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眼 第5章   泥潭中的碎骨 (2)
    我氣沖沖地轉身,看到報童正高舉著一個黃色廣告牌子,上面的文字吸引了我的注意:

    「水芥菜田里有駭人的發現!」

    也許有些人會否認,但是「駭人的發現」這幾個字卻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其中充滿了悲劇、懸疑以及浪漫的暗示,好像為灰暗平淡的生活注入了一劑戲劇性的調劑。鄉村的淳樸也因此增添了幾分恐怖的色彩——無論是什麼事。

    於是我買了一份報紙,夾在腋下,匆匆走回診所,準備瞭解這個「駭人的發現」。然而,就在我將診所的門打開的時候,一個圓圓胖胖、滿臉粉刺的女人向我迎面走來,然後帶著重重的鼻息朝我鞠了一躬——原來是百花巷煤炭店舖的老闆娘。

    「晚上好,賈柏雷太太,」我驚訝地同她打了聲招呼,「你不會是來看病的吧?」

    「你說得沒錯,就是。」她直起腰來,悶聲地說,然後隨我走進了診療室。我讓她坐在了病人椅上,而我則端坐在辦公桌前。「醫生,最近我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她慢悠悠地對我說。

    此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報紙上的駭人發現,所以我只是靜靜地等她進一步說明情況。很快,賈柏雷太太停了下來,用她那雙暗沉、泛著苦水的眼睛肯切地望著我。

    「啊!」我回過神來,說道,「你身體不舒服,是吧,賈柏雷太太?」

    「是的。我的耳朵也有問題。」她補充道,然後歎了口氣,整個房間頓時充滿著黑巧克力般的濃烈、懷舊的氣息。

    「那麼,你現在頭很痛,是嗎?」

    「是啊,痛了很長時間呢!」賈柏雷太太說,「腦門總是一開一關的,當我坐下來的時候會痛得很厲害,簡直就要爆炸了!」

    她對於自己感官的生動描述與她這個人倒是很一致,這樣一來我對她的病情也有了很具體的瞭解。我向她解釋人體皮膚的彈力是多麼得驚人,從而使她安心一些,然後便開始竭力地思索著她的情況。無意間,我的思緒漫遊到了「黑巧克力」上面。最終我不得不敷衍她,請她先回家休息。此時我勉強地打起精神,打開一瓶由巴納用密封罐裝的威士忌與汽水的混合飲料。開始閱讀那篇關於駭人發現的報道。但是,還沒等我將報紙攤開,另一名病患又來了。他是一名患有膿皰病的病人,一個菲特巷的少年也感染了這種病。緊接著,又來了一個病患。就這樣,整整一晚我都沒閒下來,最終使我徹底忘了水芥菜田的事件。直到我用熱水洗臉,消除一天的疲憊後,準備坐下來吃頓簡便的晚餐時,才突然想到那則新聞。於是我便迅速地從辦公室的抽屜裡抓起張報紙——這是剛才在匆忙中隨手塞進去的。為了方便閱讀,我將報紙折成小塊,讓它靠在飲料罐上豎立著,一邊吃飯一邊閱讀。

    這篇報道很長。很明顯,報社將這篇報道當做獨家新聞大篇幅地進行了報道,因為它被安排在了頭版頭條的位置。

    悉德卡鎮的水芥菜田里有駭人的發現!

    昨天下午,清理人員在肯特郡小鎮悉德卡附近的水芥菜田里,發現了駭人的物體;對於那些經常享用清爽蔬菜的人們而言,這將帶來極大的不快。在詳細描述發現這一物體的經過之前,先簡單地透露一點,這個物體正是人體殘骸。我們先來回溯一下這次意外發現的奇妙巧合。

    這片水芥菜田位於克雷河支流所灌溉的小型人工湖上。相對其他菜田來說,它的深度較深一些,水流不斷,但是非常緩慢。正因如此,殘骸才得以被很好地掩蓋起來。這條支流流經很多牧場草地,水芥菜田則位於其中一座牧場。為了滿足人們食肉的慾望,幾乎整整一年那些受害的羊群,一直在進行著將牧草轉化為羊肉的工作。近幾年前,一種俗稱「肝蛭症」的傳染病侵襲了這片牧場上的羊群。在此,我們必須暫時岔開話題,進入病理學來解釋一下這一病症。

