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將襄賁城的事基本處理好,這才隨著公子應入徐州城。
陶謙早帶著陳登、糜竺等徐州大小官員在城外迎候,一見到劉備軍隊,便即遠遠下馬相迎。
劉備一見這排場,頓覺莊嚴肅穆,心想陶謙老兒的歡迎儀式也算是給足了自己面子。再一看身後諸位將領,無不是一個個挺胸收腹,威武雄壯,便也跟著豪氣徒增,心想男兒當復如此!
劉備正一片感慨,就聽公子應在耳邊哈哈笑道:「父親!」接著便啪馬上前,直奔陶謙等人。
張飛在身後,見他搶了大哥的風頭,便恨得牙癢癢的,眼睛圓睜,就要發怒,口裡重吐悶雷:「這廝!」
子龍跟張飛齊馬並行,見他臉烏下,趕緊扯了他的轡頭,跟他搖了搖頭,讓他不可亂來。
公子應第一個落馬迎上了陶謙,也不行跪拜之禮,口裡直嚷嚷:「父親,你看孩兒今日打勝仗回來了!」
陶謙身後官吏也知道公子應的能耐,便是搖頭的搖頭,閉眼的閉眼,只怪他亂了行陣。想他只這麼一人兜騎上前,便是沒了規矩,在外人平原面前也是丟了使君的面子了。
陶謙雖然面子上一陣紅一陣燥,心裡當然也知道兒子是哪塊料,便是不管,只撫慰道:「當日我讓你去襄賁運糧,不想你會被曹軍燒了糧草,只沒傷著我兒就好。」
公子應咦的一聲,隨口道:「有此事麼?」
此言一出,只怪自己回答得太過乾脆,便即後悔。想那日陳登回城前我還問過他,言道我若不回徐州你該如何向我父親交代?陳登當時便即以糧草被曹軍所燒襄賁城內軍心渙散,需要讓公子留守城內安撫軍心自己先回為借口來應付陶使君。如今誰承想自己只隨口說出,便把機關道破了。但話既已出口了,便是覆水難收。
陶謙一聽,臉色一黑,立即瞅向陳登。
陳登臉上只一紫,不敢看陶謙。心裡也本沒讓公子應保住這個秘密,只是事有湊巧,想本來跟他說這句話時以為陶使君不日便撤出徐州,今後他們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便是跟他說了也無妨。誰想事隔幾日,陶謙還沒撤走,曹操退軍劉備得勝的消息就傳了過來,便愣是沒讓陶謙走成。此刻自己謊話被公子應無意揭穿,他面對陶謙自然尷尬,但在眾人面前一時也不好解釋。
公子應知道自己話說錯了,就不敢再去看陳登。只眼睛一別,看到大哥也在父親旁邊,便是趕緊轉移戰場,笑問道:「大哥,你的燕妮兒潔白如玉,不知……嘿嘿……」
公子應只發出一陣怪笑,欲言又止,只讓人耐味。
公子商聽到『燕妮兒』三字,不由臉上一紅。怕父親又要上心了,便趕緊岔開話題,只道:「兄弟與玄德同立大功,只你一個人上前,卻把我們徐州的大恩人丟在後面,這未免太過失禮了,要讓平原笑話了。」
可無不是?他身後的大小官員都是暗暗皺了皺眉,只怪公子應此一著太過魯莽,便是一旦傳揚出去未免讓人說徐州之人皆是忘恩負義之輩了。
誰知公子應哈哈一笑,整了整衣襟,笑道:「平原已『去瓚從應』,早被我表為襄賁城守,現在已經隸屬於我,早是我的心腹了……」
陶謙一聽,越聽越不想話,見劉備等騎快到了跟前,怕劉備聽見誤會,趕緊打住,只怒斥道:「荒唐,還不住嘴!」
公子應看向公子商,見大哥一副鄙夷之色,便也是鼻子裡冷哼一聲。只轉過身去,便要叫停劉備等人,好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本事。
公子應正欲喊叫,不意踢踏踢踏的馬蹄聲,突然一齊止住了。
公子應愣是被這突然的靜寂嚇了一跳,神經一旦繃直轉而賁張,呼吸便也不覺被霎間屏住。他身邊的大小官吏,包括陶謙、陳登、糜竺在內,同時一愣,深有同感。
劉備本跟公子應並排騎著,只公子應獨自上前,便也只剩他一人領隊。
劉備眼見距離陶謙等近了,便是手一扯韁,緩緩勒馬。
而他這一緩緩而落,便是給他身後吳求創造時間。
在他身後的吳求只一看到他的手肘往後一拽一送,便即會意。他便也跟著立馬勒韁,不待馬身平穩,便是猛吸一口氣,腹部一收縮,雙腿向上一攏,跟著身子往上一騰,就見雙腳早已一齊穩穩落在了馬背上。
他身後將士看得親切,便是見他霎間騰身而起,如旱地拔蔥,非常漂亮,都是不由暗喝一聲彩。
