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上海沉沒 第31章 寧波:古城的下陷之災 (2)
    7月27日凌晨,驕傲的維奧娜颱風一面持續著增強的勢頭,一面進入了即將登陸的24小時警戒線,汕頭海灣的天空上已經佈滿了濃密的黑雲。當夜幕降臨時,空氣悶熱得驚人,空氣裡似乎都飄蕩著颱風登陸前最後的寧靜。

    28日凌晨,颱風登陸潮汕。這並不是一次措手不及的突然襲擊,而是一次堂堂正正的正面衝擊,焦點正是處於榕江入海口處的牛田洋。破曉時,這裡的風雨還並不瘋狂,人們甚至如同平時一樣,在6點軍號響起的時候,人們一如既往地開始了早操和插秧。今天看來,這或許是完全不可思議的。而當時的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多麼的冒險。

    當12級的颱風終於肆無忌憚的襲向牛田洋,茅草搭就的房屋瞬間被掀翻,樹木被連根拔起,電線桿攔腰折斷,狂風所到之處一片殘骸。而此時,正值潮水十分高漲,榕江與韓江的水位迅速上漲。曾哺育出牛田洋肥沃土地的水花瞬間在颱風支持下一浪又一浪地向簡陋的堤岸撲來。一旦海堤決口,這裡必將恢復成汪洋大海,而人們在牛田洋苦心經營6年的成果將蕩然無存!

    迫在眉睫的殘酷現實沒有給人們太多的考慮時間,不惜一切代價堵住決口成為了牛田洋人的選擇。「人在堤在,人定勝天」,勇敢的官兵和學生們毫不畏懼,他們激動地喊著口號,築起了人牆,以為能用血肉之軀抵擋洶湧的洪水。

    有人被颶風捲起重重地摔下,有人被倒塌的房子壓在其中,有人被飛來的異物砸得頭破血流,這些人卻依然以驚人的毅力奔向甚至爬向已經岌岌可危的堤岸。他們手拉著手跳進齊腰深的水中,用人肉之軀抵擋決口處的洶湧海潮而來,但是颱風的力量不可能就此罷手,補上一處的決口,接著就沖毀了更多的堤岸。

    悲壯的情景一幕幕出現,「一個缺口出現了,九班長賴仁坤也立即帶領本班戰士手拉手跳下了缺口,他們幾次被風浪沖倒,有幾次堅強地站起來,把腳深深地插進泥裡,與風浪頑強搏鬥。後來大堤崩塌,九班同志全部壯烈犧牲,在打撈烈士遺體的時候,他們還是手挽著手……」一位當年從牛田洋的大海嘴裡逃出生天的人緊閉著眼留下了如此回憶。

    儘管拼了命,堤內堤外的一片汪洋還是表明了一個冷冰冰的現實,在自然面前,他們失敗了,近7年的勇氣和義無反顧的犧牲依然敵不過大自然的嚴厲回饋。風雨之後,曾經牛田洋繁忙的農忙、軍訓與學習生活,都已被掩蓋在茫茫洪水下,再也無法尋覓。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29日拂曉,當久違的陽光溫暖著大地,他們還能再踏踏實實的站在久違的陸地,並且活著。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幸運的,颱風之後的水裡到處浮著屍體。老人們回憶著當時的場景:「大多數遇難者的身上只著背心和褲衩,那是搶險突擊隊的隊員們。他們中有的三個五個手挽著手,扳都扳不開。最多的有8個戰士手挽著手,怎麼也扳不開。」今天的我們,只能看到資料上470名解放軍戰士和83名大學生的記錄,想像那些年輕的面孔無怨無悔地長眠於此。

    較量未完待續

    40年過去了,在如今的牛田洋,當年犧牲的553名烈士已經化作了矗立於山上和人們心裡的一座豐碑。這個上世紀60年底初時圍墾造田的典範,而今是一座海產養殖基地,有著綠樹蔥蔥的10里長堤,一派「落霞與孤鶩齊飛」的秀美景色。

    儘管有了新大壩的保護,這裡也並沒有再闢為稻田,而是海塘遍佈。因為土地鹽鹼化太嚴重,當地人並沒有再種糧食,甚至沒有再蓋房子住人。他們只是依據自然地勢在這裡劃出一塊塊塘子養殖海產,如今堤內遍佈的是蝦歡蟹肥的濕地。而當每年夏季颱風警報拉響的時候,儘管海堤高了10米,人們還是早早地撤退到山頂。這或許是因為,至少在牛田洋,自然的強大已經令當地人刻骨銘心。

    人究竟能不能勝天?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一致的答案。但是在人類的潛意識中,或許始終是相信能的。因此,才有了牛田洋英勇的一幕。牛田洋人毋庸置疑是英雄,是值得欽佩的,因為他們真正捨棄了自己,展現了完全的大無畏精神。但這與天抗爭的代價,無疑是太過慘重了。

    而今在汕頭附近的海域上,填海造陸的故事依然不停上演。因為在汕頭這個人多地少的地方,企業等著地開工就如同等米下炊,所以這裡的每次發展幾乎都意味著向海洋開刀要地。

    為了緩解用地緊張,汕頭早在2006年就提出了填海面積之大相當於重建一個汕頭的東部經濟帶規劃。在這一規劃中,投入52億元,目標面積24.87平方公里的首期圍海造城現在已經進入了實施階段。每日往來於汕頭東部經濟帶與西堤碼頭之間巨大的平板船,正是在桑浦山開採石塊後再通過西堤碼頭運往東部經濟帶的,這些巨大的石塊以每日近萬噸的速度被投入大海,這一切都與昔日牛田洋造田的情景何其相似。

