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沒有停,繼續說道:「然後他開始低語:『老鼠,老鼠,老鼠!成百,成千,成百萬的老鼠,每個都是一個生命。狗也吃它們,貓也吃它們。所有的都是生命!全是紅色的鮮血,裡面有幾年的生命,不僅僅是嗡嗡叫的蒼蠅!』我嘲笑他,因為我想看看他能做些什麼。然後狗開始狂吠,在那片黑暗的樹叢之中,他的房子裡。他招手讓我到窗前來。我起身向外看,他抬起了手,好像在召喚,不用任何語言。一團黑黑的東西蔓延過了草地,形狀像是一團火焰。然後他左右移動著霧,我能看見成千上萬的老鼠,眼睛發著紅光,像他的眼睛一樣,只是小一點。他一舉起手,它們就都停了下來,我覺得他像是在說:『所有的這些生命我都給你,還有更多的和更大的,在以後無盡的歲月裡,只要你跪下來膜拜我!』然後一團紅色的雲,像血一般的顏色,飄過來,似乎蒙上了我的眼睛,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之前,我發現自己打開窗戶對他說:『進來吧,主人!』老鼠全都不見了,可是他卻通過窗戶進入了房間,雖然窗戶只開了一英吋那麼寬,就好像月光能夠從最細小的縫隙裡射進來,在我面前呈現出她完全的大小和光彩一樣。
侖費爾德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於是我又用白蘭地濕潤了他的嘴唇,但看起來他的記憶好像跳躍了,因為故事前進了很多。我正要把他拉回到原來的地方,但是范海辛小聲對我說道:「讓他繼續。不要打斷他。他回不去了,而且可能一旦失去了思路就完全進行不下去了。」
他繼續說道:「我一整天都在等他的消息,但是他什麼都沒給我送來,甚至連一隻綠頭大蒼蠅都沒有,當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對他非常生氣了。當他從窗戶溜進來的時候,雖然窗戶是關著的,他甚至沒有敲一下,我對他發脾氣了。他嘲笑我,從霧裡探出他那白色的臉,紅色的眼睛閃著光,他好像擁有這整個屋子,而我卻什麼都不是。當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他身上的那股氣味聞起來都不像以前那樣了。我抓不住他。不知道為什麼,我倒是感覺好像是哈剋夫人來過這個屋子。」
坐在床上的兩個人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後,這樣他就看不見他們了,但是無論他們在屋子的什麼地方,他們都可以聽得很清楚。他們很沉默,但是教授卻吃驚的顫抖著,然而,他的臉變得更加嚴肅了。侖費爾德沒有注意到,繼續說道:「當哈剋夫人下午來看我的時候,她看起來不太一樣。她就像是摻過水的茶。」這時我們都動了,但是誰也沒說話。
他繼續說道:「直到她開口說話,我才知道她在這兒,她看起來和原來不一樣了。我不喜歡蒼白的人。我喜歡他們身體裡充滿了血液,而她的血液看起來像是用完了。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當她離開以後,我開始思考,當我知道了他開始奪取她的生命時,我簡直是發瘋了。」我能感覺到屋子裡其他的人都在發抖,就像我現在這樣。但是我們仍然一動不動。「所以當今晚他來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好了。我看見那團霧潛入進來,我就緊緊地抓住了他。我聽說過瘋子有超自然的力量,因為我知道自己是一個瘋子,雖然只是有時,我決心使用我的力量。他也感覺到了,因為他不得不從霧裡出來和我搏鬥。我緊緊地抓住他,感覺自己快要贏了,因為我不想讓他再吸她的血了,當我看到他的眼睛的時候,他那種眼神直射進我的心裡,我的力氣竟一下子化成了水。他逃脫了,當我再一次努力靠近他的時候,他把我舉起來狠狠的摔到了地上。我的眼前出現了一片紅色的雲,然後是一陣雷鳴般的噪音,那團霧好像從門下溜走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呼吸的聲音更加大了。范海辛本能的站了起來。
「現在我們知道了最壞的。」范海辛說,「他就在這裡,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目的。也許還不算晚。讓我們武裝起來吧,就像那晚一樣,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一秒的時間都不能浪費。」
沒有必要把我們的恐懼或者是信念寫成文字,因為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衝進屋拿起了和那一晚我們進入伯爵的房子時一樣的東西。教授已經準備好了,當我們在走廊見面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指著它們說道:「它們從沒來沒有離開過我,直到這件不愉快的事情結束,它們都不會離開我。聰明一點,朋友們。我們要對付的不是普通的敵人,唉!唉!那位親愛的哈克婦人會受到傷害的!」他停住了,聲音哽咽。我不知道憤怒和恐懼是否佔據了我自己的心。
我們在哈剋夫婦房間的門外停住了。亞瑟和昆西卻向後退去,昆西說道:「我們應該打攪她嗎?」
「必須,」教授嚴肅地說道,「如果門是鎖著的,那麼就把它撞開。」
「這會不會把她嚇壞了?擅自闖入一位女士的房間可不太好呀!」
范海辛嚴肅地說道:「你總是正確的。但是這關係到生和死。所有的房間對於醫生來說都是一樣的。即使不一樣,今晚對於我來說也是一樣的。約翰,當我轉動門把手的時候,要是門沒有開,你就用肩膀去撞。你們也一樣,我的朋友們。現在!」
