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手上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一騎近前,將其丟擲在地。
兩邊流民一見,盡皆歡呼,敲打其顱,拜伏在地,高聲叫道:「謝使君為我等除此惡賊!」
劉備歎了一口氣:「孟子當年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呵呵,看來一點不錯。這曹宏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相國,便被百姓痛恨成這樣,看來君子當夕惕若厲,慎言慎行啊!」
中年漢子微微點頭,這時,只見城內又押解出一隊囚徒。陳到言道:「這些人都是曹宏的心腹黨羽,已被我全數押到,請大人處罰。」
陳到奉劉備命令,先帶百騎上前,在城外喬裝一番,然後假裝賀喜,將士卒混入曹宏府上。陳到在與曹宏相見時,突然一刀拔出,將其剁了,宣佈:「使君有令,只殺曹宏,其餘無罪!」然後在士卒的配合下控制了局面。他又怕城內還有曹宏黨徒,便發號讓城外的伏兵衝了進來。守門的門吏欲要關門已自不及,被盡數殺散。這夥人將城門先行關閉,等陳到抓捕完畢,這才開門押解囚徒出來。
劉備一見有二三十名將校官吏,正要詢問身旁這中年漢子該如何處理。突見將校堆裡一人抬起頭來,冷眼看向那漢子,嘿嘿怪笑:「我道張昭張子布多麼看淡功名,我家曹哥哥三番召你為官,你都不做也還罷了,卻去引劉小兒前來殺我家哥哥。我呸,原來也是只庸狗啊!」
劉備一愣,張昭?張子布?
只聽『張昭』捋鬚一笑,對劉備拱手道:「我之賤名本不欲齒及,沒想到這位兄弟替我說了,使君千萬贖罪。」
劉備心裡大喜,趕緊伸手相扶,笑道:「適才子布與我言道君弱冠之時察孝廉而不就,其實在陶恭祖為刺史時,欲舉君為茂才,君也沒有同意啊。」
張昭搖了搖頭:「此皆不足為君一哂。」
劉備哈哈一笑:「子布太過謙虛了。想君少時博學廣記,尤其善寫一手隸書,與琅邪趙昱、東海王朗就已經名聞四里了。呵呵,我還聽說君少時察孝廉不就,反而跟王朗等人一起公開討論君王避諱的事情,並和當時的汝南主簿應劭展開筆墨之爭,得到州里名士陳琳等人的稱讚,由此名氣大振。
哈哈,某久聞先生大名,一直深為佩服,只無緣一見。上次子布還給陶使君寫了一篇文誄,我本欲回信先生,代為謝過。只沒想到那人送完信就回去了,我當時便是十分遺憾。不過幸好,今日再沒錯過先生,我以後也不能錯過了。」
張昭聽他盡把自己舊時得意之事在這千人面前朗朗說來,心裡不由暢快不已,只拱手道:「使君太過廖讚了。說到我差人給陶使君送誄文之事,那也是我走前特意吩咐信童的,只要他送到就回,也不要叨擾大人。如此,他這才不辭而別,望使君原諒。」
劉備正欲開口,只聽『啊』的一聲,轉頭一看,一隻人頭突然滾落在地。原來適才劉備跟張昭談話時,那個說話的將校只不停在旁辱罵,陳到看不過,才一刀將他斬了。人頭一落地,張昭眉毛微微一皺,看了陳到一眼,只不說話。
劉備似乎見到張昭眼神裡不喜殺人,但也不好責備陳到,便是先請他同百姓都入城,一面問道:「不知子布以為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張昭道:「剛才那人雖然是曹宏的死黨,使君既然已經殺了首惡,這人便不該再殺了。就算他該死,那也應該交由使君先行審過了吧。陳將軍如此亂殺,跟草菅人命又有什麼區別?」
劉備一愣,幸好陳到不在旁邊,趕緊抹了抹冷汗:「子布之言是也,我知道怎麼處置了。」說著,吩咐將曹宏餘黨全都關入了大牢,稍後再審。
張昭又道:「曹宏雖除,但惡名未加昭彰,只怕不明事理的,要是誤聽人言,那可不好辦了。」
劉備點頭稱是,請他陪同巡城一遍,曉諭眾民,言曹宏之罪。眾民聞曹宏身死,又見名士張昭同新任使君一齊來到,便是歡呼不已,下樓相慶。
