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她又一次冷笑道,「我只是對此感到好奇,為什麼你可以那麼肯定手套是我的?對於我手的大小和我所喜歡的款式,你根本一無所知。」
「那麼可以告訴我你的手套的特點嗎?」
「噢,當然。我的手套是翠弗絲牌的,五又四分之三號,白色,羊皮的,長度大約到肘部。我希望你能把它還給我,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噢,很抱歉,」馬克漢說,「我想現在我們必須要將它保留在這裡。」
她微微聳了一下肩膀,問道:「我想抽根煙,可以嗎?」。
很快,馬克漢從抽屜裡拿出一盒班森赫吉斯牌香煙。
「謝謝,我自己有,」她說,「不過如果你能將那個煙嘴還給我,我會十分感激的,我實在很想念它。」
馬克漢猶豫了一會兒。顯然,這個女人的態度讓他感到困惑:「好吧,可以先把它借給你用一下。」最終他還是作出了讓步,伸手將從另一個抽屜裡取出將煙嘴,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聖·克萊爾小姐,」馬克漢又變得嚴肅起來,「現在請告訴我,你的這些私人物品為什麼會出現在班森先生家的客廳裡?」
「馬克漢先生,請恕我無可奉告。」她回答。
「你知道拒絕回答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嗎?」
「抱歉,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她的態度依然十分冷漠。
「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馬克漢警告她說,「那些留在班森先生家的私人物品對你很不利,會讓你涉嫌謀殺。」
女人拾起頭,嘴角再度浮現出謎樣的微笑,她用探詢的口吻問道:「你現在掌握了足夠的證據可以起訴我嗎?」
馬克漢不理會她的傲慢:「你和班森先生交情不淺吧?」
「就因為在他的住處發現了我的提袋和手套,你們才作出這樣的判斷,是吧?」她有意迴避。
「他對你是不是有意思?」馬克漢繼續追問道。
她用鄙夷的眼神打量著馬克漢,說:「是的!他簡直令我無法忍受……難道我被帶到這裡就是為了討論這個男人對我的迷戀程度嗎?」
馬克漢依然不理會她的反應:「聖·克萊爾小姐,從昨晚十二點你離開餐館之後,一直到半夜一點回到家中的這個時間段你在什麼地方?」
「噢,你真是太厲害了,簡直無所不知……不過我只能說,那段時間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從河濱大道四十街到八十一街,這麼短的路程要用一個小時嗎?」
「唔,大概是的,最多只差個幾分鐘。」
「你這個時間是怎麼算出來的!」馬克漢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我根本不會計算,時間是自己流逝的,馬克漢先生,我想你知道的,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啊!」
「如果你繼續這樣的話,只會對自己更加不利,」馬克漢再次警告她,「難道你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還不清楚嗎?你和班森先生一起吃晚餐到十二點,之後一同離開,在半夜一點的時候返回自己家中,而班森先生則在於午夜十二點三十分遇害的,第二天清晨我們就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你的私人物品……」
「噢,這樣看來還真的是很可疑啊,」她的態度有些反常,突然變得很認真,「馬克漢先生,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如果我用自己的意識就可以殺死班森的話,估計他早就死過一百次了。我知道,對死者這樣蔑視是很不應該的,可是我實在是對班森先生討厭至極。」
「既然這樣,你又為何要與他共進晚餐?」
「噢,同樣的問題,我曾無數次在心裡問過自己!」她顯得十分悲傷,「女人就是這樣一種情緒化的動物——永遠都在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如果我想要謀殺他,最好讓一切看起來順其自然。我想或許每一個殺人兇手都會先和他們要謀殺的對象一起用餐吧。」
她一邊說話,一邊拿著粉盒不停地照鏡子,整理額前的劉海,還不時地用指尖在眉毛上按一按,對著鏡子左顧右盼。她的舉止似乎比任何言語更能表達其內心的真實想法,她是想讓聆聽者注意到她外在的美貌,這遠比談話的內容來得重要。
馬克漢的臉拉得更長了。如果是平時,恐怕他早就施壓令她就範了;不過這次馬克漢決定不像平時那樣,用威脅恐嚇的手段來對付女嫌犯。倘若沒有萬斯在俱樂部說的那番話,馬克漢一定會採取更加強硬的態度,然而萬斯的話令他十分困惑,而眼前這個女人閃爍的言辭和不可理喻的舉止也令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馬克漢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厲聲問道:「你曾經做過投機生意?就在班森的證券公司裡?」
聽到這個問題,克萊爾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動聽:「哦,我知道,親愛的少校又在饒舌了……唔,我是曾經上場豪賭過,但那並非是故意的,估計是我太貪財了。」
「這麼說來,由於輸得太多——班森先生要求你追加保證金,最後將你名下的債券賣掉了,這些全不是事實咯?」
「噢,我多麼希望這不是真的!」她似乎在故作悔恨,「因此,我用殘忍的手段殺害了班森,或者這僅僅是個報應而已?」她頑皮地微笑著,並抬起頭來期待回應,自認為是在玩一個猜謎遊戲。
