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我乃劉備 卷六:天下,天下 第四七三:郭嘉魏城吟詩
    建安二年,秋,九月。滿地落葉。

    魏城就在眼前,巍峨高大,扼控定都之險。濟水從兩城中間,浩浩而去,奔騰不息。

    保護魏城的三道關口,成武,東明,常衡,在劉備的大軍面前,如此不堪一擊。不下一月時間,先後丟於劉軍。劉軍斬曹軍萬餘,輕易到了魏城之下。

    劉備的大軍欲要進攻定都,必須先從此地經過。

    所以,魏城,必須拿下!

    駐守魏城有曹軍三萬,由將軍夏侯淵鎮守。而遠在定都的軍師郭嘉,聽聞劉備親領五萬大軍前來,他也匆匆趕來,居中指揮。

    ※※※

    「讓郭奉孝出來吧,我想和他談談!」

    ※※※

    劉備將軍隊駐紮在離魏城十里之地,暫時沒有繼續進攻的打算。

    魏城偏南面,城外六里地處有一高丘,劉備與郭嘉各自將人馬駐紮山下,只各人帶了一名部將前來赴約。

    郭嘉一身素服,頭上戴著一方髒兮兮的歪幘,背負一柄鐵劍,腰間懸掛著一隻酒壺。還是千年不改,一成不變的打扮。

    他伸出的右手中指和食指表面如鍍了一層油光,證明他在上山的途中仍是不忘貪吃,而且還是那種帶了油膩的油食,多半是他愛吃的炒花生。而他的銀鬚雖然乾爽,可須唇上仍有未揩乾淨的水漬。這證明,他剛剛喝過酒。這一點可以從他腰邊掛著的那只酒壺上,那個蓋偏了過去的酒塞上看的出來。而他的袍袖,可能因為穿的太久未換的緣故,袖邊上早已污漬堆了厚厚一層,如鍋鐵扒在上面。而看樣子,他是全然不在乎的。

    ※※※

    「初,陳群非嘉不治行檢,數廷訴嘉,嘉意自若。」

    ※※※

    突然想到這麼一句史書上的話,劉備不禁暗自發笑:「原來這就是好男兒不拘小節啊!」

    只是。在與他兩目對視的那一刻。郭嘉眼睛裡雖是精光四射。銳利非常,但掩蓋不了眼眸深處的那一絲滄桑。

    劉備暗暗心驚,難怪他會如此,想必他是憂心曹操的安危吧。

    高丘上方方圓平整,可並排走四輛車馬。居中,早已安排了兩方木案,將其並在一起。上面有酒有菜。案幾邊,各放了一隻乾淨的草蓆。

    郭嘉見到劉備,先是端端的看了劉備一眼,出人意料,突然摔起袖子,大聲吟唱起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胡……」

    「咯咯,他唱的是什麼?沒人告訴他他唱的很難聽嗎?」

    郭嘉繞著劉備忘情的吟唱,突然被這一聲銀鈴也似的笑聲給打斷了。郭嘉停住吟唱,瞥眼去看劉備身後立著的那位粉面小將軍。劉備奈何不了她,正小聲回答著他:「呃。可能沒有吧。」全然不理會他二人的打趣。郭嘉仔細瞧著這位小將軍一眼,被那小將軍燥怒的剜了一眼。方才回過神來,捋鬚哈哈而笑:「這位小將軍倒是生的皮細肉嫩的,倒像極了一個小姑娘。」

    他明明知道這位是女扮男裝的准娘們,卻是故意戲弄一番。他當然不知道,這位女扮男裝的小將軍,正是孫尚香。孫尚香聽他一說,氣的小嘴巴一撅,差點拔出劍來,被劉備呵呵一笑,打住了。郭嘉取過腰邊的酒壺,一仰脖子,張了兩張,罵道:「原來喝沒了!」瞥眼看到案几上擺著的一大壺酒,蹲下身來,將酒壺之酒盡數往自己酒壺裡灌著,直灌走了半壺酒,這才滿意的站起來,仰脖子長長射入喉嚨裡一口酒。把酒喝了,這才想起什麼,問了劉備一聲:「不介意吧?」劉備哈哈一笑,搖了搖頭。郭嘉伸手入懷,拿出了一個紙張包著的包裹,一層層打開,裡面是油膩可鑒的油花生。

