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的很對,但是這兩件事看起來並不是互相矛盾的。毫無疑問,他早就計劃謀殺了,只不過少校比較仁慈願想給班森先生最後一個的機會。少校在財務方面出了些大麻煩,很可能會入獄,他知道他弟弟又一大筆錢,所以那天夜裡到他家說服他先借點錢來用用。開門見山,他首先告訴他弟弟自己現在的境地並向他借錢,艾文可能說了一些讓他下地獄的氣話,少校苦苦哀求,也不想殺害他,但是他的再次請求根本是徒勞無用的,當艾文不說話而是轉頭去看書的時候,他槍殺了他。」
「算你說的有些道理,」馬克漢默默地抽著煙,「當年你又怎麼知道少校主導策劃了這樁謀殺並故意將嫌疑指向裡奧·庫克上尉?」
萬斯解釋,「心理學家就像一個主要成分和熟知形貌的雕刻家,可以提供任何構成雕像所必須的部分,他瞭解人類的心理,能夠補充人類行為上所缺少的要素。缺少的要素一定和已知的一切有關聯,就如『斷臂維納斯』雕像的那只遺失的手臂一樣,所有的傳言差不多都是胡扯,凡是懂美學的藝術家都可以連貫地將遺失德斷臂接上。」
他為了突出語氣,做了一個罕見的優雅的手勢。
「陷害他人是每一件精於算計的犯罪行為中都相當重要的一環,積極、確定和具體是這種類型犯罪的典型特徵。所以,如果少校只是開動腦精稍計劃一下就可以讓自己不被別人懷疑,和其他犯罪的心理行為觀念大相逕庭,它會顯得非常模糊、很直接而不太能確定,而策劃並實行這種類型案件的心理形態必定會提供一個相當明確而詳盡的可疑目標。所以當對裡奧?庫克上尉不利的證據越來越多的時候,少校非常熱心地幫助他替他辯護,其實他這僅僅是在做戲。當然,剛開始我認為少校選擇的陷害目標是聖·克萊爾,但是之後發現她的手套和提袋出現在班森家中的事情純屬意外,當時我又記起少校提供凡菲作為我們咨詢對象,她告訴我們上尉曾經恐嚇過班森,這些都讓我明白她在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並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是由人故意弄的。」
馬克漢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不錯,我太累了,想休息。你的工作圓滿結束了,可是我的才剛剛開始。」
一周後,安東尼·班森少校被起訴——謀害他弟弟的罪名。你記得嗎,審訊期間曾經造成那麼多的轟動,這條新聞好長時間都霸佔著全國報紙的頭版,檢方經過了一番艱苦卓絕的戰鬥才取得了勝利,之所以少校以二級謀殺的罪名被起訴,是因為缺乏直接的證據;在經過一連串開庭審訊之後,安東尼·班森少校被判二十年以至終身監禁。
馬克漢因為和被告之間長期友誼的緣故沒有充當檢察官,他的立場非常尷尬,所以當他把整個案件委託給助理檢察長蘇萊維全權負責的時候,並沒有遭到任何人的指責。班森少校請來了陣容強大的律師團,其中包括兩位很有知名度的律師,他們竭盡全力為其辯護;但他們也無能為力,因為有許多不利的證據指向了少校。
當馬克漢接受少校有罪的事實之後,他徹底的調查了兩兄弟的所有財務狀況,發現很糟糕,證券公司的股票有系統地全部被移用做私人投機之用;艾文·班森賺一大筆錢並歸還了借用的股票,少校則投資失敗。少校能夠還債並避免吃官司唯一的方法只有艾文·班森即刻死亡。
在審訊期間:發生命案的當日,少校曾經做出過驚人的承諾,如果要兌現這些承諾只有取得他弟弟保險箱的擁有權才能辦到。還有,這些承諾和另一人的財產所有權有很大關係;他曾經開出了一張四十八小時的期票,並且抵押擔保,如果他弟弟依然活著,一定可以憑借這個拆穿他的陰謀詭計。
