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一,下午四點
萬斯的「神秘之旅」持續了八天。星期一下午他回到紐約,簡單的洗漱一番後便打電話給馬克漢,說他半小時後會過去,然後要柯瑞把他那輛西法混血車開出車庫。看得出來,他非常緊張。事實上,他回家之後就沒對我說過幾句話,他情緒低落、心事重重。途中我曾一度想冒險。問他這趟旅行是否成功,他也只是點了點頭。當我們轉入中央大街時,他的情緒終於緩和了下來,他開口說道:
「范,你根本不必擔心我的這趟旅行有沒有收穫。我早就清楚我會找到什麼,不過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我必須親眼看到那份記錄,才能無條件地接受我自己建構完成的結論。」
在檢察官辦公室馬克漢和希茲都等候我們。大概四點多,從房間裡看窗外,舊刑事法庭大樓西南方的一條街外,太陽已經落到紐約人壽大樓之下。
「我認為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馬克漢說,「所以我要警官到這兒來。」
「是這樣的,我有很多話要說。」萬斯點燃一支煙,稍微往椅子裡坐了坐。「首先我想要知道,我不在的這幾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你的預測很準。一切都很平靜,格林家看起來也都很正常。」
「只不過,」希茲插嘴說,「希蓓拉昨晚回來了,從那時到現在,馮布朗一直在宅子內外閒逛。」
「希蓓拉回來了?」萬斯顯然大吃一驚。
「是的,昨天晚上六點,」馬克漢回答道,「一個記者發現了她的行蹤,還寫了一篇煽情的特別報導。從報紙上市到現在,這可憐的女孩片刻都不得安寧,只好決定在昨天打道回府。警官派去盯她的人早已傳話回來,今天早上我已經見過她,再一次勸她離開。但是她餘怒未消,怎麼說都不肯再離開格林大宅——她說,就算死於非命,也強過被記者和八卦人士窮追不捨的好。」
這時候,萬斯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灰暗的天邊,太陽已經落下了。
「希蓓拉回來了。」他喃喃自語,「讓我瞧瞧你為我準備的氣象報告。」
馬克漢從一個抽屜裡,遞給萬斯一張打滿了字的公文紙。仔細看了一遍以後,萬斯把它扔回桌子上。
「保存好這個,馬克漢。當你面對那十二位陪審團員和事情的真相時,這個會派上用場。」
「萬斯先生,你總得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張紙到底能派上什麼用場吧。」警官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耐煩,雖然他努力地控制了。「馬克漢先生說你已經找到了本案的關鍵——看在老天的份上——萬斯先生,假如你有證據,拜託你****口風給我,讓我能夠逮到人。為了這件他媽的煩人事兒,我都已經瘦了一大圈了。」
萬斯沒有理會警官的咆哮,他縮攏了一下身體。「沒錯,警官,我知道誰是兇手;而且我有證據——只是,現在我還不打算告訴你。」他堅決地走向門口,「時間來不及了,現在我們已被迫採取行動。警官,快穿上你的大衣——馬克漢,你也一樣,動作快點。我們最好在天黑前趕到格林大宅。」
「去你的,萬斯!」馬克漢不肯從命。「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們,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要我們幹什麼?」
「現在我不能解釋,待會兒你就會明白。」
「萬斯先生,既然你這麼有把握,」希茲打斷他,「為什麼不讓我們逮捕兇手?」
「警官,你馬上就會逮到兇手,只需要一個小時。」雖然萬斯的聲音很輕,卻已經讓希茲和馬克漢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五分鐘後,我們四個人開著萬斯的車行駛在百老匯大道上。
一如往常,史普特為我們開門,必恭必敬地站在門邊等著我們進來。
「史普特,我們想見希蓓拉小姐,」萬斯說,「請你要她到起居室來一下,就現在。」
「先生,很抱歉,希蓓拉小姐剛剛出門了。」
「那麼,我們要見艾達小姐。」
「先生,艾達小姐也出門了。」在我們緊張的神經裡,管家那無動於衷的聲調簡直是不搭調,這時的氣氛十分怪異。
「那她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先生,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們一塊兒去兜風了,可能不會太久。你們願不願意在這裡等候?」
萬斯猶豫了一下。「好的,我們在這裡等他們。」他果決地說,立刻朝起居室的方向走。剛走到拱廊前,萬斯突然轉身叫住正慢慢往大廳後方走的史普特。