    劉備看到這裡,忍俊不禁。孫尚香向著劉備吐了吐舌頭,做了個乾淨的鬼臉:「貪吃鬼!」

    郭嘉可全不在意,乾淨利落了抓了數顆,和酒又吃了些,正欲包好在放入懷裡,但見左右劉備在,也就不好意思將果實放在了案几上。吃喝了一番,這才舉頭向天,閉目沉醉般,將剛才未唱完的句子,一發的唱完了: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好好!」

    劉備首先鼓起掌來。

    「過獎了。」郭嘉唱完又去取酒:「此乃玄德公昔年之作,我只不過是拾君牙慧,將之記下,閒來時偶爾吟唱兩句罷了。」

    孫尚香先前尚自取笑郭嘉唱的難聽,但她聽來後面那幾句,卻是撩人心魄,不覺陶醉。及至聽到郭嘉說這詩是劉備昔年所作,對劉備無來由的生出一股曖昧之心,看劉備的眼光又不一樣了:「這詩真的是大人所作嗎?」

    這首《鳳求凰》,男子對女子唱來是求愛之歌,但要是男子拿來對男子唱,那其中就蘊含著求賢之意了。如果記得不錯,昔年初唱給郭嘉聽時是在徐州城外,土丘之上。第二次卻是他化身為左慈時,在昌邑城聽郭嘉在曹操府上唱的。算這次,《鳳求凰》已三顯人間了。

    「好雖然是好……哎……」

    劉備細細品味一番,怎料還有話沒有說完,繼續笑道,「奈何,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拔開塞子的,酒香溢出,郭嘉沒有立即仰脖子喝酒。聽到他這句話,似是觸及身心,眉頭皺了起來。

    劉備揮了揮手,讓孫尚香先下去了。郭嘉,亦揮了揮手,讓保護自己的將士下去了。

    ※※※

    「請!」

    劉備親自為郭嘉斟了一杯水酒,舉起來。郭嘉端起酒杯,仰脖子喝了。

    現在四周都沒人了。秋的落葉無法飄零到此。一片平躺的土丘上,只剩下他兩無聲的濁飲。

    劉備突然停盞,笑道:「先時,陛下突然封我太尉,拜我楚侯,又讓我將道借出來與曹公,會諸侯於皖縣。討伐逆賊袁術。我看,曹公討伐袁術是假,對付我劉備是真吧?他這一曲『假道伐虢』,想必也是出自奉孝你的大手筆吧?」

    「意外,意外!」

    郭嘉慚愧的低下頭,伸手將撒潑在衣服上的酒水亂掃去:「些許彫蟲小技。何能入玄德公法眼?」

    劉備笑了笑,又給他重新倒了一盞,放下酒壺,笑道:「你這可不是彫蟲小技,若不是我運氣好,在曹公追兵趕來之前渡過江水,不然我只怕早已葬送在了豫章瘴癘地了。若我不能回來,此刻彭城想必早就是奉孝你的囊中之物了。奉孝。你這『假道伐虢』之計。毒啊!」

    郭嘉沒奈何的擠出一團笑,伸手捋鬚:「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是天意。且看天意最後是屬曹還是屬劉吧。」

    劉備輕哦一聲,假問道:「難道上天之意奉孝還沒看出來?」

    郭嘉呵呵一笑,搖了搖頭。

    「喝酒!」

    劉備又與他對飲了一杯,將話題扯到三年前:「奉孝可還記得,三年前,我夫人被曹公接走,當時曹公的大將於禁卻也被我請到了軍中。為此,我與曹公約定,在徐州城外土丘之上相商交質之事。其時,你可是代表曹公與我一晤,也就在那時我得識先生。至今想來,一別三年,我兩居然又在不同的地點,相同的場合,在這高山之上,迎風把酒言歡,縱談天地,是何其快慰呀!若無戰事,我倒是願意與先生攜手歸隱原野,時來煮酒彈鋏。」

