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菊仙回到柏樹坪之後,平時並不大出門,但她卻似乎知道村裡的很多事情。這時,賴菊仙又笑吟吟地對劉成說,實話告訴你,我的眼裡可是不揉沙子的,我這次回來,在村邊的岈口一碰到那個於木匠就看出他不像個木匠,所以,我也就暗暗注意了他領著的那個叫石頭的孩子,她雖然是個男孩打扮,可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不止一次看見過,她可是蹲著尿尿呢!賴菊仙說到這裡又微微一笑,如果這孩子真是你妻弟留下的,你會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劉成就不再說話了,只是定定地看著賴菊仙。
賴菊仙朝桌邊的凳子指了指說,過來,坐吧。
劉成一步一步走回來,面無表情地站在桌前。
賴菊仙說,沒想到吧,我可是什麼都知道呢。
就在這時,劉成突然一步搶過來。賴菊仙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自己的脖頸就被劉成的兩隻大手用力掐住了。賴菊仙的脖頸很柔軟,劉成感覺掐在手裡就像是一個麵團,這麵團立刻被掐得扭曲了形狀。賴菊仙先是啊地叫了一聲,但這叫聲隨即被掐了回去,變成嘶嘶的聲音。接著,賴菊仙一邊手腳用力掙扎著,臉也憋得漲紫起來。劉成這樣掐了一陣稍稍鬆開手,賴菊仙用力咳了幾下才緩過一口氣來。她的臉上先是慘白,漸漸地有了一些血色。她歪起一邊的嘴角沖劉成笑笑說,你的手勁好大啊,就不怕掐死我嗎?
劉成仍然黑著臉,凶狠地看著賴菊仙。
賴菊仙從劉成的手裡掙脫出來,坐到桌前又喘了一陣,然後說,我已經大概猜到那孩子是怎麼回事了,你要想保住這個秘密,最好現在就掐死我。
劉成又盯住賴菊仙那柔軟的脖頸。
不過……賴菊仙說,如果我死了,我家那老東西也不會讓你活的。
劉成說,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賴菊仙一笑說,有這樣簡單嗎?
劉成說,當然,就是這樣簡單。
賴菊仙搖搖頭說,如果大家都死了,自然是簡單了。
劉成沒有聽懂,看著賴菊仙。
賴菊仙不緊不慢地說,只怕是有死的,有沒死的,如果是你那個女人李聰妹和那個叫石頭的孩子沒死,他們兩個人可怎麼活?只怕是比死還難受呢。
劉成慢慢低下頭,沉了一下抬起頭問,你……究竟想怎樣?
賴菊仙嘻地一笑說,不想怎樣,我只想,讓你還賬。
還……賬?
劉成不解地看著賴菊仙。
賴菊仙點點頭說是啊,你還欠我一筆賬呢,不知道嗎?
劉成問,我,欠你什麼賬?
賴菊仙說,你把我家老東西的命根子戳爛了,讓我還怎樣使?
劉成張張嘴,似乎有些明白了。
賴菊仙又瞇起一隻眼,笑著點點頭說,對,就是這個意思。她一邊說著走過來,又伸手在劉成的襠裡抓了抓。劉成的身上已經冷下來,被賴菊仙抓了幾下並沒有反應。賴菊仙抬起頭看看他,又用力抓了抓,劉成的身上仍然沒有反應。賴菊仙搖搖頭,嘁地一聲說,你現在這樣也沒有用,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子,到時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劉成用力撥開賴菊仙的手說,你說吧,想讓我……怎樣還賬?
賴菊仙說,很簡單,你戳爛一串命根子,再還我一串命根子。
劉成問,我要是……不還呢?
賴菊仙瞇起眼看看劉成,不還?
她說著朝正在小院門外站崗的士兵那邊看一眼,突然喊了一聲,我不是讓你們站得遠一點嗎,不要在這門口礙事!外面的士兵立刻應了一聲,就朝遠處走去。賴菊仙又回過頭來看看劉成,然後說,如果讓他們把那孩子抓來,交到上面去,至少能領到十幾個大洋呢!