在問出下一個問題的時候,馬克漢的眼神變得異常冷酷而犀利:「菲利浦·裡奧·庫克上尉是不是有一把軍用的點四五柯爾特自動手槍,和殺死班森先生那把手槍是一樣的?」
聽到未婚夫的名字,她顯然非常吃驚,屏住了呼吸,雙頰立刻變得緋紅,不過很快,她又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對於裡奧?庫克上尉有什麼牌子、口徑多大多小的槍我從來都不去調查的。」她回答得很輕鬆。
馬克漢平靜地繼續說道:「就在命案發生的那天上午,裡奧?庫克上尉曾經去過你的公寓,還把這隻手槍借給了你,這是真的嗎?」
「馬克漢先生,你問這些就很不應該了,」她羞怯地埋怨道,「哪有人會去質問一對未婚夫妻這樣的私人問題。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已經是上尉的人了。」
馬克漢強忍著怒火,站起身來:「看來你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完全不顧及個人的生死了嗎?」
她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是的,先生,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
馬克漢用手撐在書桌上,將身子用力向前傾:「你知道你這樣的態度會給你帶來什麼後果嗎?我現在掌握了有關你涉嫌犯罪的證據。既然你拒絕為自己辯護,那麼現在我必須下令將你暫時扣押起來。」
就在馬克漢說話的同時,我觀察到她的眼皮不自覺得地下垂,除此之外似乎絲毫不為之動容,只是藐視地瞥了馬克漢一眼。
馬克漢將下顎收緊,伸手準備去按辦公桌底下的按鈕,不過他看了萬斯一眼,手便停下了。萬斯滿臉責備的表情,不只是為馬克漢所做的決定感到吃驚,更重要的是,他覺得馬克漢這個愚蠢的做法將導致嚴重的、無法挽救的後果。
室內充斥著緊張的氣氛,而聖·克萊爾小姐卻氣定神閒地拿出粉盒,不斷地往鼻子上撲粉,鎮定自若地問馬克漢:「你要立即逮捕我嗎?」
馬克漢盯著她看了一陣兒,並沒有馬上做出任何回答,只是起身走向窗邊,俯視著歎息橋——連接刑事法庭大樓和「墳墓」監獄的橋。
「噢,不,不是現在。」他緩緩地說。
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像是擺脫了猶豫,迅速轉過身來面對那個女人。
「我暫時不會扣押你,不過你也不能夠擅自離開紐約,否則我將立即拘捕你,知道嗎?」
說完,他按了一下鈴,把秘書叫了進來,吩咐道:「請將這位聖·克萊爾小姐護送下樓,並幫她叫輛計程車。好了,你現在可以走了。」
她起身朝馬克漢輕點了一下頭:「你真是個好人,肯將我的煙嘴借給我。」她看起來心情不錯,說完,把煙嘴放在桌子上便轉身離開了。
門剛一關上,馬克漢立即按了一下另外一個按鈕,隨著通往走廊的那扇門的打開,一位白髮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門口。
「班,」馬克漢急促地下達了命令,「馬上跟蹤通史懷克一起下樓的那名女子,要二十四小時監視,不能讓她離開城裡——知道嗎?那名女子就是崔西查出的聖·克萊爾。」
那個人接到命令離開之後,馬克漢便不動聲色地緊盯著萬斯。
「現在,對於這位無辜的女士,你有什麼新的看法嗎?」他帶著幾分勝利後的得意之情對萬斯說。
「噢,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一點兒都不會怯場,……你知道,有一陣子我真擔心你會真的取出手拷來,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老兄,你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馬克漢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兒,他知道萬斯的話是別有他意的,也正是基於這個原因,他才能夠在即將扣押這個女人之前及時改變心意。
「她的態度很難讓人相信她是無辜的,」馬克漢說,「就算她表現得再出色,也只是她自知有罪之後所耍的花招。」
「難道你沒發現,無論你是否認定她有罪她根本都不在乎。實際上,剛才你放她走的時候,我從她臉上看到了失望的表情。」萬斯說。
「在這一點上恐怕我不敢苟同,」馬克漢說,「不管有沒有罪,不會有誰希望自己被捕的。」
「那位幸福的情郎在艾文遇害的那段時間裡身在何處?」萬斯問。
「你以為我們沒查過這個嗎?」馬克漢不屑一顧地說,「裡奧?庫克在那天晚上的八點以後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公寓裡。」
「噢?是這樣嗎?」萬斯反駁道,「還真是個模範青年啊!」
馬克漢又一次用嚴肅的口吻對他說:「我很想弄清楚你腦子裡現在在想些什麼!如今我已經暫時將那位女子放走了,放棄了自己先前所做的判斷,這不是正中你的下懷麼?現在你最好老師告訴我,你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唔?賣藥?噢,老兄,這個比喻多麼粗俗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耍雜技的呢!」
見萬斯這樣回答,馬克漢知道多半意味著他不想直接答覆問題,因此立即轉變了話題。
「無論如何,今天是未能如你所願,沒讓你看見我修理人的場面。」
萬斯故作驚訝地抬起頭,說:「是啊,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你知道的,生命中本來就充滿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