「史普特,你說希蓓拉小姐和艾達小姐一起去兜風了?多久前的事?」
「大約十五分鐘——到現在也許二十分鐘了,先生。」管家的眉毛微微揚起,顯然萬斯態度的突然改變讓他相當驚訝。
「兜風?她們搭誰的車?」
「馮布朗醫生。他來這裡喝下午茶。」
「史普特,是誰提議要去兜風的?」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先生。我只知道當我進來收拾茶具時,他們正為了兜風的事各執己見。」
「現在,把你聽到的每句話都再說一遍!」萬斯說得很急,他少有的激動著,聲音也有一些顫抖。
「我走進起居室時,正在說話的是醫生;他說,年輕的小姐們應該出去呼吸一些新鮮空氣。希蓓拉小姐則說,她已享受了夠多的新鮮空氣。」
「艾達小姐呢?她說什麼了?」
「先生,我不記得她是否說過話。好像沒有」
「他們出門時,你在場嗎?」
「是的,先生,我替他們開門。」
「那麼,馮布朗醫生也和她們一起坐進車子裡,是嗎?」
「是的。不過我記得他說會順道去芮格蘭達太太的住處,因為他必須到那兒出診。他出門前所說的話,聽起來是帶小姐們去兜風,而他會在晚餐後再到這裡來要回他的座車。」
「什麼!」萬斯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雙眼熾熱盯著老管家激動地說:「快告訴我,史普特!你知道芮格蘭達太太住在哪裡?」
「麥迪遜大道六十號。」
「立刻打電話給她——問清楚醫生是否已經到達了。要快。」
史普特慢慢地走向電話,他性格裡的那種泰然自若,真讓我歎為觀止。他打完電話轉過身來時「醫生還沒到達芮格蘭達太太那裡。」他回報,臉上也還是毫無表情。
「他當然不必那麼趕,」萬斯自言自語地說,緊接著他又問,「史普特,離開大宅時,駕車的是誰?」
「先生,我不是很確定。我沒特別留意過,不過,印象中是希蓓拉小姐先坐進車子的,好像她打算駕駛。」
「快,馬克漢!」萬斯一邊喊一邊往門口跑。「我,我的腦子裡有個瘋狂的想法……快點,老兄!來不及了,萬一有什麼惡毒的事發生……」
萬斯跳上車時,我們也都到了車子邊。我坐在駕駛座旁。希茲和馬克漢一臉茫然地在後座坐好,萬斯的舉動給所有人的暗示都是要發生不祥的事情。
「聽著警官,我們馬上要違反所有的交通規則和限速了,」萬斯一邊熟練地操縱車子穿過狹窄的街道,一邊說,「所以,請你先準備好警徽和證件。也許我只是讓各位陪我白費力氣地追逐一場,不過我們還是得冒這個險。」
我們往第一大道的方向急馳而去,沿途盡抄近路,避開了鬧區。一路飛馳,在經過萊辛頓大道時,被幾輛修路車擋了一會兒。在第五大道上,被交通警察攔了下來。希茲遞上名片說了幾句話以後,我們很快衝出了中央公園。幾個彎道上都是有驚無險,在一個猛地急轉彎之後,車子終於進入第八十一街,一路朝河濱大道行去。這一帶車流很少,所以萬斯都維持著很高的時速。
夜幕低垂,河岸斜坡的融雪也都結上了一大片薄冰,路上非常滑。儘管萬斯車開得非常好,但是這仍是一場讓人心驚膽戰的磨難。他一路猛按喇叭,讓眼前的車子迅速躲避,打開一條毫無阻礙的通道。這部車萬斯已經開了兩年,對性能和操控重點都非常熟悉。有一次車子打滑得很厲害,萬斯竟然能在後輪碰上路邊的石欄之前就把車子拉回到路上。
我們不得不在好幾個十字路口前減速,也被交通警察攔下來兩次,一認出後座的乘客後警察就讓我們繼續前進。在北百老匯,有個機車警察甚至強迫我們停到路邊,鏗鏘有力、連珠炮似的給了我們一頓破口大罵。當希茲有過之而無不及地反罵回去以後,他也立刻認出幽暗處的馬克漢,快速換上一副滑稽有趣的謙遜模樣,並且在通往揚克斯渡口的路上都充當我們的前導車,不但為我們開路,還在到達每個十字路口之前擋住左右來車。
就這樣,一直到揚克斯渡口的鐵路旁,我們才因等候貨車調軌被迫停下來幾分鐘,經過了這一陣顛簸,馬克漢直到現在才有機會發洩他的不滿情緒。
「萬斯,對於這樣瘋狂飆車,我相信你會給我一個好的理由,」他氣憤地說,「不過你既然要我們陪你冒險,那麼我就有權利知道我們的目的是什麼。」
「現在,我沒有時間解釋,」萬斯沒好氣地回答他。「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是我們像沒頭蒼蠅一樣白忙了一場,要麼就會撞上一樁非常糟糕的慘劇。」他沉著臉,面色蒼白、憂心忡忡地看著表,他自顧自地計算時間:「比平時從商業區到揚克斯的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鐘,再抄最短的路線到我們的目的地——這樣可以省下十分鐘。假如我所擔心的事就安排在今晚,那麼,對方的車應該會走史拜登·杜維爾路,沿著河邊走偏僻的小徑。」
萬斯剛說到這裡,看到鐵路道口的柵欄已經高舉起來,我們的車立刻向前猛衝,以叫人緩不過氣來的加速繼續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