劉成就慢慢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了。
賴菊仙又一步一步走過來,伸手抓住劉成的襠裡,然後一下一下輕輕地捏弄起來。賴菊仙的手法很講究,也很細膩,似乎每一個角落無所不到。儘管劉成用力憋住一口氣,但還是感到自己又不爭氣地堅硬起來。賴菊仙就這樣捏弄了一陣,抓住稍一用力,劉成就跟著站起來。賴菊仙又瞇起眼衝他一笑,就這樣牽著他朝裡面的睡房走去……
12
劉成從宋家出來時天已大黑下來。
他感覺很疲憊,比鋸了一天木頭還要疲憊。賴菊仙不愧是做過那種營生的女人,一到了床上就像是魚進了水,渾身上下都靈活起來。儘管劉成是已經結過婚的男人,但他只跟自己的女人李聰妹做過這種事。可是自從李聰妹被宋德萬強姦以後,似乎對這種事就有了一種恐懼感,每一次做時都會渾身冰冷不停地發抖,這一來劉成也就沒有了興趣,而且每做一次都會想起當初那件屈辱的事,於是漸漸地兩個人也就都不想再做這件事。可是這一次,賴菊仙卻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幾乎一直讓劉成保持著堅硬。劉成感覺賴菊仙就像是趴在自己身上的一隻什麼軟體動物,幾乎將自己的身上都吸乾了。劉成在起身將衣服穿起一半時,賴菊仙又將他的衣服扒下來強按著做了一次,然後才餘興未盡地告訴他,現在回家去看一看可以,但前半夜必須回來。賴菊仙住的這個小院有一個後門,平時並不常開。賴菊仙告訴劉成,她已經給他把這個小門打開了,夜裡回來時可以從這裡進來。賴菊仙最後瞇起眼說,我家那老東西當年把你的女人干了,現在你再來干他的女人,這樣一還一報也就兩清了。賴菊仙這樣說著,又伸手抓住劉成用力握了握,問,你夜裡……不會不回來吧?
劉成只是悶著頭穿衣服,沒有回答。
賴菊仙冷笑一下說,不怕你不回來,而且從今天起,你每天夜裡都要來。賴菊仙說到這裡又瞇起眼,問,你只要有一天夜裡不來,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劉成停住手,看著賴菊仙。
賴菊仙的臉上漸漸沒了表情,她說,第二天一早保安團的人就會到你家去。
劉成沒有說話,低下頭去繫著褲帶。
賴菊仙說,我說的話,你聽清了嗎?
劉成跳到地上就開門走了……
劉成意識到,這件事已經陷入了危險的境地。石頭竟然是一個女孩?劉成怎麼也沒有想到石頭竟會是一個女孩。他想不明白,這樣大的一件事,於木匠當初為什麼要向自己隱瞞?不過劉成再想一想也就明白了,於木匠一定認為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接石頭,將她說成是一個男孩,總比女孩要安全一些。但這樣一來就又有了新的麻煩,現在這個把柄被賴菊仙抓到手裡了,她一定會不斷地威脅自己。賴菊仙對石頭究竟是什麼人的孩子自然沒有多大興趣,她只是想把這件事作為一個要挾手段,以此讓劉成每天夜裡到她這裡來。但劉成知道,自己每晚來後面的小院是不可能的,宋德萬也狡猾得很,夜裡又有保安團的人站崗,這樣遲早會被宋德萬發現的,而一旦被他發現了這件事的後果將會更嚴重。
所以,劉成想,這件事必須盡快想一個徹底解決的辦法。
13
劉成來到自己家的門外時,看到窗子裡黑著燈。劉成知道自己的女人並沒有睡。晚上點燈是要用油的,現在吃飯都沒有油,自然也就更沒有油點燈了。劉成輕輕推開房門,忽然聽到李聰妹輕輕啜泣的聲音。劉成藉著透進屋裡的月光看見,自己的女人李聰妹正坐在屋角的床邊。劉成走過去,朝床上看了看。石頭已經睡熟了,兩隻清秀的眼睛由於閉上了,顯得細長。劉成在自己女人的身邊坐下來,看看她問,出了什麼事?
李聰妹沒有說話,又輕輕地抽泣起來。
劉成有些急了,問,究竟出了什麼事?
李聰妹這才說,剛才,宋德萬來過了。
劉成一聽宋德萬,兩眼立刻又瞪起來。
宋德萬是天快黑時來劉成家的。宋德萬在這個傍晚由於心情很好多喝了幾杯谷燒,感覺有些醉意,所以並沒像以往再去圩裡的茶館喝茶,而是直接就讓保安團的士兵用滑竿抬回來。但走在路上被山風一吹,酒漸漸醒了,他忽然又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似乎還想做點什麼事情,但再回白石圩又已經有些遠,就在這時,他發現來到劉成家的門口,於是一時興起就讓士兵將滑竿抬過來。劉成的女人李聰妹聽到外面的動靜,已經從窗子看到是宋德萬。宋德萬下了滑竿就朝屋裡這邊走來。他剛剛邁腳進門,一抬頭突然愣住了,只見李聰妹的手裡拿著一把剪刀。這把剪刀並不鋒利,但兩個刀尖大大地張開著,仍然冒出寒氣。
李聰妹聲音不大,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只要敢進來,我就扎死你。
宋德萬立刻站住了,看看李聰妹皮笑肉不笑地說,嚇,越來越厲害了?