吳求雙腳一落在馬背上,那馬也似是被他震懾住了,便愣是腳蹄也不敢抬起,身軀更不敢微有挪動,就連輕微的斯嚕聲都沒發出。
吳求站在馬背上,如擎天一柱,鶴立雞群,腰間寶劍劍鋏更是傲然而視。
他一上馬背,便是伸手摸出懷裡一面令旗,將手中的令旗舉出。
他令旗一起,左右揮動。
而劉備身後上千士兵時刻注意著前面的動作,前面既然不動,後面便也能立馬感應,只抬頭看見令旗招展,便即立刻跟著勒馬駐停。
這千人千馬雖然不能做到同時抬蹄同時落蹄,但在這之前經過劉備的特意嚴格的訓練,又他們一直走來甚是緩慢,便是令旗一起,也能將就做到千蹄同歇。這千蹄之音,便如洶湧澎湃之潮突然間寧息,讓人歎為觀止。
想這如斯之聲,不令徐州上下突然一片壓抑才怪。
只片刻的寧靜,突然,吳求手裡令旗再一招展,便是刀戈齊舉,呵呵聲震。
劉備只在馬上挺胸扶劍,顧眄眾人。聽著身後一聲聲耀威之聲,便是熱血飛漲,激情騰躍,只他知道在這關頭只有刻意保持鎮靜,巋然端坐,才能讓人敬畏,更讓人猜不透你這人的城府。
公子應看到這裡只沾沾自喜,心想剛才幸好自己及時說了劉備是自己『心腹』,不然別人的羨慕眼光還不知道往哪裡投呢。
公子應把眼光轉到大哥臉上,卻見公子商神情憤恨,目光凶毒,把公子應一看,都嚇了全身一個激靈。
公子應不敢再去看他,轉而看向陳登、糜竺、父親。他們的眼光裡充滿了複雜,或者什麼也沒有,或者如潭之深淵。公子應只一時看不出來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便也只得把自己眼光收了回去。
劉備目光注視著徐州城樓,伸手拔劍,噌的一聲,一劍直出,握之在手,向上一舉。
劍指蒼穹,光華四射。
「呵!」
「呵!」
「呵!」
身後千騎跟著三聲齊出,便是如雷之震,滾滾奔騰。劉備收回雙股劍,三聲過後,便如急風吹草,勁之者勝,弱之者寒。
劉備既已展示了雙股劍的光華,便是心滿意足,收回鞘內。
吳求手上令旗一息,將之放入懷裡。然後輕輕吸了口氣,兩腿微微一張,膝下一曲,臀部便即輕輕落在了馬鞍上。
劉備這時翻身下馬,走上前來。
徐州城大小官吏立即迎上,陶謙作揖帶笑:「哈哈,玄德公辛苦了!」
劉備連忙拱手,稱道:「陶使君,糜別駕,陳大人,二位公子……」
劉備一一稱呼,他們一一拱手還禮。
劉備帶來的主要將領也都下來各自見了,陪劉備稱謝。
公子商卻不停的打量著劉備身後之人,一個個查看。完了,這才冷不丁的問了劉備一句:「劉大人,雲長今日莫非又有小恙乎?」
劉備知道公子商這話裡便是深藏譏諷,但在眾人面前還得好好回答:「呵呵,勞大公子掛懷了。我因為襄賁城內還有點事情未處理完,所以讓雲長暫時留在那裡。卻是想不到大公子你一直牽掛雲長,只我沒帶他來,實在讓大公子失望了。」
公子商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陶謙道:「已經為玄德公在府上準備了酒席,其他將士皆有犒勞。」頓了頓,道了聲,「請!」
劉備客氣了兩句,互道了聲請,便即轉身上馬。陶謙等人當然也客氣了一番,便即也各人上馬。陶謙乃是徐州城的主人,便是推讓幾次,才讓陳登等幾位陪著劉備走在了最前面,而其餘徐州大小官吏則要走在幾位重將後面。
劉備一進徐州城內,便見兩邊百姓夾道圍觀,一眼望去,都看不到頭。大多數手上都還舞著紅條彩綢,一面歡呼,一面稱頌『劉大人』。這情形,比過年還熱鬧。
劉備拱手言謝,心裡喜不甚狀。
劉備見陶謙一路不說話,這才斜眼觀察了他一下。只見他神情頹廢,比起『一讓徐州』那會還要憔悴了許多。想亦肯定是為曹操久圍徐州不去,這才憂心至此。不過想他先前欲要離開徐州回到丹陽老家避難,自也是因為曹操當初攻之甚急,現在想想他當時處境卻也是頗為艱難,便是要回去也自難怪。
劉備不由道:「使君見瘦了。」
劉備本要說『見老』了,但覺得還是『見瘦』好聽點。
陶謙也不知道劉備何以要說這句,便是微一錯愕,隨即笑道:「讓玄德見笑了。」
眾人一路入得城來,陶謙先自一壁勞軍,再是請劉備等諸將到了府上安排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