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從山的那邊穿過來,斑斑點點灑在趙雲一身爛銀的鎧甲上,發出熠熠之光。
他的長槍就那麼筆直的插立在他身旁,拉出了一道長長的桿影,如一把刀,將他身軀一劈為二。而他,則在微風的輕撫之下,享受著遠處的夕陽和耳畔青草的愛撫,精神的寬鬆,也讓他本來緊繃的身軀得到了舒緩,慢慢的鬆弛下來,慢慢的鬆弛下來。也終於,讓他得到了那份愜意,讓他不覺的閉上了眼睛,一閉上眼睛,彷彿世界都在大腦之中遨遊,馳騁。
「咯咯……」
一聲銀鈴般的笑聲從耳邊突然傳來,打斷了趙雲的遐想。
趙雲睜開眼來,就見一張可愛而嬌小的臉蛋,正張口對著自己發笑。趙雲白嫩的臉上不由的一紅,身子本能的向上一個打挺,坐了起來:「你……你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怎麼,這一會就睡著啦?」
在趙雲耳邊發出笑聲的女子俄斯蘭巴,她輕輕的一笑,齊肩跟趙雲坐在了一起,然後拿出了一捧紫瓣黃蕊的花,送到了趙雲的眼前,笑道:「知道這是什麼花嗎?」
趙雲看了一眼,又搖了搖頭。
俄斯蘭巴呵呵道:「你原來也不知道,她叫羊角花,是我們爾瑪人的姻緣花……」
爾瑪人正是羌人的自稱,比喻我們自稱漢人一樣。趙雲在看她說到姻緣二字時低下頭來,聲音也小了些,就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他也怕尷尬,趕緊說道:「其實仔細看來,這花倒是跟我們漢人的杜鵑花差不多,不知是不是都是一個樣,只是叫法不同?」
俄斯蘭巴一聽,笑道:「對!我曾經就聽你們漢人稱這花是杜鵑杜鵑的。看來就是這花了。」
趙雲看她傻傻的笑著,便問:「你……你出去這麼久,原來是去找她們去了?」
俄斯蘭巴笑道:「對呀,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找她們嗎?」
「為什麼?」
「因為她們就是我呀。」
趙雲一聽,微微一愣。就見俄斯蘭巴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實……在我們爾瑪人的語言裡,羊角花用我們的說法,就叫俄斯蘭巴,你現在明白了吧?」
小姑娘說著,低下頭去,雙手將手中一捧花納到他的懷裡。紅著臉道:「現在,我把她送給你。」
趙雲看了看懷裡的花,再看了看眼前的她,一時間幸福得不能言語。她說將「她」送給我,這個「她」,指的就是她嗎?她說這些,難道這是要托付終身的節奏?他抬起頭來,只見遠處的山間,總有那麼三三兩兩建設得如同碉堡一樣的建築在樹林間隱逸著。那裡,就是羌人的家。趙雲偷偷的看了俄斯蘭巴一眼,正好與她妙目一觸,尷尬的臉上潮紅湧起。雲蒸霞蔚。
趙雲乾咳了兩聲:「那個,這個明明就是普通的杜鵑花,可你為什麼又說她是姻緣花?」
「這個呀,這可跟我們爾瑪人的傳說有關了。」
俄斯蘭巴一笑。說道:「傳說在遠古的時候,天和地都是一團昏黑,裡面什麼也沒有。我們的天帝阿巴木比塔便命神公木巴西造天。又叫神母如補西造地。天地造好了,阿巴木比塔又讓他們趕造了太陽、月亮,還有星星,然後再造萬物。這個時候,大地靜悄悄的,沒有一點生氣。阿巴木比塔看了看靜靜的大地,憂心忡忡地說,『大地造好了,萬物也有了,誰來掌管大地呢?要有人來掌管大地萬物才行啊!』於是他就開始造人了。」
