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現在我唯一能做的或許只有等待了,也許得等上一輩子。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能嫁給我,她甚至不告訴我原因。她該不會已經結婚了吧?」我無奈地說。
「我想不是,她不是已經說了她目前還沒有愛人嗎?」
「的確,不過我也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我能想到的就是或許她還不夠愛我。但即使這樣,也不至於像她說的那樣,是永遠克服不了的阻礙。事實上,我們一起共處的時候,非常愉快。但願這不是某種病態的心理因素在作祟,我覺得不會。不過,女人有時候確實很難琢磨。」
「或許是你想得太多了,我們何不排除病態的心理因素,認真考慮擺在眼前的比較合理解釋呢?」桑戴克說。
「有嗎?」我大叫,「我想不出是什麼!」
「一些對伯林漢小姐而言很重要的情況顯然被你忽略了,不過她自己卻清楚得很。她現在的處境你都瞭解嗎?我是說關於她伯父失蹤這件事。」
「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
「情況是這樣,如果約翰·伯林漢真的去過他弟弟在伍德弗的家,那麼有一樣可以肯定,那便是這應該是發生在他離開赫伯特房子之後的事。請注意,我說的是『如果他去過』,這並不代表我真的這麼認為。不過依照當前的種種證據來看,他似乎的確是去過,而在那之後他便消失了蹤影。如果此說法成立的話,那他應該不是從前門進去的,因為沒人看見他走進那屋子。那他只有走後院的門了,約翰·伯林漢知道這道門,而且這道門的門鈴在書房會鳴響。你應該記得,當赫伯特和傑裡柯到訪時,伯林漢先生剛剛踏進家門。在那之前,伯林漢小姐一直獨自在書房裡。也就是說,伯林漢小姐當天在書房裡有可能見過她的伯父約翰·伯林漢。這就是她的處境,拜克裡。雖然目前還沒有充分的證據,但如果約翰·伯林漢持續失蹤,這問題遲早會被揭露出來的。還有一點可以肯定,赫伯特為了自保,將會充分利用這個事證來讓自己擺脫嫌疑,並且將嫌疑轉嫁到伯林漢小姐身上。」
聽完桑戴克的分析,我一臉的驚愕,繼而又轉變為憎惡。
「可惡!」我大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又重新平靜下來,「請原諒我的失態。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惡毒到指控這位美麗溫柔的小姐,她怎麼可能謀殺自己的伯父呢?」
「即便不是赤裸裸的指控,我想也會是某種暗示。若果真如此的話,也就不難理解她為何會拒絕你的追求了。因為她害伯會拖累你,敗壞你的名聲,會害你變成警察局或刑事法庭的常客。她會覺得你跟她在一起就是跟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在一起。」
「老天,這也太駭人聽聞了吧!我才不在乎自己的什麼形象,如果有必要,我寧願分擔她受到的詆毀。只是,我實在沒有想到竟然會有人想要對她作出這種指控,這純粹是誹謗!」
「是的,你現在的感受我很瞭解,也很同情。」桑戴克說,「我對這種小人之舉同樣感到憤慨。這都怪我,魯莽地把這事說了出來,你不要太在意。」
「放心吧,你不過是點醒了我,使我豁然開朗。不過,你似乎是在暗示已經有人存心要這麼做了,是吧?」
「確實是這樣,這可不是猜謎遊戲。不過我並不以為這就是事實的真相,肯定有人在刻意這麼安排,藉以誤導我們作出錯誤的結論。我正在等待,等我逮住這個卑鄙的傢伙,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你在等什麼?」我進一步追問。
「我在等水到渠成。」桑戴克回答,「即使最精明的罪犯也難免會露出馬腳。目前他雖然躲在暗處,但他終究會有所行動,到時候就別想逃出我的掌心。」
「如果他就這麼躲藏下去,永不露面,你又能怎麼辦?」
「完全有這種可能。目前我們面對的是有史以來最難對付的歹徒也說不定呢!他懂得在什麼時機下手,什麼時候抽身。我以前從沒遇到過這麼精明的對手,但誰知道呢,也許真有這種人。」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豈不是要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的朋友落難,而我們卻無能為力?」
「也許吧。」說完,我們兩人同時陷入了沉思。
和倫敦其他的偏僻地區一樣,這個地方異常平靜安寧。倫敦橋下偶爾會傳來一兩聲拖船和汽船的鳴叫,街道上隱隱的車流聲、報童的吆喝聲也從加默羅街的方向一波波湧至而來。因為隔著很遠的距離,這些叫聲還稱不上喧囂,然而卻翻攪著我的神經,讓我不斷地想起桑戴克所暗示的種種,感覺有一場悲劇即將上演。
不知道此時的桑戴克在想什麼,或許他的腦中也有相同的聯想吧!