    郭嘉眼睛掃向遠處枯敗紛落的黃葉,往事越滄桑,口角微微一翹:「若知道於禁將軍最終還是歸了玄德公,倒是不換也罷!」

    劉備苦笑一聲,放下酒盞,長身而起,拱手道:「奉孝背上之劍可否借與某一用?」

    郭嘉微一震愕,幾乎在他的提醒下,才知道他居然是空手與自己赴約的。

    「請用!」

    接過郭嘉遞過來的劍,劉備將衣一震,一口風恰如其分的吹將過來,將雪衣撩撥起,露出剛健的大腿。劉備手中的劍,霎時如驚風之雨,又與三年前舞的不同。只見他愈舞愈疾,似帶了無限的愁絲。他一面舞劍,一面開口唱道: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

    未見君子,惄如調饑。

    遵彼汝墳,伐其條肄;

    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魴魚赬尾,王室如毀;

    雖然如毀,父母孔邇。」

    歌音紛亂如麻,如雜風雨,欲要驚鬼泣神。劉備一首唱完,郭嘉卻還震驚其中,忽然間愁腸百結。而再看劉備,眼眸深處,無限淒涼,似要擠出幾滴淚來。郭嘉微驚,接過劍,放入鞘內。兩人重又坐下,郭嘉緩緩問道:「玄德公突然唱出這首《汝墳》,莫不是想起什麼傷心之事了?」

    秋風蕭瑟,瑟瑟飛舞。

    劉備自顧自飲了一杯,往事入懷,怎不悲秋?

    將酒放下,歎了一口氣,方才說道:「奉孝說得對,當初要是知道換回夫人她也活不了多少時候,倒是不換也罷!」

    郭嘉愣在那裡,怪不得他會突然變了臉色,原來是想念亡妻了,只得寬慰他幾句,以酒相勸。

    劉備突然唱出這首當初在亡妻墳上悼亡之歌,倒也未必全是為了博得郭嘉的同情,卻也是情到深處,不覺化出的愁腸。夫人陳氏雖然一去渺茫,劉備兩三年來卻是不曾或忘。有時,就是入夢深時,他也會夢到陳夫人臨終遺言,數落他的那幾句話:「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你說,這是你說的?說呀說呀!」

    劉備將酒入喉,將手一掃,嘿嘿一笑:「沒事的,就是突然很想念亡妻陳氏。」

    郭嘉默然不語。劉備見他神色,恍然想起一事。外面說,郭嘉先時曾喜歡一位姑娘,只是這個姑娘死於戰亂。郭嘉為此三年不碰女人。一直寫詩悼亡。比起這點。劉備自愧弗如。劉備替他倒了一盞,趕緊將話題轉移,說道:「說起來,奉孝你這次見我,居然將我第一次唱的詩詞再次吟唱出來,我真的十分震驚。對了,剛才奉孝你演唱的那首鳳求凰還是先生親自賜名的呢。一直未曾言謝。」

    郭嘉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唱一首鳳求凰,玄德公你卻將接輿當年勸奉孔老夫子的歌拿出來相迎合,這卻不知是何意?」

    「奉孝你是聰明人。」

    劉備盯著他,緩緩說道:「曹公目下身陷豫章,誰都知道。他已經是十生九死,絕無活路了!兗州乃曹操一手所支撐起來的,若他不在了,你等以為還能支撐多久?我大軍到此,爾等不思早開城門,放我大軍覲見陛下,卻尚敢攔我大軍去路!爾等這樣做,是何其不智之舉!」

    郭嘉不卑不亢。整了整衣。笑道:「我似乎明白了。『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原來玄德公是欲勸我等『絕士免禍』,將兗州。將陛下拱手都獻了出來,是嗎?」

    「識時務者為俊傑。」

    劉備以手加案,緩緩道:「曹公乃當世豪傑,某向來佩服。但他既然一步走錯,早已滿盤皆輸。他已凶多吉少,就算現在出現也已改變不了局勢。奉孝,你自以為以爾等這盤散沙,舉州抗我大軍還有意思嗎?天下兵戈久矣,豈不聞『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聞。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我想,百姓思太平久矣。」