李聰妹睜大兩眼瞪著宋德萬。
宋德萬說,我來……是跟你說句話。
李聰妹說,你別進來,在門外說吧。
宋德萬點點頭,說好吧。
這時跟在宋德萬身後的幾個保安團士兵嘩地一下拉開槍栓。宋德萬回頭擺擺手,示意讓他們到一邊去,然後回過頭來又朝李聰妹看了看。他這時才發現正躲在李聰妹身後的石頭。石頭探出頭,兩個眼睛很亮,驚恐地睜大起來看著宋德萬。
宋德萬問,這就是劉成去連保所登記的那個孩子?
李聰妹回身摟住石頭,沒有說話。
宋德萬又問,他真是你兄弟的孩子?
李聰妹仍然沒有說話。
宋德萬點點頭說,好吧,這件事等我有時間再仔細調查。他這樣說著回頭看一眼,一個保安團的士兵立刻搬過一隻木凳。宋德萬坐下說,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說另外一件事的。宋德萬說著翹起二郎腿晃了晃,從身上摸出一支紙煙。旁邊立刻有人為他點著火。
宋德萬說,我那個當連長的堂侄,這兩天要來我這裡住一住,他這一陣搜山很辛苦,理應好好休息一下,也慰勞慰勞他,不過……要給他找一個做飯的人也不容易啊,我這個堂侄又很挑剔,他說了,這個做飯的人一定要年輕,還要有模有樣,只有這樣的女人做出飯來才吃著順口,我想了想,在這柏樹坪有模有樣的年輕女人也就是你了,明天你就過去吧,我已經給這堂侄把東跨院收拾出來,就讓他住在那邊,到時候……就看你的啦!
李聰妹說,我不會做飯。
宋德萬一聽笑了,說,女人不會做飯?
李聰妹說,你說的那種飯,我不會做。
宋德萬嗯一聲說,做飯不會,幹別的會不會?
李聰妹就把頭轉向一邊,不再說話了。
宋德萬站起來說,好吧,事情呢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去不去在你,我不勉強,不過先說好,你可聽清楚,明天一早來接人,如果你不去,這孩子就得去,你自己看著辦吧。
宋德萬這樣說罷,就坐上滑竿走了……
劉成聽了李聰妹的話,慢慢回過頭去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石頭。石頭正發出均勻的鼾聲。這時劉成再仔細看一看,才發現石頭果然很清秀,竟真的像一個女孩。
李聰妹說,我也是剛剛知道的。
劉成點點頭。
李聰妹說,石頭說了,當初是於木匠教她這樣說的。
劉成說是啊,女孩家,這樣說了會安全些。
李聰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問,明天……怎麼辦呢?
劉成這時已經想好了。他起身走出門外,繞過房山,來到那棵最粗的柏樹跟前。月光透過茂密的枝葉,零零碎碎的撒在地上。劉成找來一把鐵鍬,就在樹下挖起來。土有些鬆軟,顯然在不久前剛剛被人挖過。劉成這樣挖了一陣,就挖出一個很大的油紙包。他伏下身將這油紙包打開,裡面果然是一隻棕色的小皮箱。皮箱有些破舊,但仍能看出很精緻。劉成將皮箱慢慢打開,只見裡面整整齊齊地疊著一塊毛毯,幾件衣服,旁邊還有一堆銀元。劉成想了一下,將幾件衣服和這些銀元拿出來,就把皮箱重新包好埋進土裡了。
劉成回到屋裡,將這幾件衣服放到李聰妹的跟前。李聰妹看一看衣服和這些銀元,立刻吃驚地抬起頭。劉成告訴李聰妹,這是當初於木匠留下的。他想了想又對李聰妹說,現在就帶著石頭上山,在山腰的岔路口有一個山洞,他們可以等在那裡。劉成沉了一下,又說,如果等到天快亮時,我還沒有來,你們就不要等了,翻過這座山去再繞過一個山梁就是梅江,到那裡雇一條船往下遊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以後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李聰妹一聽就流下淚來,抓住男人問,你……要去哪?
劉成說,回宋家去。
李聰妹說,你不要回去了,現在咱們就一起走。
劉成搖搖頭說,我如果不回去,咱們都走不了。
李聰妹立刻睜大眼問,為什麼?
劉成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沒有說話。他沉了一下,看一看睡在床上的石頭,對李聰妹說,記住我的話,你們現在就上山去,只要天一亮就不要等我了。
劉成這樣說罷,又用力看一看自己的女人,就轉身走了……
14
劉成在這個晚上先到白石圩去了一趟。他在圩上買了一瓶紅薯干燒酒。這種燒酒比谷燒勁道,而且更烈。當初劉成在農會時曾喝過一次,只一小杯就感到頭重腳輕了。
劉成回到宋家時已經是半夜。他從小院的後門進來,輕輕來到賴菊仙的屋裡。賴菊仙已經躺下了,還沒有睡,一見劉成立刻光著身子爬起來,哼地一聲說,我量你也不敢不回來,你再晚來一會兒,我就去找那個老東西了,他只要一句話保安團的人就會去找你呢。
劉成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只裝著燒酒的瓶子放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