他一邊說一邊轉動了門把手,但是門沒有開。我們向門上撞去。匡的一聲,門被撞開了,我們幾乎栽倒在屋子裡。可教授確實是摔倒了,當他用手和膝蓋支撐著站起來的時候,我穿過他向前方看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膽寒。我感覺自己的頭髮像身上的寒毛一樣豎了起來,我的心臟好像也停止了跳動。
月光是如此的明亮,即使是穿過厚厚的黃色窗簾,仍然亮得足以看清屋裡的陳設。在靠近窗戶的床的一側躺著喬納森·哈克,他的臉通紅,呼吸沉重,像是已經昏迷了。跪在床沿,臉朝著外面的是他妻子的白色身影。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全身都是黑色。他的臉背對著我們,但是在我們看見他的一剎那,我們都認出了那個人就是伯爵,不管從哪個方面,甚至是通過他前額的傷疤。他左手抓住哈剋夫人的兩隻手,並且緊緊的拉住它們,他的右手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的臉壓在哈克的胸口上。她的白色睡衣上面染滿了鮮血,哈克的衣服被撕開了,一股鮮血的細流從他裸露的胸膛淌下來,他們的姿勢就像一個孩子將小貓的鼻子摁進一碟子牛奶一樣,強迫它喝下去。就在我們闖進房間的那一刻,伯爵轉過頭來,我聽過的描述中的可怕的樣子好像跳上了他的臉。他的眼睛閃著魔鬼似的憤怒的紅色火焰,白色的鷹鉤鼻,兩個巨大的鼻孔張得大大的,邊緣顫抖著,白色的鋒利的牙齒,在滴著血的嘴唇後面,像一隻野獸一樣咬牙切齒。
他用力的一扭,將他的受害者扔回了床上,就好像從高處投下來一樣,他轉身撲向了我們。但是這時教授已經站穩了腳跟,他舉起了乘著聖餅的信封。伯爵突然停住了,就像可憐的露西在自己的墳墓外面做的那樣,向後退縮。他越退越遠,而我們舉著十字架,越走越近。當一塊巨大的黑雲劃過天空時,月光突然被遮住了。當昆西用火柴點燃了汽燈,我們除了一團朦朧的煙霧以外,什麼也沒有看到。這團煙霧從門下飄走了,這時被撞開的門又反彈回去,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范海辛·亞瑟和我向哈剋夫人走去,這時她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尖叫,如此的刺耳,如此的絕望,讓我覺得這聲音會一直在我耳邊迴響,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有那麼幾秒鐘,她無助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衣冠不整。她的臉像鬼一樣蒼白,因為嘴唇上、臉頰上和下巴上沾染的鮮血而顯得更加蒼白。一小股鮮血從她的喉嚨滴落下來。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然後她用自己可憐的被壓壞了的手摀住了臉,蒼白的手上還有被伯爵抓過的紅色痕跡,從手的後面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淒慘的痛哭,這使剛才那聲尖叫只像是對無盡的悲痛的快速的表達。范海辛走上前輕輕地將床單蓋在她的身體上,這時亞瑟在絕望地看著她的臉之後,跑出了房間。
范海辛低聲對我說:「喬納森昏迷了,就像我們所知道的,是吸血鬼幹的。現在我們對可憐的哈剋夫人什麼也不能做,直到她恢復過來。我們必須叫醒喬納森!」
他將毛巾的一端浸入冷水,然後開始用毛巾在他臉上輕輕的拍打,他的妻子這時還在用手捧著臉,用讓人心碎的聲音啜泣著。我打開窗簾,從窗戶望出去。月光很明亮,我能看見昆西·莫裡斯穿過草坪藏在了一棵大紫杉樹的陰影裡面。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但是這時我聽見喬納森在有了一些知覺後驚叫起來,將頭轉向床。在他的臉上是異常驚訝的表情。他好像眼花了幾秒鐘,然後好像突然又完全清醒了,吃驚得跳了起來。
他的妻子被這突然的舉動喚醒了,轉向他伸出雙臂,好像要擁抱他。然而,她的手臂突然又縮了回去,並且舉起手肘,將手捂在臉上,一直顫抖著,直到她身下的床開始晃動。
「看在上帝的份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哈克叫出來。「我的醫生,范海辛醫生,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米娜,親愛的她這是怎麼了?這些血是怎麼回事?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事情已經這樣了嗎?」他用膝蓋支撐著站起來,使勁地擊著掌,「上帝救救我們!救救她!噢,救救她吧!」
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開始穿上衣服,他身體裡所有的男子氣概都在需要的時候覺醒了。「發生了什麼事?把一切都告訴我!」他不停的大叫起來。「范海辛醫生,你愛米娜,我知道。哦,救救她吧。應該還不算晚。保護好她,我去找他!」
他的妻子,儘管恐懼和悲痛,看見了他所處的危險。她立即忘記了自己的悲痛,她抓住他叫起來:
「不!不!喬納森,你不能離開我。我今晚已經夠痛苦的了,上帝知道,還好他沒有傷害你。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和這些朋友們在一起,他們會看護好你的!」她越說越變得瘋狂起來。他向她屈服了,她將他拉回來讓他坐在自己身邊,緊緊地靠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