    「這是曹公的詩。」

    「對。他的蒿里行。」

    郭嘉突然沉思起來。劉備也不逼他,為他又倒下一杯水酒。

    秋風悲送,在郭嘉頭上的那方頭巾被風吹動,呼嚕嚕的啪打著他的左耳,時起時伏。郭嘉放下酒盞,突然笑道:「早就聽說玄德公能言善道,剛才被玄德公一說,我差點就懵了進去了。你我都知道,百姓思太平久矣,只是,在這亂世之秋,唯強者稱王,誰都想為百姓做主,打出一片太平盛世。不過,那也需要無數的將士的血,無數干戈相見,豈能一句話就能輕易化解的?對了,我還忘了告訴玄德公,在玄德公面前的有三萬死士,除了他們,尚有一支兩千人的精銳部隊正在定都整裝待發,不日便到,還請玄德公做好準備,免致大敗。」

    劉備扯開嘴來,就知道郭嘉沒有這麼好騙的。他將酒一舉,問道:「若我猜的沒錯,這支精銳部隊,應該就是曹公的老底,虎豹騎吧?」

    郭嘉點了點頭,笑道:「曹公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能是這支虎豹精騎了。說來,上次方與城之戰,虎豹騎被玄德公小挫鋒芒,那次敗後,曹公卻是擔心從此銳氣受挫。不過,經過數月訓練,早已今非昔比。雖然人數上不多,但你可別嫌少,他們可是以一擋百,萬中選一的精銳部隊。」

    劉備搖頭苦笑:「奉孝這是那老底跟我拼了?」

    「不敢!」

    郭嘉憨憨一笑。

    劉備站了起來,為郭嘉倒酒:「來來,我們喝酒。難得這麼好的天氣,就不要拿這些事來掃興了。」郭嘉舉起酒杯,仔細看了劉備兩眼。如此激惱劉備的話,劉備居然當做沒人事兒一般,居然面不改色,實在難得。喝了一杯悶酒,心裡暗歎。劉備撇眼見他神色,停了酒盞,問他:「奉孝如何面有愁容,是酒不好喝嗎?若不好,我回頭叫人去彭城將那宜城醪取來,送你個十瓶八瓶也沒關係的。嘿嘿,你可別說,這美酒可是簡雍簡憲和那老傢伙埋存的。還沒喝完呢,有年頭了,是好酒呢,世上難得啊。」

    郭嘉搖了搖頭,伏案長歎:「若你不說劉備,我不是郭嘉,我們倒是可以交個朋友。好朋友。」

    何嘗不是!

    劉備心裡一沉,他說出這句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曹操的了。劉備長身而起,欲要再為他倒酒。舉起酒壺,傾壺而出,一滴酒也沒有!郭嘉站了起來,吁了一口氣,擠出一團笑容:「酒也喝完了,玄德公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們就戰場見吧。你不要留情,我也絕不手軟!」

    郭嘉轉身,舉步就走。

    劉備看到,他的背影被斜陽拉的老長,秋風蕭瑟中,他的衣襟翻飛,一片瀟灑,一片滄桑。他走時他的口裡仍是唱著歌,是他的那首《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賢士啊賢士,兩番求之不得,真的要換成「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就要與賢士從此絕緣了嗎?

    ※※※

    回到大營,快馬送來穎川方面李典、李通的消息,說是本來駐守關中的鍾繇,終於移兵洛陽,有可能聯合魯陽的蔡瑁十萬師,對穎川甚至陳留形成不利之勢。

    劉備省書良久,叫來從事中郎孫乾並將軍凌統。

    「麻煩將軍保護孫大人去漢中走一趟,去見一個人。」

    「何人?」

    「漢中張魯。」

    劉備將一封親筆書交到孫乾手上,千萬囑咐:「若能說動漢中張魯,讓他出兵關中,則鍾繇就不敢亂動了。此功若成,兩位功勞非小。」

    「明公放心,此事包在我兩身上!」

    孫乾、凌統拿了書,立即告辭。收拾包裹,帶了數十騎,出了大營,策馬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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