在楊曉敏的面子上她早就站起來走人了。
那次見面後沒過兩天,胖子就給鄭佩玲打電話約她到一家賓館「談工作的事」,言語之間充滿了曖昧,鄭佩玲心領神會,她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她拒絕了,她瞧不起這種男人。拒絕胖子後,所謂的工作也就沒有下文了。鄭佩玲知道,那胖子看上的只是她漂亮的相貌,至於其他的,她想他根本就不關心。
後來,楊曉敏多次勸她主動和胖子聯繫,她忍無可忍向楊曉敏吼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啊,如果我願意,我早就在二環路有自己的房子了,還能輪到這個胖子,他算什麼東西?」說著說著鄭佩玲竟然掉下了眼淚。
楊曉敏看鄭佩玲哭了,顯得手足無措,連連道歉說:「我也是一番好意,我以為他真的會讓你做副總,我以為有這樣的機會,就應該去爭取,但沒想到……」
「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並沒有怪你。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是希望我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雖然我也想通過婚姻來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卻不想自輕自賤。」鄭佩玲說道。
楊曉敏聽完鄭佩玲的話,一臉的落寞神情。
鄭佩玲看見他這副樣子,一陣心酸,有一股想擁抱他的衝動,但她忍住了。
「不能心軟,否則要後悔的。」鄭佩玲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理解你。」楊曉敏抬起頭來說。
這時,鄭佩玲的手機響了,是四川家中妹妹打來的,說父親病情加重需要20000元的醫療費,問她能不能想想辦法,盡快寄錢回去。
鄭佩玲想也沒想就回答妹妹說,她明天就去寄錢,並叫妹妹盡快送父親去醫院。
掛斷電話,鄭佩玲低著頭久久不語——她的銀行卡上只有10000元,還差10000萬,怎麼辦呢?
「你需要多少錢?」楊曉敏在一旁早就聽出了大概。
鄭佩玲欲言又止。
「你需要多少錢?我借給你。早些讓你父親住進醫院治療。」楊曉敏說。
鄭佩玲猶豫了一下說:「我自己有10000元,你就借給我10000元吧。有錢我馬上還你,我給你打借條。」
「好,我明天就把錢給你,你不用急著還。」楊曉敏沒有絲毫猶豫說。
「真是不好意思,不斷給你添麻煩。」鄭佩玲對楊曉敏這樣幫助自己,從內心深處感激不盡,但又總覺得在嘴上說感謝之類的話顯得自己很虛偽,可她也想不出用什麼其他的方式來感謝他,雖然她知道楊曉敏能夠理解她,但她還是決定要為楊曉敏做一點什麼。
第二天,楊曉敏就將10000元送來了,鄭佩玲將錢給家裡寄去以後,就去買了一些很好的羊絨線——她打算為楊曉敏織一件毛衣。
冬天都過去了,鄭佩玲給楊曉敏織的毛衣才完成了一半,幾個月來她一直在為自己的目標奔忙。
5月份,鄭佩玲終於找到一家符合自己條件且待遇又好的公司,而且簽訂了長期合同。鄭佩玲決定搬到公司提供的宿舍去住,但她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楊曉敏,她用了兩個通宵織完成了那件毛衣。
織好毛衣的第二天,鄭佩玲便將毛衣、一張存有10000元錢的銀行卡和房門鑰匙打成了一個包裹,並隨包裹附上了一封很長的信。在這封信中她除了說些感謝的話外,她還花了很多筆墨說了自己的生活經歷和對未來婚姻的看法,以及對楊曉敏的感覺,她誇他是一個好男人。最後,在信的末尾她寫下銀行卡的密碼,當然她沒有說自己的去處。
她用特快專遞將包裹寄給了楊曉敏,同時換掉了自己的手機卡,雇了一輛車將房中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搬走了。
楊曉敏收到特快專遞的時候,正準備出門去發樓盤的宣傳單,見是鄭佩玲寄來的包裹,他覺得有些詫異,回到辦公室他撕開包裹,當他看完信後,便將那件毛衣緊緊地貼在臉上,那毛茸茸的感覺讓他覺得這是他迄今為止見到過的最為精美的一件毛衣,他知道這是鄭佩玲的心意。
其實,楊曉敏只是一名很普通的銷售人員,他和鄭佩玲一樣在這個城市苦苦掙扎奮鬥,雖然在這個城市忙碌了3年,但他依然沒取得什麼成績,他知道自己給不了鄭佩玲她想要的那種生活。
那天他在街上發樓盤廣告時看到一個神情落寞的女孩,她那種讓人怦然心動的憂鬱氣質在一剎那間衝擊了他的心房。
後來,他借錢租來一套房子免費讓鄭佩玲住,又花錢請那個有錢的胖子約見鄭佩玲,他找公司借款10000元給鄭佩玲救急。他做的所有這一切,他一點也不後悔,當他看到鄭佩玲還他的那10000元錢的銀行卡時,他甚至有些沮喪,因為他是真心想幫鄭佩玲,他不想要她還錢。
當然,鄭佩玲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了,她已經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突然,楊曉敏感到腳下一陣猛烈地晃動,片刻後他聽到有人大喊:「地震了!地震了!」
此時此刻是2008年5月12日14時30分,楊曉敏正準備從公司的14樓下去。
沒過多久楊曉敏就聽說了四川汶川特大地震,他知道大地震的地方正是鄭佩玲的家鄉。
楊曉敏第二天就向公司辭了職,參加了奔赴災區的志願者隊伍。在公交車站等去火車站的公交車時,楊曉敏隔著馬路看見對面的站台上有名女子很像鄭佩玲,他不顧洶湧的車流衝了過去,他邊跑邊喊:「鄭佩玲!鄭佩玲!」
楊曉敏分明看見那個女子也吃驚地轉過頭來看他,但等楊曉敏衝過馬路時,卻找不到那個女子了。
那天,楊曉敏在那個公交車站一帶轉了很久,直到深夜才趕往火車站,坐上了最後一班開往四川的火車。
「我一定要找到她。」楊曉敏在心裡對自己說。
其實,那女子就是鄭佩玲,她聽到楊曉敏的呼喊,也看見了他,但鄭佩玲卻毅然地躲開了,她招了一輛迎面駛過來的出租車,迅速地鑽了進去,直奔火車站,她要趕回四川老家去,她要回去尋找生死不明的親人。
在關上出租車門的那一瞬間,鄭佩玲扭頭望著奔跑過來的楊曉敏,淚水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