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石根的「輕鬆」假面很快被美國牧師拍攝的歷史膠片戳穿了。美國牧師約翰·馬吉,在日軍攻佔南京時留在南京城內,他目睹並用攝影機拍攝下了日軍的獸行,當這段一百零五分鐘的歷史影像作為證詞在法庭上播放時,世界震驚了,連現場的日本記者都連用三個「慘」字來形容,日本記者寫道「那一刻,令人戰慄不已」。
高文斌曾代表中國出任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助理檢察官,當年法庭審理「南京大屠殺」時,他在搜尋材料中發現了兩名參與大屠殺的漏網戰犯,高文斌回憶:「一次,我在圖書館翻閱資料時,無意中發現了一張日本東京出版的《日日新聞》,這張報紙在1937年侵華日軍攻入南京後不久刊登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兩個日本軍官持刀而立,他們剛剛進行了一場殺人比賽,看誰砍中國人的頭多。」
高文斌立即向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匯報,經調查審訊,兩名日軍少佐在向南京進攻時,相約進行殺人比賽,共斬殺中國軍民253人,兩個殺人狂魔被從日本解回南京,由中國軍事法庭執行槍決。
東京審判後期,遠東法庭圍繞著對戰犯是否判處死刑曾發生過分歧,11名法官中,因有些人所在國未受日軍蹂躪,不贊成對戰犯處死刑,中國法官梅汝璈等慷慨陳詞,力主嚴辦首惡,最終以六對五的微弱表決優勢,將7名日本甲級戰犯送上了絞刑架。
在法庭長達90餘萬字的國際刑事審判書中,中國法官梅汝璈代表四萬萬受害的中國人民,寫下了十多萬字。他說:「我不是復仇主義者,我無意把日本軍國主義欠下我們的血債,寫在日本人民的賬上,但是,我相信,忘記過去的苦難,可能招致未來的災禍。」
1948年12月22日深夜,被遠東軍事法庭判處死刑的七名日本甲級戰犯,先後走上了東京「巢鴨」監獄內的絞刑台,他們是東條英機、廣田弘毅、土肥原賢二、板垣征四郎、松井石根、武籐章和木村兵太郎。
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日本投降,中國軍民與日軍大小戰鬥16.5萬多次,殲敵150萬,佔二戰日本陣亡人數的70%。與此同時,中國山河破碎,付出了無數生命和鮮血。蔣介石在日本正式投降那天的日記中寫道:「五十年以來最大之國恥與余個人歷年所受之逼迫與侮辱,至此自可湔雪淨盡。」一些經歷南京日本投降儀式的中國官兵記得,這場儀式只有15分鐘,但為了這短短的15分鐘,四萬萬中國人卻為此奮戰了整整14年。
事實上,日本許多犯有嚴重戰爭罪行的人沒有受到追究,在遠東軍事法庭起主導地位的美國,對日本文化、日本軍制缺乏瞭解。美國人在當時沒有理解日軍參謀的這種特殊作用,和日本軍隊(特別是陸軍)的「下克上」現象,而受其「政府管理軍隊,軍隊是職業軍人的集團」這種西方固定觀念的影響,在決定甲級戰犯時是以政府關係為主。因此與陸軍省有關的高級軍官(課長以上)幾乎全部是甲級戰犯嫌疑人。而參謀本部的有關人員卻幾乎沒有受到追究。還有不少證據被徹底銷毀,證人被封口。
1945年8月14日御前會議決定了接受波茨坦公告以後,陸軍軍部就命令下屬各部隊、教育機關、附屬機關銷毀一切機密文件,各部隊機關濃煙滾滾達數日之久。因此第一手證據極為缺乏,現在能看到的有關參謀本部的第一手資料,幾乎都是幾位反對擴大戰爭的參謀們偷偷留下來的。
日本人有一個抱團的習慣,而且日本陸軍除近衛師團以外,均為「鄉土聯隊」所組成。因此各地的「回鄉軍人會」之類的組織多如牛毛。而這些「回鄉軍人會」基本上都是和在役時相同的層次構造,因此只要軍官們下了「鉗口令」,就很難指望有人能出來說明事實。
絕大多數的軍人回到家鄉重新開始新生活。當然這裡面也有各種各樣的人生,有像陸軍參謀出身的計政信那樣還是對政治對國事有著極大的興趣,甚至競選參議員的;也有像第8方面軍司令官今村均大將(陸大27期首席)那樣,回鄉修一間「反省小屋」,終生在此屋反省戰爭罪行的;也有像瀨島龍三那樣投身商界,發揮參謀的才能,把一個原來很小的纖維商社,領導成一個榮踞日本五大綜合商社之首的超大企業。
還有一些職業的軍人,離開戰場就無法生活的軍人。他們在戰後還是一直在尋找戰場,亞洲到處都可以看見他們的身影。國共內戰的時候,雙方都有舊日本軍人參戰。印度尼西亞獨立戰爭的時候,蘇加諾手下也有兩千餘名日本兵。