「他用羊角花的樹幹,照著自身的模樣,用寶刀刻削了九對小木人,把木頭小人放到一個地坑裡,在上面蓋上石板。每天輕輕揭開石板,給小木人兒呵三口氣,到第一個戊日,一揭開石板,十八個小木人兒開始眨眼了;到第二個戊日,一揭開石板,十八個小木人兒在擺頭甩手了;到第三個戊日,地坑裡發出了響動和嘰嘰咕咕的聲音,阿巴木比塔剛揭開蓋坑的石板,小木人兒一溜煙蹦了出來,見風成長,變成大人,各自奔到漫山遍野,自尋生活去了,就這樣大地才有了人種。」
「木比塔造出了人。這裡的人生長得很快,不多久的時間,大地各處一團團一群群到處都有了人。他們和野獸一樣,身上長著長毛,住在山洞或大樹上,肚子餓了,就採些野果或打些野物來吃,天冷了就用樹葉和獸皮捆在身上御寒。這時的人,不分男女,混亂的住在一起,不管是母子還是兄妹,男女亂配,一胎要生幾個小娃,都由母親拖著,不知父親是誰,簡直同野獸沒有什麼區別。一天木比塔察巡大地,看見了人們男女亂配的情景和野獸無異。他十分生氣,叫來一位名叫鵝巴巴西的女神,吩咐她專管人間的婚配大事,要迅速制止凡人男女亂配的行為。」
「鵝巴巴西得到木比塔的旨意,心裡十分犯難,不知怎樣著手去做這一工作。後來,女神在她的哥哥智比娃西的幫助下,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她在人神分界的喀爾克別山上的羊角花林子裡建成了自己的住處,並把天宮宰殺食用後留下的一雙雙羊犄角集中起來,將羊的左角,堆放在她住處的左邊,羊的右角,堆放在她住處的右邊。然後向要投生的凡人作了規定:所有投生轉世的凡人,都要經過這裡,男的從女神右邊走過,並在右邊的羊角堆裡取一隻羊角,采一束羊角花;女的從女神左邊走過,並在左邊的羊角堆裡取一隻羊角,采一束羊角花。凡是拿了同一隻羊的羊角的男女,到凡間就會配成一對夫妻。女神就這樣地制定了人間的羊角姻緣,從此結束了人間的亂配習俗……」
看著夕陽的遠去,感受著清風的吹拂,聆聽著耳畔伊人所發出的甜美聲音,趙雲有種前所未有的衝動。他伸出手來,將伊人的香肩攏到了自己的懷裡,打斷了她的話:「等到天下平定之後,我們就在這塞上放牧自己的牛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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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七年十月,劉備發兵關中,張魯降。八年春二月,劉備揮軍攻破成都,益州牧劉璋出降,天下一統。
同年四月十二日,劉備收兵定都,天子爵劉備為楚王,劉備大擺慶功宴,天下各鎮文武前往。
席上。劉備見左右文武齊聚,不但有歷史上的名人,也有那些本來應該被浪淘沙所埋沒的英豪,他們因為在自己的手上,也已經大放光彩,名甲一方。而這些人當中最出名的當然要數吳求、木路、趙牛、聞字、程輝、刀敵等人,想到當初自己有所謂之「名將計劃」,如今,天下始定。這些「名將」也終於在戰火的洗禮下歷練了出來,怎不讓人欣喜?
