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若海!」兩位警員精神一振。雖然看不清楚面貌,卻可以從身形輪廓和現在所發生的一些事上,猜測出從樓上跳下去的這個人是誰。在這裡埋伏了這麼多天,不就是為了等待眼前的這個主角嗎?
想起通緝令上那「可當場擊斃」的標注,以及A級通緝令上那筆價值不菲的獎金,二人同時拔出腰間配槍。
被嚇破了膽的歹徒如喪家之犬般彷徨失措,怒火當頭的展若海哪裡理會他這許多,當即飛起一腳,朝那歹徒橫胸掃了過去。歹徒躲閃不及,悶哼一聲,被踢得飛滾出幾米遠外昏死過去,一動不動。
展若海怒火難息,幾步趕上去便要再踢。
「若海,不要!」展父有力的聲音劃破夜空,傳入展若海耳裡。他腳下一停,只見仰天躺在地上的歹徒嘴臉間全是鮮血,雙目緊閉,也不知是生是死,但若再這樣踢打下去,估計他不死也會落個重傷。
展若海心裡打了一個激靈,滿腔怒火漸漸平息下來,心裡卻大為震動,今晚到底是怎麼了?暴戾恣睢的脾氣一再充斥心胸,難道說自己與任逸華等人朝夕相處,竟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匪徒特有的那種不擇手段、以暴易暴的習慣?
砰——
清脆的槍聲迴盪在耳邊,把陷入迷惘中的展若海驚醒過來。抬眼望去,只見樓上有兩名警員正探身伸出窗外,手上槍口正對準自己這邊。展若海心裡一沉,連忙轉身翻滾躲到一個花圃的水泥護欄後。
砰、砰、砰——
子彈射在身旁的水泥護欄上,激起點點火光,聲聲槍響化作萬千震撼,衝擊震盪著展若海的靈魂。展若海大腦一片空白,身子癱軟坐靠在護欄後,雙手捂面無助仰天,心如刀絞般萬分痛苦。
「他們開槍了!他們真的朝我開槍了!他們到底還是真的把我列為了匪徒一員!」
展父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般,周圍儘是虛無的空靈,天地間只剩下了子彈殼掉落在樓下彈跳在水泥地上發出的聲音——
叮……叮叮……
「表哥……」練露露終於也認出了從樓上跳下狙擊歹徒的人是誰,巨大的驚喜衝擊著她的心胸,她呆呆地站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哽咽著叫了這麼一句。
四周樓房的燈光陸續亮了起來,人們聽到呼喝聲和槍聲,均爬起床來察看發生了什麼事。
「展若海,你已經被包圍了!把手放在頭上,慢慢走出來,不要再作無謂的反抗了,否則……」兩位警員一如既往地斷喝道。
聽到這個名字,四周的樓房頓時熱鬧沸騰起來,諸如「捉拿展若海」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更有人肆無忌憚地叫嚷:「抓到他就發財了,大家上啊!」
畢竟是A級通緝犯,各級的獎金累積下來,那是多麼巨大的一個數目!
金錢蒙蔽了人們的雙眼,讓他們忘記了許多東西,一時瘋狂躁動起來。
展若海此時卻仰天悲鳴長嘯,繼而哈哈狂笑,笑聲中充斥著一種英雄末路般悲壯的氣息,讓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叫嚷。
他倏地站了起來,在身後樓上那兩名警員的斷喝聲中拔足狂奔,朝街道盡頭的黑暗中逃竄過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裡。
練露露肝腸寸斷,淚水早已淌滿她的臉龐,嬌呼一聲,全然不顧剛才已經扭傷了的腳踝,飛奔著跟了上去。
搖曳著波紋的江面倒映著點點燈火,展若海那寂寞頹喪的身影蕩漾在波浪裡的泡沫中,那樣形單影隻,那樣孤立無援。
「表哥。」練露露從後面靠了上來,伸過雙手,緊緊地把展若海攬在懷裡,蒼白的臉蛋貼在那厚實的脊背上。「表哥,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練露露夢囈般喃喃自語。
一陣夜風襲來,江面波浪翻湧。一個塑料瓶子被打沉下去,又頑強地浮了起來,那波浪打得越急,它便浮得越有力,躥起得更加迅猛。
展若海忽然笑了,似是想通了什麼,猛地一下挺直了腰桿,轉身無限憐惜地將練露露摟入懷中,輕輕撫弄著她的秀髮,笑道:「你看你,跑得連鞋子都掉了。」忽然又皺起眉頭,彎腰低下身去,「你啊,連腳踝都扭傷了,快坐下,表哥給你看看。」
這一刻,以往那充滿活力和無限自信的笑臉竟又奇跡般地回到了展若海的身上,練露露的心情也一下子豁然明亮起來,不由得破涕為笑,嗔聲道:「你還不是,又是化裝又是血的,別以為做了匪徒就可以扮個惡樣子來嚇本姑娘……」說到最後淚水卻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展若海疼愛地伸手將她臉上的淚花抹去:「傻孩子,哭什麼?」
「表哥,外面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真被匪徒們買斷了嗎?」練露露一句話問出,心裡卻忐忑不安,對那答案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別理外頭怎麼說,難道表哥是好人壞人你還分不清楚嗎?放心吧,表哥的心和人永遠都不會改變!」
「你就是壞人,壞表哥、臭表哥……」練露露聞得展若海如是說來,一下子撲進展若海懷裡,再次放聲痛哭。展若海能夠感覺到,她這歡愉的淚水,很暢快地把滿肚子的傷心、害怕和擔憂都傾瀉了出來。
「你看。」展若海指向那拍打著堤岸的江水,「潮水有漲有退,人也會有得有失,人生有高峰的時候同樣也就難免會有低谷的時刻,又何必在意太多的得失呢?等潮水再次消退時,便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切都會平靜下來的。」
練露露小手掐著展若海的背肌:「怎麼,做匪徒也做得這麼藝術?幾天不見說的話竟像哲學般深奧。」
展若海放開練露露,站到堤岸邊,江風獵獵迎面吹來,稍帶些許潮濕腥味的空氣讓人精神一振。他望著遠遠的江水,陷入了沉默。
練露露走上前去,站在展若海的身邊,也將目光投向了粼光閃閃的江面,兩人良久無語,江邊再次沉寂下來。
「表哥,你這次總算是脫離虎口了,咱們躲起來,不要再理那幫壞人了吧。」練露露靠在展若海身上,一臉的憧憬。
「不!」展若海那斬釘截鐵般堅決的語氣連練露露都感受到了些許異樣,「表哥暫時還不能回去。有些責任必須承擔起來,有些事情是不能逃避的。露露,你要相信,總有那麼一天,表哥會帶著一身的清白回來的。」
李冰兒的聲音恰逢其時地傳來:「再不趕快走的話,相信今晚會有很多人拿到警局那筆獎金的。」
展若海一把將練露露摟入懷中,嘴巴貼到她耳邊輕聲道:「告訴爸媽,若海永遠都是他們的好兒子。寧死,也不會給他們抹黑!」
有些話憋在肚子裡,展若海永遠都不會告訴別人。
「若是自己這次逃離了『橫行』匪幫,從此以後展家別想再得以安寧。」
通過這段日子的瞭解,展若海已經對「橫行」的實力和手段深有感觸,若他們真要對付一家普通人,恐怕還真沒有人能逃脫得了他們的魔掌。
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作為一個男人,又怎能讓自己惹上的事殃及家人,這是展若海永遠也不願看到的,所以他選擇了寧可自己身陷囹圄。
作為一個熱血的男人,當有些責任無法逃避時,便要鼓起勇氣來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