在審訊期間一個助益極大的證人赫林蔓小姐,她非常瞭解「班森&班森證券公司」內部情況,這樣就加重了對少校非常不利的指控。
普理絲太太也證明她曾經在謀殺案發生前一晚聽到過他們兄弟之間的爭吵,少校向艾文借五萬元但沒有借到,他當時說:「倘若讓我在你跟我之間做選擇,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在這受煎熬。」
公寓裡開電梯的男孩作證時提到當天夜裡凌晨兩點半默特格返家:當他的搭計程車進入公寓的時候,車燈曾照到一個站在對街的看上去很像班森少校的人影,他的證詞不是那麼的有利。凡菲在少校被捕之後說曾經在去酒吧的路上,看見他正穿過第六大道,當時凡菲認為這個並沒有那麼重要,他認為少校剛剛用過餐在百老匯附近的餐館裡,之後正要回家,當時少校並沒看的到他。
默特格先生的證詞加上這段證詞,完全推翻了少校精心策劃的不在場證明;當助理檢察長蘇萊維在萬斯的指導之下,用圖表詳細說明少校如何能夠在不驚動男孩的情況下成功地進出公寓後,雖然辯方一再強調他們認錯了人,但陪審團還是深被這些證據所打動。他還證明了珠寶一定是被兇手拿走了。萬斯和我都被傳喚作為在少校寓所找到珠寶的證人。在法庭上,萬斯示範如何測量出兇手的身高,但是這要用到一些複雜的科學實驗,因而效果並不明顯。對辯方而言,最棘手的一件事是推翻隊長對手槍的鑒定。
在審訊的最後一星期裡,聖·克萊爾小姐參加了一場大型製作的百老匯輕鬆歌舞劇,演出相當成功,並且該舞劇持續表演了長達兩年的時間。後來她的生活幸福美滿,因為她跟具騎士精神的裡奧·庫克上尉結婚了。
凡菲如往日一樣高貴依舊保持已婚的身份,儘管他那位「親愛的艾文」已經不在了,我仍然會看到他和班尼爾夫人一起出現在紐約市。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都非常欣賞這位女士。凡菲籌到一筆現款——一萬元,聽說是用來將她的珠寶贖回,怎麼弄到錢的我就不得而知了。還有就是值得我高興的,在審訊過程當中並沒有拆穿他們之間的那種親密關係。
當宣佈少校判決的那天晚上,萬斯、馬克漢和我在史蒂文森俱樂部裡一起共進晚餐,根本沒有談到過去幾個星期內所發生的事。但是現在我看到萬斯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這微笑帶有一些諷刺味道。
「馬克漢,你沒覺得整個審訊過程非常荒誕無稽嗎!真正的證據都未曾被提出來,班森少校被定罪完全是因懷疑、暗示、推測和推論。上帝僅僅可以幫那些一不留神跌進法律獅子口中的無辜者,但還必須是遵循法律的無辜者!」
出乎我意料,馬克漢竟然嚴肅地點頭同意:「是的,但如果蘇萊維嘗試用你所謂的心理學理論來定罪的話,人家會以為他神經錯亂。」
萬斯歎氣,「毋庸置疑,你說明了如果用智慧去做你們的那些事情,那麼在法律上是根本行不通的。」
馬克漢回答:「從理論上來說,你的道理即清楚又明白,但是我不可能為了你那些心理和技巧從而放棄它們,也許是因為懼怕自己和證據打交道的時間太長了,」他輕鬆自如地加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的法律證據根本派不上用場了,你可以不會袖手旁觀吧?」
「是,隨時聽候您的派遣,老傢伙,」萬斯說,「我猜想,也許你最需要我的時候,也就是當你的法律證據無法制止地指向受害人時。」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是在開玩笑,奇怪的是,後來卻成了一句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