眾人喝著酒,說著些閒話。這時,只聽將軍刀敵與呂蒙笑道:「記得數年前我與將軍曾在九江郡比過一場武。當時我就敗在將軍你的手上。數年來,我是日夜苦練啊,就想著下次見到將軍你的時候,能夠一雪前恥。將軍你可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呂蒙一聽,哈哈一笑,擺手道:「不行不行!刀將軍難道不知道某早已經不用刀了。」
刀敵微微吃驚:「哦?為何不用了?」
呂蒙歎了一口氣。道:「當年我與文丑一戰,不幸戰敗,事後將刀也送與樂進將軍,就決定從此以後不再用它了。後來,明上送給我一把他所佩雙股劍之其一,我也就從此棄武從文,沒再過多留意刀法什麼了,對於這些,不瞞將軍,還真是生疏了,只怕不是將軍你的對手啊。」
刀敵一聽,說道:「將軍說笑了,我可聽說了將軍當年單騎入函谷關一事。要是將軍沒有兩下子,哪裡敢踏入函谷關一步?」
兩邊一聽,也皆笑了起來。
聽他們說些當年的事兒,劉備心裡是感慨萬分,暗暗感歎著光陰的飛濺。他舉起酒盞來,一口酒尚未抿到肚子裡去,就見廳外人聲喧嘩,隱隱聽到有人高喊些什麼。劉備輕輕放下酒盞來,就連兩邊的文武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盡皆面目響覷。劉備身邊典韋正要下去查看究竟,只見廳外奔進來一人,大呼小叫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奔進來的正是將軍程輝,劉備記得他剛剛喝多了點,出外小解去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又如此倉惶的跑了進來。接下來,劉備又看到在程輝身後,又跑進來一人,正是自己的十三四歲,已經長成半大姑娘的女兒劉甜。
他兩一前一後進來,一個持劍在後追,一個拔足在前面跑,搞得滿大廳的烏煙瘴氣。劉備一看,實在不像話,心裡有氣,一啪木案,蓬的一聲,震得杯盞跳起。下面的文武皆是嚇得趕緊放了手中的酒水,一面齊的朝劉備看去,面容十分的嚴肅。
劉備瞪視著劉甜,說道:「甜兒這是什麼地方,在這裡追一個將軍成何體統?還不給我下去?」
劉甜倒是立即停止了追趕,住步道:「爹!你看他可是殺我娘的兇手?」
一指程輝,程輝身子一顫,手腳不由的囉嗦。
劉備眉頭一皺,心下一動,看了看左右,左右也即知趣,暫時告退了。
他走到劉甜面前,說道:「胡鬧!你娘不在家裡嗎,怎麼在這裡詛咒她?」
劉甜搖了搖頭:「可她不是我親娘,你也不是我親爹。」
劉備一愣,趕緊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的?說著胡說八道的話!」
劉甜說道:「爹你沒有說,娘也沒有告訴我,是小時候爹做夢的時候,在夢裡把這件事告訴甜兒的。」
劉備瞪大眼睛,仔細想了想,自己最近一次同她在一個房間裡睡,那還是她四五歲時候的事情。而她,居然能夠在四五歲的時候曉事,這也……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不過,更讓劉備不可思議的,卻是在後頭。
只聽劉甜繼續道:「其實爹爹你不說,甜兒也能知道這件事情。爹爹,小時候我被我娘放在甕中。當我被你們從甕中抱出來的時候,我其實什麼都懂。當時,我看到那些殺我爹娘的兇手裡面,其中一個就是他。因為,他的眼神永遠也無法逃過我的記憶。就是這個眼神,讓我一瞬間將我小時候的遭遇全都記起來啦。爹爹,我說得沒有錯吧?」
「……」
劉備當真不知道此時的震撼該用什麼來形容,這個女孩哪裡是人啊,簡直是神的轉世。
程輝瘦黃的臉,此時暗流洶湧。藏不住內心的慌張。
劉甜話一完,挑起手裡劍,直指著他,嫩聲叫道:「張闓,你還有什麼話說,我要為我爹娘報仇!」
「等等!」
劉備一把攔住劉甜,說道:「你怎麼知道張闓這個名字的?這又是誰告訴你的?」
「他就是張闓呀。」劉甜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點吃驚的看著劉備。
「他是張闓?」劉備搖了搖頭,笑道:「錯了。他叫程輝,他的名字還是我給他取的呢。」
劉甜鼓囊著嘴巴,說道:「可我剛才聽到他自言自語說自己是張闓啊……」