    「肝蛭症」的感染過程非常浪漫。病因起源於一種扁平的小蟲——肝吸血蟲,它能夠寄生在羊的肝臟和膽管內。

    那麼這種蟲子是如何進入羊的肝臟的呢?這便是它浪漫的地方了。

    變態循環剛剛開始的時候,吸血蟲在流經牧場上的某條小河時,會在陰暗的角落裡產下卵。每一個蟲卵都有類似蓋子的器官,它們會立刻打開,然後讓毛茸茸的幼蟲游出去尋找一種特定的水螺——生物學者稱這種水螺為截口土蝸。當幼蟲尋找到這種水螺的時候,它會鑽進水螺的體內,然後迅速變大變肥;接著它便開始大量繁殖,產下無數外形和它完全不同的幼蟲——雷蚴。隨即,這些幼蟲會立即產下無數的小雷蚴,它們會代代相傳,直到某一代雷蚴產下完全不同的後代:頭大、尾巴長、類似蝌蚪的小蟲——尾蚴。很快,最後這代尾蚴便鑽出水螺的體外,展開一場複雜的生存鬥爭。這種水螺會經常離開水面,游到草原上,當那些逃出水螺體外的尾蚴發現自己處於草地之後,它們便會立刻甩掉尾巴,將身體吊掛在草葉上。這樣一來,那些不知情的綿羊吃草時,便將尾蚴也吃進了肚子。尾蚴發現自己來到了綿羊的胃裡,便直搗它們的膽管,然後游往肝臟。幾周之後,尾蚴就會全部長成吸血蟲成蟲,接著開始產卵、繁殖後代。

    這就是「肝蛭症」的病理學傳奇。但是這與駭人的殘骸有什麼關聯呢?情況是這樣的,這種傳染病爆發之後,地主約翰·伯林漢先生便讓他的律師在菜田租約中加入了一項條款,這項條款規定租戶必須定期清理菜田,並且由專家親自鑒定,確保沒有水螺才可以。然而,兩年前最後一期租約已經到期,因此菜田一直荒廢著沒人管理;但是,為了鄰近牧場的安全,他們開始了定期的檢查,這才有了在水芥菜田中的駭人發現。

    兩天以前,這項工作正式展開。三名工人依照次序打撈水草,然後將各種水螺收集起來,交由專家檢驗是否有寄生蟲存活。昨天下午,就在他們打撈完半邊菜田的時候,一位在深水域打撈的工人發現了幾根骨頭,骨頭的形狀讓他頓生疑慮。於是他呼喊同伴,三人細心地將骨頭上的雜草剔除,很快,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隻人類的手骨。他們非常警覺,立刻停止了打撈工作,並且通知了警方。沒多久,警察以及地方的法醫一起來到了現場,他們仔細檢查了被妥善保留在原地的屍骨。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發現一個不同尋常的現象:那只埋在爛泥裡的左手臂,竟然缺失了無名指。這一點立刻被警方列為鑒定屍骨身份的重大依據,畢竟失去左手無名指的人是極少的。徹底搜索了整個現場之後,他們將屍骨完整地收集了起來,然後送到驗屍室,進行下一步化驗。地方法醫布蘭登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的時候,作出了以下說明:

    「屍骨屬於一位中高年齡、身高大約在五尺八寸的男性所有。手臂完整,包括肩胛骨、鎖骨,唯獨缺少第四根手指骨。」

    「是本身就殘缺,還是之後被切除了?」記者問道。

    「經鑒定確認是被截肢過。」法醫回答道,「假如先天殘缺,相連的掌骨,應該出現發育不全或者畸形的現象,但是掌骨完整且正常。」

    「那麼,骨頭在水裡浸泡多久了?」記者接著問。

    「據我推測,至少超過一年。因為骨頭沒有一絲殘留的肌肉組織,非常乾淨。」

    「在你看來,這條手臂為何被棄置在那裡?」

    「這個很難回答。」法醫特意保留了一些想法。

    「另外,」記者繼續追問,「那裡的地主約翰·伯林漢先生,幾年以前不就失蹤了嗎?」

    「嗯,據我的瞭解是那樣的。」布蘭登醫生回答。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伯林漢先生的左手是完整的嗎?有沒有缺失無名指?」

    「無可奉告。」說完,布蘭登醫生微笑地補充道,「你可以去詢問警方。」

    這就是本案的最新發展。據我們瞭解,警方已經開始對缺失左手無名指的失蹤人口展開了調查。如果讀者中有人知悉這一特徵,希望你能立刻通知本報或者警方。另外,我們相信警方已經開始對死者其他部位的屍骨進行全方位搜索。

    放下報紙,我陷入一陣沉思。還有什麼事情能比這更讓人費解的呢?記者的疑問正是我的疑問。那屍骨會是約翰·伯林漢的嗎?很顯然,這個可能性相當大。但我只能這樣認為,屍骨是在他的土地上被發現的,這無疑具有某種暗示,但這也僅僅是種可能。其中的關聯,也許只能用偶然來解釋,毫無因果關係。

    至於死者缺失的無名指,失蹤報告中並沒有提到伯林漢先生也有類似的特徵。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忽略了。這幾天,我會與桑戴克見面,如果這則新聞和約翰·伯林漢的失蹤有關係,那麼我一定會有所耳聞。我一邊想著,一邊離開了餐桌,我決定引用後人編訂的約翰遜的名言,入睡之前「去艦隊街散會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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