他的感覺幾乎跟我一樣,「今晚肯定要有大事發生,說不定會是什麼災禍。你沒看見嗎,報童在街口巷尾穿梭吆喝,報社的記者像搜尋獵物的禿鷲般警惕敏感,就像飢餓的食屍鬼那般,出來爭食殘屑。」桑戴克喃喃地說,之後又是一陣靜默。
片刻之後,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關於你們的調查工作,我能幫得上忙嗎?」
「我也正在想這個呢,要是你能幫忙那就好了!不過,我想你應該會願意幫助我們的。」桑戴克說道。
「那我該怎麼做呢?」我很想知道答案。
「這個現在還不好說。不過,裡維斯馬上就要去度假了——事實上,今晚他就要卸下手上的工作,可關於這件案子的調查一點兒進展都沒有,沒了他的協助我還真頭疼呢!如果你願意過來接替他的職務,那我會非常高興的。假若伯林漢的案子有需要你的地方,我相信憑借你的熱情和努力,必定能夠彌補經驗方面的不足。」
「要取代裡維斯的位置我倒不曾想過,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你願意讓我從旁協助,我已經非常感激了。哪怕我只是替你擦靴子也行,我不想置身事外。」
「好吧,就這麼定了。等巴納診所的工作結束,你就過來,你住在裡維斯之前的房間就可以。要不,我現在就把鑰匙交給你,樓上還有一把備用的。從現在開始,我的辦公室也就是你的了。相信你在這兒一定會非常開心。」
我滿懷感激地從桑戴克手裡接過鑰匙。我知道,他這麼做並不是因為我對他能有多大的幫助,他是在替我著想,希望我能找回內心的平靜。我剛要向他表示感謝,突然聽見石子步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說曹操,曹操到。」桑戴克說,「是裡維斯來了。我們得趕緊告訴他,他可以放心地去度假了,因為已經有個能幹的代理人可以接替他留下的空缺了。」他拿著檯燈朝對街晃了晃,不久他的年輕搭檔就匆匆走了過來,胳膊下還夾了一份報紙。
讓我感到奇怪的是,裡維斯在昏暗的燈光下竟認出了我。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的在場令他有些尷尬,平常的詼諧談吐也不見了蹤影,他那略帶好奇與不安的眼神令我困惑不已。
聽完桑戴克的建議,他淡淡地說道:
「沒問題,你一定會發現拜克裡和我一樣能幹。反正,他待在這裡總比留在巴納那兒好。」
裡維斯一反常態的舉動桑戴克看在眼裡,他疑惑地望著裡維斯,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
「都帶什麼消息來了,我的博學老弟?剛聽見外頭那些人大叫大嚷的,你正好還帶了份報紙,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
「哦,確實是……」裡維斯有些遲疑,吞吞吐吐地說,「確實是發生大事了。拿去吧,再隱瞞也沒有用——與其讓拜克裡從那些瘋狂的報童手上發現這則新聞,還不如由我來直接告訴他……」說著他從胳膊底下的那疊報紙中抽出幾張給了我,另外幾張給了桑戴克。
我忐忑不安地攤開報紙,裡維斯的異常舉止讓我有些恐懼。我發現無論你開始時做過怎樣的心理準備,可一旦遇上某些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你還是無法招架。當報童的叫嚷變成可怕而又刺眼的標題映入我的眼簾時,我感到一陣暈眩。
報道相當短,不到一分鐘我便讀完了。
缺失的手指骨現身伍德弗