    也許是因為牛田洋,也許是因為20世紀末汕頭在南岸填海開發嘗試的失敗……這一次的大規模填海造城,被人稱之為試圖向海洋奪回曾經失去的榮光之舉。

    居住在汕頭南岸片區的當地老人,現今已經早已不記得原本山海相依的天然海岸線是何種模樣了。他們只記得,在填海伊始的那年冬天,本來鮮少有外地人足跡的海灘不斷迎來陌生的考察者,幾十輛大卡車日夜不停的運來大石頭推進海裡;只記得在四五年之後開始露出水面的石頭和隨後駛來的巨大海輪。原先的漁民們感歎著「那新加坡的大海輪,一天能圍出200畝地來,每天去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樣子」。

    而如今,這塊填海造成的城區之上依然人跡罕至。

    不論填海造出的土地是否得到了精打細算的使用,填下去的海卻是回不來了。在50年前水域寬闊,近130平方公里的汕頭灣,如今僅剩下不足50平方公里的可憐境況。如果將今天的汕頭地圖和上世紀50年代的作對比,你將驚奇地發現,原本浩瀚的海灣已然成為了一條灣灣細流。

    除了歷歷在目的牛田洋,汕頭靠海吃海的歷史還受到了大海的諸多「回報」。她失去了原本美麗的海岸線,留下細長狹窄易泛洪澇的出海口;她所依偎的人造海岸改變了灣口的水流速度,港內日漸淤泥,不得不將驕傲的深水港向外搬遷;她同樣身患頑疾,人類活動下無機氮、磷酸鹽、石油和鉛等元素的氾濫成為了海水中嚴重的污染源。

    一座由滄海變桑田的牛田洋農場,一片由桑田還原為滄海的牛田洋。一灣美麗的汕頭灣和日漸向海面推進的新土地。在與自然的交鋒中,汕頭填海造陸的歷史引人深思。

    我們無法忽視,即便是再沒有一個「維奧娜」威脅牛田洋,即便只有老人們還記得還述說這個40年前的慘痛故事。在圈著新牛田洋大堤外,淤泥依然堆積,水域污染嚴重,而汕頭的海岸線上,大大小小的動土仍在繼續。對於自然規則的忽視,是否讓這場人海較量遠未完結?

    思考防患於未然

    應該慶幸,並非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填海帶來的豐厚利益。

    氣象專家何夏江談起牛田洋至今難忘,「那是一個相信『人定勝天』的年代,實際上在大自然面前人的血肉之軀是非常渺小的,12級的大風人連站都站不住,還何談抵抗颱風捍衛海堤?」1969年時颱風來襲之時,他還是廣東省氣象台的一名預報員。

    而面對如今我國漫長海岸線上依舊爭相填海造城的大小城市,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首席研究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與生物圈中國國家委員會副秘書長蔣高明在論文中說到:

    「填海的直接影響就是具有重要生態功能的近海濕地被填,加重旱情。同時由於岸邊的人為阻隔,近海來自陸地的營養物質不能及時入海,影響了海中生物的食物鏈。這將降低生物的多樣性,減少漁業資源。此外,填海還會加重赤潮的危害,並突然改變自然景觀以至對沿海居民造成危害。」

    他隨後指出,更為嚴重的是「圍海造田」這一活動本身就容易誘發洪災。因為原本海洋能量是通過濕地逐漸釋放,從而與陸地生態系統相安無事。而人工圍海措施中斷了這個能量釋放,使得海洋能量不斷聚集,一旦釋放則後患無窮。

    蔣高明用2004年的印度海嘯生動地說明了這一嚴重後果:「從海嘯過後印度馬裡納海灘來看,民房已經延伸到海邊,一些土地就是『圍海造田』形成的。如果天然植被尤其紅樹林存在,海嘯產生的能量被自然濕地吸收,則會有效減少人員傷亡。泰國拉廊紅樹林自然保護區在紅樹林保護之下,岸邊房屋完好無損;而與它相距僅70公里、沒有紅樹林保護的地方,民宅被夷為平地」。這一差別鮮明地表現了濕地對於海岸的強大護佑作用。

    我國在清朝道光年間對海口築田加以嚴格限制,也是出於珠江三角洲因為人為圍海開田造成的嚴重水患。這些事例無不說明,原生態的海岸與濕地於我們意義重大。

    然而,填海造城中最先消失的正是一塊塊原本水草繁茂、魚肥鳥啼的濕地。「雖然在短期內,圍海造田能解決土地緊張的問題,但是海岸濕地的生態功能沒有了,人類的經濟功能、社會功能也無法保障。即便是以『圍海造田』聞名的荷蘭,目前也不得不將已經圍起來的土地還淤、還濕,讓自然生態系統的功能不因過多的人為干擾而破壞。」蔣高明說到。

    而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蔣正華也在近日指出:「大型的圍填海項目在帶來經濟效益的同時,也帶來了生態退化、環境惡化、資源衰退、海洋災害加劇等多方面的問題。」如果這些工程不經嚴格評估與規劃,儘管短期內可能帶來經濟收益,但長此以往卻極可能帶來生態災難,反而「填」掉城市自身的發展環境。

    就像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日本,在工廠潮中進行了大規模的填海造陸,30年間填海面積多達11.8萬公頃,足足等於兩個新加坡的面積。但隨之減少的卻是約3.9萬公頃寶貴的沿海灘涂,海洋也因填海造成的污染使很多靠近陸地的水域裡沒有了生物活動,除生態破壞之外,漁業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大自然在千萬年的演化後形成了變化萬端的優美海岸與自然港灣,保護利用與合理開發同等重要。如果讓巨額的商業利益蠶食掉沿海寶貴的濕地,讓瀝青、水泥覆蓋掉清澈的水土,等到自然懲罰到來的時候再考慮還海岸以生態,或許一切早已難以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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