劉備一路安民,想起先前入城時張昭之言,便是問道:「子布先前說道,此城交通便利,是兵家重地,只不過比起東海之郯縣如何?」
張昭道:「這郯縣原為古郯國地,秦始皇庚辰年置縣,屬郯郡。高帝五年為東海郡治,現在則是集東海郡治和徐州府治,已經也有幾百年歷史了。這郯縣夾在沐水和沂水之間,毗鄰東海(即現在之黃海),周有魚鹽之利,是個富庶之地。而這彭城,乃是高祖時所置,初名楚,章帝時改。這彭城產鐵,可製造兵器,交通發達,跟郯縣也不遑多讓。」
頓了頓,「不過說到這比較上嘛,嗯,只能這麼說。在政治上,這郯縣遠較彭城好得多,但要把郯縣和彭城都擺在軍事位置上來講,郯縣卻不及彭城了。」
劉備輕哦一聲,問道:「這卻為何?」
張昭笑道:「使君應該明白,太平時政治遠教軍事重要,而在亂世時,則軍事遠教政治重要了。」
劉備明白過來:「子布的意思是說郯縣深居腹地,無法對抗像曹操先前那樣的的進攻,而若把軍事重點擺在像彭城這樣的要地,則對我軍有利了?」
張昭點了點頭,笑了笑:「使君能夠舉一反三某深為佩服。」
劉備略加思索,突然想到一件事,便是興奮不已。他呵呵一笑,拉著他折馬而返,重新來到彭城城下,仰望城池。
張昭皺眉道:「先前入城時,我見使君仰望城池似有所悟,只不過被城內出來的人打攪了,我也沒來得及問。現在使君又拉我出來,再次仰望城池,不知使君想到了什麼?」
劉備雖然心裡興奮不已,但還是保持應有的淡定:「適才聽子布所言,我突然有個想法,不知子布怎麼看?」
張昭笑了笑,其實他心裡早有底子:「現在眼見他來問我,還不如我先說了。」便是拱手道:「某也有一個想法,不知使君怎麼看?」
劉備哈哈一笑:「那請子布先行說來!」
張昭道:「這郯縣在曹操一戰時破敗不堪,不益再為府治,不若遷往彭城。這彭城雖然在先前一戰死傷眾多,但其地理優越,又城池高大堅固,最適宜攻守,不知使君意下如何?」
劉備一聽,張口而笑:「子布和我想到一塊去了!」心裡卻道,「哈哈,此次來彭城一趟可謂一箭多雕,不但得了賢臣,阻止了流民,得到了人心,而且還把我一直以來的頭痛問題也一併解決了。」想到這一遷治彭城,那麼甘倩也就可以跟自己在一起了,再也不用『兩地分居』了,便又是一頓狂喜。
張昭卻不知道他有這麼多想法,只想到自己的主意跟他『一拍而合』,立即受到採納,心裡暗喜:「這劉玄德倒是一個會用人之輩。」
劉備想到高興處,巴不得馬上完成此事,趕緊扯動馬韁,叫道:「子布這就同我入城,發下此召吧。」
張昭道:「可這是大事,使君難道不先召集部下商議一下嗎?」
劉備道:「不必,有子布提議,我同意了,別人自然也就同意。」
張昭還欲再說,劉備已兜馬入城。張昭只感到心裡甜甜的,笑了兩聲,跟著入城,扯住劉備道:「使君剛接手徐州牧之職,若能遣使閒行,奉貢長安,則或許將有不小收穫。」
劉備微微一愣,心想陶謙為徐州刺史時,因為聽從了趙昱、王郎的建議,遣使奉貢長安,長安便遷他為『徐州牧』,加安東將軍,封溧陽侯,獲利非小。而我此時若能在四方諸侯都不買李傕、郭汜的賬時,對他修貢,則收穫自不必說。劉備想到這裡,哈哈一笑:「子布所言甚是,吾當從之!」
張昭微微點頭。
劉備正要兜馬,突然只聽城外霍的一聲,跟著一騎落下,向前呈上一封緊急書札。劉備展開一看,身子徒然一震,不由咬緊牙關,伸手要拔劍,恨聲罵道:「袁術小兒!」
張昭微微皺眉:「使君,發生了什麼事?」
劉備將書札交給他手上,張昭接過一看,只見上面寫道:「……陶使君在世時與某感情甚篤……不意駕去,徐州卻被爾劉備所篡奪。想爾劉備乃織席販履之輩,焉敢當之!我乃堂堂徐州伯,陶使君之所任也。陶使君前曾有言,百年之後,徐州君當之……若不讓出徐州牧之職,我當率領十萬兵馬,與君會獵東城……」
張昭隨便掃視一眼,罵道:「小兒如此大言不饞,也不知害羞!想陶使君如何會承認汝這『徐州伯』?」隨即合上,讓探馬先下去。
劉備道:「袁術雖然大言十萬,但我也知道最多不過五萬爾。可我徐州剛定,他便要舉軍殺向我東城。子布,你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