本報訊近日,已在肯特郡及艾瑟克斯等多個地區發現部分殘骸的分屍疑案又有了驚人進展。一直以來,警方懷疑這具屍骸屬於大約在兩年前離奇失蹤的約翰·伯林漢先生,如今警方的懷疑已經得到證實。因為在悉德卡鎮挖出的手掌上缺失的那根手指,已經在一座廢棄的水井中尋獲,手指上的戒指經證實為約翰·伯林漢生前一直佩戴的物品。該座水井所在的花園住宅原屬於死者所有,失蹤事件發生時,那棟房子由死者弟弟葛德菲爾·伯林漢暫住。但是後者不久即遷離,之後該屋便一直空著。最近該座房子正在進行整修,連帶清理水井。當時柏傑督察正在那一帶搜索殘骸,結果最終在井底發現了那三塊手指骨和戒指。本案受害者身份至此已經確認,接著的問題是,誰殺害了約翰·伯林漢?
據悉,死者於兩年前失蹤的當日,警方曾在屋子前面的草坪上發現一個疑似為死者表鏈上掉落的飾物。在那之後死者便杳無音訊。此後案情將如何發展,尚待警方進一步調查取證。
看完全文,報紙輕輕地滑落到地上。我怔怔地望著裡維斯,他坐在那兒什麼話也不說,兩眼凝視著靴尖。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太可怕了!我只覺得全身麻木,有好一陣子,甚至無法正常的思考問題。
「別慌,拜克裡。一切還有待時間來證明,我們可別亂了陣腳。先回家去吧!吃一劑安眠藥,加點兒酒,好好睡一覺。這打擊對你來說太大了。」桑戴克冷靜而沉著的聲音把我從失魂的狀態中拉了回來。
我夢遊似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雖然燈光黯淡,而我也暈眩得厲害,但我還是看見了桑戴克臉上如花崗石面具般的嚴酷與冷峻,這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
他們二人陪著我一直走到了法學院位於巷頭的出口。這時,一個人匆匆從巷子那端走來。經過我們旁邊時,我發現他迅速回頭瞥了我們一眼。儘管他沒有停下腳步,但藉著酒館門口微弱的光線,我仍然認出了他——傑裡柯先生。可是看到他我並不感到驚訝,我說不清原因。之前是,現在也是。
和裡維斯、桑戴克握手道別後,我大步向奈維爾巷走去。我究竟在想什麼,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強烈的意念催促我迅速趕到那兒去,我要去守護她,一場厄運即將降臨在我心愛的那個女子身上,而她對此還渾然不知。在奈維爾巷口,我發現牆邊站著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緊緊盯著我仔細打量。但我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快步走進了窄巷。我在那棟老房子的院子門前停下,仰頭望著圍牆上的幾扇窗戶。屋內一片漆黑,看來人都已經睡了,這讓我安心不少。後來我繞到房子面對新街的一側查看了一番,發現有一個壯漢正在四處閒晃,而且打探似地望著我。我轉身回到巷子裡,再度來到那所老房子的院子門前,準備重新查看一下它的窗口。不料一轉身,發現剛才那名男子就站在我背後。原來這兩個人是便衣警察,一陣驚恐之後,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一股莫名的憤怒湧上心頭,我甚至萌發了一種向這兩個入侵者宣戰的衝動,所幸這股衝動很快便消退了。我馬上裝出一副安然無事的樣子走開了。
這兩名警察的出現彷彿已經為正橫在眼前的災難以及恐怖的現實作好了鋪墊,想到這兒,我不由得直冒冷汗,耳鳴得也厲害,接著步履蹣跚地轉向了菲特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