日本陸軍大將岡村寧次後來給蔣介石做過顧問。還有一個叫做「白團」的舊日軍軍官援蔣組織,總數達83人。領頭的是富田直亮少將,他的中文名字叫「白鴻亮」,因此叫做「白團」,當時舊軍人是處於「公職追放」的時期,沒有行動自由,更不能出國,這些人全是坐運香蕉的中國台灣船隻偷渡去中國台灣的。
2007年1月3日,一位讓中國人尊敬的日本老人,在日本京都府與謝之海醫院逝世,終年95歲。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很多中國人自願地豎起一個他的遺像,這是他當年鞠躬和跪地謝罪的地方,如今,不少中國人在他的遺像面前鞠躬告別,表達對這位「昔日敵人、今日友人」的敬意。
1987年,一個日本人來參觀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做得最多的動作就是「鞠躬」,他不但對死去的遇難者墓碑不停地鞠躬,而且每見到一個中國人,不管對方是工作人員還是參觀者,也都深深鞠上一躬,一邊鞠躬,還一邊喃喃自語:我是東史郎,我是一名東洋鬼子!我是來謝罪的……據說,那天這個日本老兵東史郎整整鞠躬了三小時,以後多年,東史郎都在南京大屠殺紀念日來到中國,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向死難者表示悼念,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向中國人民謝罪。
這個名為東史郎的老人,1912年出生於日本京都府竹野郡丹後町。1937年中日盧溝橋事變後,當時25歲的東史郎應召入伍,是日軍第16師團步兵20聯隊上等兵。在他的日記裡,當時年輕氣盛的東史郎也和其他青年一樣,深受軍國主義思想影響,他入伍前曾經這樣寫道:「嘿,我們日本人!不管是釋迦,是孔子,還是基督,只要與日本違抗,就必須讓他流血,必須同他作戰!」?趨?躎
東史郎在他的《東史郎日記》中,曾經勾勒了他出征時的景象:當時的日本民眾被天皇思想狂熱煽動得熱潮高漲,在無數條隨風搖曳色彩鮮艷的綵帶與勝過怒濤的感動、興奮的叫喊聲中,激情澎湃地走上了出征中國的道路。後來他回憶,只有他的生母的激勵與養母的哭泣和國民完全相反,可是在日本狂熱的侵華戰爭口號中,沒能牽動他對戰爭與人性的一點點思索。?趨?趲
作為上等兵的東史郎,來到中國先後參加了攻佔天津、上海、南京、徐州、武漢等戰役。每到一處,他無不見識和參加了對中國人民的屠殺和暴行,其中,最為慘烈的,就是震驚世界的南京大屠殺。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佈無條件向中、美、蘇、英、法等國家無條件投降,已經是軍曹的東史郎,帶領幾個日本兵從浙江慈溪押送一批武器前往上海繳械,當他們的船隻到了十六鋪碼頭時,負責接管的中國軍官一眼就認出了東史郎,他是當年參與南京大屠殺的日本士兵。巧合的是,這位中國軍官在南京大屠殺期間,自己藏身在重重死屍之下,從萬死裡逃生,可是歷史又安排了他們的再度見面,面對這個中國軍人的灼灼眼神,東史郎萬念俱灰,日本軍人對待俘虜的行跡讓他萬念俱灰,只求速死。可是那個中國軍官卻告訴他,中國人一定會懲罰戰犯,討還血債,但是不會用仇恨對仇恨。
那個中國軍官的寬大,一直深深影響著東史郎,回國後,他先後開辦企業,有電影院,還有絲織廠等,也娶妻育子,生活算是十分幸福。他經常對別人說,是中國人的寬恕給予了他第二次生命,對自己以前在中國的侵略行為,東史郎永遠不能原諒,他多次真誠地向中國人民反省謝罪,還在日本各地集會上發表演講,揭露當年日軍南京大屠殺暴行。
1987年,在南京大屠殺事件發生50週年之際,東史郎公開了自己的戰時日記,並專程到南京反省謝罪。在這個日記中,東史郎記錄了他當時的戰友橋本光治在南京原最高法院門前用郵政袋殺人的暴行。
在日記出版後長達六年的時間裡,作為當事人的橋本光治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但是,1993年在日本右翼勢力的操縱下,這位橋本光治狀告東史郎等人「證據不足,損害名譽」,東京地方法院、東京高等法院和日本最高法院三次判定東史郎敗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