劉備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立即轉過身來,冷冷的瞧著程輝。他這麼做,似乎是要從他的眼神裡找出些許的蛛絲馬跡。然而,程輝此時早已經頹然軟了下去。低頭向劉備說道:「謝謝明上當初賜名給我,又給我取字為光。我很想忘記以前,很想重新做人。可……」張闓說著,就伸出手來,緩緩的揭去面部的那層臉皮:「謝謝當初明上給我重新做人的機會,我此生沒有報盡,就等著來世吧。」
臉皮揭開,劉備驚疑的瞪大了眼睛,他居然真的是張闓!如此說來,以前所埋的,那個叫做「張闓」的才是真正的程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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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都,曹府。
曹植與曹丕相對而坐,眼前擺著豐盛的酒席。
時間總是這麼的快,當年八歲的曹植如今已經十二三歲,曹丕也已經十七八了,兩人不光個子長高了,就連身材也挺拔了起來,眉宇間隱隱帶有英氣。兩人端坐案前,相對而時,一時誰都沒有開口。但這種局面最終還是被曹丕給打破了。曹丕伸出了一隻手,抓住了酒壺,將瓊漿玉液全都倒進了眼前的空盞內,激起一圈的酒花。與他對面的曹植,似是被他的舉動提醒了,也伸出手來,同樣舉起酒壺,將案前的空酒盞給倒滿了。
嘩啦的倒酒之聲,如同泉水的奔放,響起了一連串的銳耳之音。
曹丕目視著他將酒壺放在案上,嘴角跟著上翹,笑道:「聽說,你已經認楚王做義父啦?」
曹丕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好聽,話中也分明帶著譏諷,但曹植聽來卻只是如沐清風,讓是保持著外表和內心的風平浪靜:「楚王仁義,天下皆知。自我父死後,他待我和哥哥你都是如同己出,實在沒有話說。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楚王待我等若子,我等豈不待其如父?雖然我嘴裡仍沒有叫他一聲義父,其實早在三四年前定都的那一次會晤,我也早已經將他當成自己的義父了。」
曹丕哼聲一笑,搖頭道:「楚王他不知給了三弟你多少好處,竟然讓三弟你如此替他說話?三弟,你想過沒有,若當初我們的父親若非被他逼到豫章,何以會死?你認他做父,跟認賊作父又有什麼區別?」
曹植立即說道:「二哥這話就錯了!當初楚王與我父皖縣結盟,一同討伐袁逆,乃盟軍。我父死在豫章,乃拜袁逆所賜,又與楚王何干?二哥這麼說就未免失去公正了。」
曹丕眉頭一皺,臉色大異,但眼睛一轉,隨即笑道:「看把兄弟你急的,我只不過說說而已,何必動怒,來,我們乾一杯。」
曹植一聽,抓起案上酒盞,仰脖子就要喝下去。但還沒喝下,就被一隻巴掌打落,酒水灑了一地。曹植驚疑的抬起頭來,是趙牛不知何時闖了進來。但曹植不及想這些,就見剛才被打落在地的酒水灑在地面上卻發出了哧哧之聲,乏起了白色的泡沫,分明酒水裡面下了毒了。
曹植一看,臉色大驚:「大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曹丕看了不速之客趙牛一眼,再看了曹植一眼,一句話也不說,伸手拔刀,向脖子上面抹去。
哃的一聲,他手中的刀子被趙牛一巴掌打落,丟在了地上。
曹丕惡狠狠的瞪了曹植一眼,說道:「你想知道?你問問你自己,三四年前,你到底做了些什麼?所謂虎毒不食子,你就這樣待你二哥的麼?」
三四年前,諸葛亮從豫章派出刺客,以幫助曹植、曹丕二人出走為由,對他二人進行誣陷,不過是想借劉備之手將此二人殺了,以激起曹家對劉備的憤恨,這樣也就會引得兗州的動亂。而兗州鬧得越僵,自然對他也就愈加有利。當時,他的陰謀被趙牛發現,曹植二人也被帶到了楚都,劉備親自接見了他兩。劉備當時單獨接見了曹植,將曹丕涼在一邊著。
趙牛誤以為劉備有殺此二人的意思,便故意以言語挑逗曹丕,離間他與曹植的關係。沒想到,他當時的一席話卻讓曹丕從此以後耿耿於懷,對曹植恨之在心,也終於到今日發作了。當年的話是趙牛私下裡很曹丕說的,曹植當然不知道。此刻趙牛聽到曹丕提起,怕他們當面對證,也就打斷了他們的話,要將曹丕帶走。曹植向趙牛求道:「求將軍了,我不追究我大哥的責任還不行嗎,請你放過他吧。」
趙牛笑道:「這些事情我都不能做主,一切都要聽從楚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